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评说这种价值取向是否值得,但我想每天能练十多个小时琴的人不会太多,更何况那些摇滚乐手光环的背后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苦练以及漫长的痛苦考验。想要跨越过程直接摘取硕果,那是有违现实的。
时光匆匆而过,20世纪已经淹没于一堆故纸之中,而有关我的那些怀揣着辉煌梦想的同龄者,也几乎毫无例外的淹没在时间滔滔的河流中。
同样的年轻气盛,同样的心怀满腔理想抱负,只是时光巨轮伴随着日新月异的生活方式和科技已匆匆滚入21世纪。同时,另一个更为严峻的现象却扑面袭至。
你可以随便去问一个城市里的中学生(哪怕是在我这样的城市——被营销学定义为消费潜力低下的三线城市),业余爱好是什么?他们最多的会告诉你——电脑游戏!
是的,电脑游戏。对于他们而言,听摇滚乐的可谓少数,但说及电脑游戏,不论男女长幼,各个皆津津乐道:CS、魔兽、3C地图、FIFA、大话、奇迹、RO……我无法一一列举游戏的名字,但我知道,不论单机游戏或是网络游戏,因为阅历和社会经历的限制,往往业余爱好会决定了他们的价值趋向。故只要一问及将来理想,很多人就会双目喷火:组建战队打比赛,WCG,拿到名次的巨大荣誉和利润,或者干脆做名职业网游玩家,依靠贩卖帐号和稀有物品为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做职业游戏玩家也无可厚非,但因此要早早结束学业(甚至是放弃学业?),将荣誉和利益作为最终的追求目的,那么人生的未来将如何转变,我真的很难作出乐观的预期。有人说社会是最好的大学,但作为单纯的年轻人,过早脱离学校进入物欲横流的社会,最后又将会以什么样的成绩毕业?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不是不堪设想,但也足以让人忧心忡忡。
每个年轻人都在寻找着提升自己社会价值的途径,与我们那一代相比,他们的眼界更加开阔,思维更加活跃,但同时的,社会对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教育亦越发强烈。同样是向往提升自己的社会价值,现今一代有了更多关于金钱、名誉以及社会地位的取向。
我不是说现实社会中没有那种纯纯的理想主义者,相反的,近有雷锋,远有白求恩.他们是芸芸众生中的高尚者——毫无低级趣味,问题是,这样的人群,现在存活的概率,又有多少,相信不会比熊猫多多少.
中国的祖先发明了太极图,这可谓是华夏文化的结晶,我们普通人的功利与理想、物质与精神,宛如太极图上的两条阴阳鱼,混交缠杂在一起,难以分辨.以至于到了最后,就连人们自己,也搞不懂所谓理想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一种怎样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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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的灵魂不知正在何处飘荡,被突然后背的两巴掌,拍的不由的浑身一震,灵魂复收于躯体内,悠悠醒转过来.
"怎么了?"我惘然道,瞳孔发出微弱的目光,落在满是愤怒的李建国身上.
"我问你,叫——啥-名-字?"反复说这句话的李建国亦气得够戗,不由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地郑重说.
"我叫金晓伟."我道.
"李建国,那小子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斜倚在墙壁上的一名中年男子道.
我之所以一眼注意到他,原因有二:他样貌最为成熟以及他的头发最长.在我路过的这一溜监室里面,他的头发算是最为可观的,甚至都超过了尚队长.
"吕哥,"看来这名中年人在这个监室的地位挺受人尊重,他的真名叫吕小刚(这当然是我事后从别人嘴里知道的).李建国说着,停顿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望了我一眼(以后才发现,眨眼是他经常的习惯),转过脸去面对那些床板上充满好奇的狱友.
"他好象是说叫金晓伟来着".
说着,又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默然着,点了点头.李建国又眨巴了一下眼睛,面向大家兴奋道: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吕小刚故做深沉的思考了一阵子,用手指捅了捅旁边的邻居--一个把自己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着泛青头皮的年轻人.
"嘿,韩建惠,醒醒,看看那小子,他和你的名字有相同的地方."
那个叫韩建惠的小子显然是正睡的迷迷糊糊,听及此语,勉强睁开迷蒙的眼睛,瞟了我一眼,又匆匆合拢,嘴里囫囵着一些含混的话语:
"吕哥,我…我和这…这小子…有…有啥…一样…"
"你看呀,韩建惠,金晓伟,两个名字又有境界又压韵.好名字.不象我这破名字--一叫小刚,遍大街都是."吕小刚兴致勃勃道.再一看及韩建惠,却是尤自沉浸在梦乡.直接证据是那均匀绵长的呼噜声,整个人仿佛一位正在冲破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
望及正在与周公不知交涉什么的韩建惠,吕小刚的满目兴奋不由象泄气皮球一般,懊丧着冲着他唯一外露的头皮啐了一口.
"真没用,一天就知道睡觉做梦打呼噜."
我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没来由的好笑: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个姓吕的男人偏硬扯上关系,还要煞有介事的解释一番。
由此可见的是,监室的岁月是多么的无聊和枯燥,而监室的主角们,又是多么的精神空虚,以至于面对我这样一个新来的犯罪嫌疑人,都要好好研究一番而后快。在他们而言,我无疑是一件新鲜的物品和玩具。
望及他们一个个或奸笑或好奇的面庞,我由衷的感到了深刻地悲哀,不知何时才能得以释放的我,会不会随之一样,为其同化,也变成一块块腐朽的木头;或者,N年后的我,也会这么百无聊赖地拿新来的人犯的名字津津乐道。
有些事情不由自己掌握,但有些事情却不由自己不想。
第十三章
呆在一个阴暗封闭的环境,栋梁之材亦会被腐蚀成为朽木。更何况是这样的木头和这样的环境。
记得看过一部监狱题材的电视剧,那里面的环境陈设,说句不好听的话,比我们八人一寝室的大学宿舍都强。雪白的顶棚、淡蓝的墙裙、柔和的日光灯、四具木制上下床,整齐干净的被褥床单,房屋中央一张摆放生活用品的方桌,上面甚至摆放了一瓶素雅的野花——几乎赶上有的宾馆的标配。
而在现实中,顶棚是浑浊的白——就象变质的酸奶一般,墙壁浑黄不堪,床倒也是木制品,只不过木板间充满了宽窄不一的缝隙,而且就象《秋菊》里那种大车店的通铺。通铺一头连着对面的墙体,一头为石壁隔开,石壁后面是一个开放的便池。
我看那部电视剧时就有一个疑惑的问题:那些犯罪嫌疑人的水火问题该去何处解决?总不会有专门的洗手间或是每人自备塑料口袋吧。(不许笑,这的确是我当时真实的想法)。但电视剧内始终没有做任何正面交代,(现在想想,电视剧也没法做正面交代)。直到一切由我亲自经历,才会豁然开朗,恍然大悟。
看着便池旁低矮的瓷砖墙壁面,我内心不禁困惑不已:按照一般人的身高,隐私处在小便时难免都要暴光于众目睽睽之下,不是说不能暴露,只是这么直面以对,坦诚相见未免有些太让人难堪了。偏巧又不能背过去面向墙壁,只因为墙壁上的窗户开的比瓷砖壁面还要低矮半寸。
我有一个初中同学,只要小便的时候一有人瞅他私处,他就紧张的排泄不出来,硬生生憋回去,结果有一回接连两次课间都因为有人有意或无意地注视而没有得以释放,最后差点在课堂上当众尿裤出丑。
现在想及,他那种人估计是心理素质甚为脆弱,不够过硬。按流行语言讲——官能性神经障碍。如果他也如我般阴差阳错地关在这里,天天方便时面对几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没准过不了多久就会得以保外就医,缘由不是前列腺炎就是膀胱炎。
我并非蓄意夸大事实,环境太封闭了,封闭的连一些打发时间的娱乐工具亦没有;空间太狭小了,狭小的没有一丝隐私回旋的余地。在这里生存,对于增强自己的心理素质,无疑是绝佳的培训场所。
与前者相比,生性敏感的我更在乎后一个因素:因为狭小的空间而失去的个人隐私。对我一天的经历而言,与我一天的受虐相比,没有一丝的隐私(生活的和心理的)才是对我最致命的打击。
在监室生活起居,一言一行都在公众注目下,不光是几名狱友,更有那黑漆漆的摄象头,夜晚入睡时,都要一个一个紧紧并排靠着,为了舒适一些,大家都自发侧卧着——宛如并排的挂钩。毫不夸张地说,从我的鼻尖到邻居后脑勺的距离不会长于半截无名指。甚至连入厕都要“下身大曝光”。在这样一个宽敞明亮而又四处曝光的环境中,想要静静地独处,或者做一些诸如记录心理感受的隐私之事只能是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