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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西施用鼻子笑笑,拂袖而去,留下两只四眼狗干瞪眼。
(第三章完)
第四章 狭路勇者败
马路两边的路灯像贼的眼睛一样亮起来,放射出冷冰冰的眼光。广告牌上的美女无声地傻笑,眼角的余光盯死你袋包里的钞票。
四眼狗坐在大学同学干柴的车上,无聊地在女人群里搜寻修长的玉腿和鼓满的屁股。当他看到几条太短的腿和几盘太大的屁股时,嘴角微微一动,头不由自主地摇了两下。心里骂到:玉腿和美臀都绝种了,怎么竟是些影响市容的废品在这里招摇过市?
车慢慢地停下来,四眼狗全然不知,他还沉浸在一浪一浪的幻想之中。干柴把头伸出车窗,望望那些像游魂一般晃动的人影,说:
“这段烂路,实在是太难走。也不知市长们是忙着训下级还是忙着找小姐,怎么就不从腐败款里拿点钱出来修修这段路呢?唉,你看看,又堵车了!”
四眼狗根本没有听到干柴讲些什么,眼光一直跟着一个高挑女人的细腰游动,那女人身穿湖蓝色的裙子,腰身是腰身,乳房是乳房,屁股是屁股,细腰和丰臀的曲线过度得极为流畅,交待得十分清楚,连接得天衣无缝。干柴看看四眼狗专注的神情,笑着说:
“老同学,你看什么呢?”
四眼狗转过头来说:
“我看宠物。”
干柴把一根香烟朝着四眼狗的眼镜扔去,他自己含着一根香烟各自点火,脏话和烟雾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吐出来:
“这些公仆,应该叫公狗,他们把我们当作鞋垫踩着,只要他们舒服,哪管别人难受。我最见不得那个狗屁市长,满口大话,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其实啊,他只有玩女人的本事。市民对他意见可大了,说不定那一天市民把他碎尸万段。”
四眼狗听干柴说话有些刻薄,竟唱起反调来:
“人家是一市之长,管的事多,难免有疏漏之处,市民有意见也是正常的。至于女人,那个正常的男人不玩女人。市长也是人啊,人家是经常有女人送秋波来勾引,那像我们,经常遭女人的白眼和咒骂。他免疫力再强,也会下水的,何况人家吃得好,热量摄入量大,不在女人身上消耗点,你叫他如何发泄?我们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市长,你还不是想往美女身上撞几下。”
干柴死死盯着四眼狗,突然狂笑起来,后脑勺在椅背上狠狠地撞击几下,说:
“四眼狗啊!四眼狗!你这家伙看上去像尊佛,其实比我还坏呢。我约会情人只敢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听你这么一说,你恐怕换姘头比换汗裤还勤啊!”
四眼狗陪干柴笑着,两排牙齿在嘴唇背后暂时分居一会,舌头一直没有露头,时刻准备着关键时候尽情展现它活灵活现的功能。
四眼狗用手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顺便把镜架往上推了一下说:
“干柴,我下去看看,这些车再阻下去,我们这场同学聚会,就要泡汤了。”
四眼狗打开车门,大步向前走去,晚风吹来,衣角飞扬,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那派头俨然像市长一样。
五颜六色的车,乱七八糟的人,浑浊的空气,拥挤的道路,构成一种久治不愈的城市绝症。
远处传来一声鬼叫:
“市长来了。”
四眼狗伸长脖,踮起脚尖,睁大眼睛,想看看被干柴咒骂得连畜生都不如的市长有几只手、几只脚,是公的还是母的。
四眼狗感到自己身边围起了一圈人,人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自己像是一只过街的老鼠一样,人圈在缩小,在增厚,有人又在骂市长:
“市长肯定是太监,不然怎么会不知道孩子的教育问题。”
“他不佩当市长,他只会给小姐送小费,不会经我们发工资。”
“他自称是民心市长,其实是私心市长。你看看他那一副样子,还不如我呢。”
四眼狗有点奇怪,看样子,别人都已见到市长,唯独自己没有看见。他听到大家骂市长,也大着胆子骂起来:
“市长说话不算数,说要给学生减负,其实根本没有减。”
四眼狗根本不会骂人,他肚子里的火气从嘴里一出来就变成文明的话了。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手拄着拐杖,走到四眼狗面前,鼻腔里强烈的气流吹得他的白胡子乱飞,嘴唇波浪形颤动,眼光令四眼狗有些害怕,老头脑袋一歪,指着四眼狗开腔了:
“市长大人,你们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今天也下凡了!”
四眼狗看看身后,并没有其他人,眼光异常迷离,这白发老头怎么称我为市长大人?他伸出右手摆了摆,说:
“我不是市长,我是小老百姓。”
白发老头死盯着四眼狗,一步步逼近,人和拐杖都在颤抖,笑得比哭还恐怖:
“你不是市长?谁是市长?你说我有几岁?”
四眼狗面对老头的问题,如同挨了几闷棍,不知从何说起。
老头接着说:
“我才五十岁,已经满头白发,我是国有企业的下岗职工,是被生活把头发急白了,你市长高高在上,难道不管我们下岗工人的死活吗?”
四眼狗完全明白了老头是将自己当市长了,此时此刻,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心想:难怪自己在公园里划船,人家会优惠;难怪到天都大酒店吃饭,有人付帐。现在又有人把自己当市长了,不知这次是祸是福?
四眼狗把腰带系紧一些,准备逃跑,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偷人还是抢人了,跑什么啊!市长就市长,他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阻车现象如同坚冰,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车上的人像乌龟一样纷纷伸出头来看热闹,近处的几辆车车门大开,几条大腿懒洋洋地伸出来,几盘屁股也跟着滑出来,手像爪子一样把裤裆撕离屁股,有的在向路边吐痰,有的双手抱在胸前,专门观看白发老头和四眼狗一对一的对抗。
四眼狗双手叉腰,摆出一副高官之姿,面带元首般的微笑,对白发老头说:
“您老先回去,下岗的问题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大事,我们一定会认真对待,我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下岗工人的生活费足额发到手。”
四眼狗说话时,一直心虚,但这是他的一种强烈愿望,一种想呼喊出来的心声,所以讲得还算比较流利。他摸摸衣袋,摸到一张百元钞票,犹豫了半天,才果断地递给白发老头,四眼狗眼里噙着泪花,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变得彩艳晶莹。
白发老头微弯的腰更加前倾,双手接过百元钞票,又把钞票塞到四眼狗的衣袋里,双眼一眨,滚出一串泪珠,他用手抹了一下,双手拉着四眼狗的手说:
“市长啊!你还算是个好心人!我们的事也不能全靠政府,我也要拚出一条老命,撕下面子,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这张嘴,你忙去吧,你忙去吧。”
周围的人有几个人也在抹泪,眼睛红红的,人群渐渐散去,车流也有所松动。人群中,乱七八糟的话如怪鸟一样飞出来:
一个双唇像喝了猪血似的白脸少妇,屁股一扭,前胸一抖,脸蛋一扬,双唇一动,说:
“黄鼠狼给鸡拜年,作秀作到大街上来了,卑鄙!”
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头发如刺,他有三个下巴,两个肚子,说话嗡声嗡气,像是从音箱里传出来的:
“那一百元,可能是假钞。现在的官,吃国家的,比猪的胃口还大,吃自己的,比猫的胃口还小。”
一个交警走过来催大家快走,他望望四眼狗,没有表示什么。四眼狗乘机往回走,一个烂西红柿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当他坐进干柴的车时,心里的弹簧才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