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扮黑帮的警察和扮警察 的黑帮相遇在一个音响店内,一起坐在沙发上听起了一首老歌。就象歌声所唱的,他们在那个时候都回想起了很多以前被遗忘的时光,包括他们在假扮另一个身份之前的岁月。
曲响终有毕,曲终人散之后,警察还是警察,黑帮还是黑帮。在这个变态的环境中,我亦学会了扮演,扮演一个与自己的本我不符合,甚至有很多背悖的身份。我就如同电影中扮演黑帮的警察,游走在黑帮与警察的边缘,徘徊于理智与疯狂的边限。电影中扮演黑帮的警察,还可以去看心理医生,可是轮到我呢,这种概率的发生不可能超过正数。对于此,我很恐惧,生怕有一天的自己,迷失在看守所这个没有未来的迷宫里,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究竟是好人还是囚犯。
就象电影中纠缠不清的警察和黑帮,我内心的各种人格倾向犬牙交错,它们之中一定有一种性格倾向会确定我的将来,这本身是一个过程,性格倾向在改变着我,同时,它们也在被改变,因为它们就是本我的一部分。
(人的内心分为四部分:外我,自我,真我,本我。如果用电脑做譬喻,外我是电脑,自我是主机,真我是主板,本我则是最核心的CPU。写了这么多关于乱七八糟的我,自己看着都有些犯晕,但我觉得很残忍,很真实。)
第三十一章
日头向西做着缓慢的挪动,不知不觉间,总算熬到了下午四点——晚餐时间。
在李建国的积极吆喝下,李志超和刘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盯着电视的目光,不情愿的拿着饭盆等候在铁栅栏内。而我,则成为待培养的对象,跟在二人后面当下手。
“几个?”伴随着嘎然而止的车轮声,从监室的铁栅栏外传入了冰冷的话语。
“大哥,九个。”刘猛习惯性的微笑道,让一个人用热脸去紧贴冷屁股,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那需要极高的毅力和涵养。与刘猛相比,我甘拜下风。
所以,要是在社会上,刘猛之流绝对比我吃得开,尽管,多数的时候,我活得比他真实许多。
用吕小刚的原话讲:只要坐了牢,哑巴会报告,傻子会来事,猫儿会做操。
我私下问及吕小刚,用何种方法可以达成这种辉煌的效果,他冲我淡淡一笑,报之以两字
——电棍——
趋利避害,猫儿尚且知道,何况人乎。
晚餐倒也搭配的挺科学,估计是出于照顾吃了一天咸菜发糕嘴角又干又咸的我们,每人面前都摆放了一盆汤。
汤。
白菜汤。
清水白菜汤。
清水咸盐白菜汤。
我之所以会如此描述,是因为在我第一次喝汤的时候,从漂浮着的菜叶子下捞起了一块还没有融化干净的盐块。
白菜是看守所自留地所出产,来自于专职囚犯兼职菜农的义务出产;而咸盐,则是市面上最为残次的大粒盐块。在当地,这种大粒盐除了做工业用盐,就是偶尔腌制咸菜时使用。
我无言以对,这样的带泥土的白菜+大粒盐+清水的混合物品,就可以称之为美味的“汤”,我由衷的为发明“汤”字的仓颉难过不已。
更为夸张的是,掌握分发道具的刘猛给我递过来一把残缺着勺子把的汤匙,断茬处露着塑料的灰白,汤匙底部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若干裂纹,不知道的人,以为其是全部摔成碎片后一一粘接起来的。
看着我惊愕的表情,刘猛不以为然道:
“怎么了,受不了?”
说着,他将自己的汤匙递了过来。裂纹更多,残缺的勺子把更短,表面已经看不出来塑料原本的色彩。
“看见了吧,阿伟,人家刘猛多照顾你,把最差的勺子留给自己,你这人将来可要好好感激他。”吕小刚吃着他们订的份饭——老黄面作的窝窝头以及炒土豆片,时刻不忘体现他的精神领袖风采。
“看看咱猛哥,啧啧”亮亮称赞不已。
我靠着背后的墙壁,一脸无奈和怅惘——因为这样的饭菜,这样的汤匙,还有这样的人心。
看着周围众人啖汤的津津有味的表情,为了免于成为异类,我也皱着眉头,仰脖用汤匙往嘴里灌汤。菜汤除了一个“咸”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味道。而至于发糕,我直到此时才完全体会到了它的美味——中间不时搀杂着杂质的粗粮蛋糕,牙床和舌头时常可以觉察到来自于发糕的异样处。这样的汤品与发糕,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一口、两口、三口……为了维持我基本 的生存需要,我必须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饮食。想到这里,我不由豁然开朗,只要能活着再见到妻子,什么样的饭我也能吞食,什么样的菜我也能嚼咽。
只要内心信念不垮,对妻子的爱源源不断,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中,我都能坚持着很好的存活下来。
九人当中,我吃的最慢,众人吃饭的速度一个塞过一个。最快的当属亮亮,他对于李建国所占据看电视的好位置一直虎视耽耽,好容易有此良机,怎能轻易错过。匆匆扒了两口汤,便甩掉拖鞋,一屁股坐在床头,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无间道2》里剧情的发展。
李志超吃的也不慢,但不巧的是,他是收拾卫生的义务工,等及众人纷纷坐上床头,继续欣赏电影。他才开始不紧不慢的收拾地面的一片狼籍,嘴中命令道:
“眼镜,洗碗去。”
分工明确,他清洁地面,我的活则要将所有的发糕、咸菜疙瘩、以及没用的剩菜汤处理完,再用水把餐具清洗干净。
这些活计过程,在早上刚目睹李志超演示一遍,心中尚自还反胃不已。现在却要全部摊至自己头上,其难度和压力可想而知。
宁去饭店洗三年,勿在监室呆一天。
但牢骚归牢骚,皱眉头归皱眉头,被分派的这些活,不会因为自己发牢骚皱眉头而减少分毫。
硬硬心,咬咬牙,将手指插进搀和着菜汤的发糕内,将其一一捏碎,倒进便池。
发曩的发糕,就如同被捂烂的番茄一般,粘手而充满异味,可惜这不是七绝山,我不会变身成猪悟能。
刺鼻着我的鼻,难受着我的手,恶心着我的心。
一一处理干净后,我不禁长嘘了口气,伸伸懒腰。
自我感觉没有纰漏,但我还是得到了背后的“奖励”声:
“靠,猫点腰不会?干活的,我是看你还是看电影!?”
这个声音源于何方,来自于何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监室内,谁都可以任意斥责辱骂一个新来的囚犯,这似乎成为了一种老囚犯的“资格”和“特权”。
欺生,是笼罩在所有监室上的一层浓厚的黑幕。
当畸形的规条成为所谓“惯例”,一贯如此,已经成为一种可怕的毒瘤,在感染异化着人心,导致这颗生长于仇视憎恨之间的毒瘤愈发庞大,其最终结果,不堪设想。
我听至此语,浑身微微一震,便顺从的弯下腰去摆弄饭盆及汤匙,将其摞成一摞,再搬放至角落的小几上。
“靠!便池和水池都没有冲刷干净,看那发糕末,象屎渣子。”一听之下,原来是杨所的训斥声。
狱警是铐子不离手,杨所是“靠”字不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