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2 / 2)

保险公司有晨会,在监室里则演绎成为“晨睡”。千姿百态,分外精彩。

而此时地我,采用的还是传统的“靠墙思过”式,也许是起得过于早的缘故,不免有些昏昏沉沉,这次晨睡亦睡得舒服酣畅。

待到开饭时间,不待李建国或李志超招呼我,我已自己清醒过来,习惯性的走到水池边洗手,端着饭盆准备就绪。

也许是我对于这一套业务流程越来越熟悉,抑或是他们尚在昏沉中漫游,无暇顾及训我。总之,从我端饭、分发餐具、扒蒜、直至收拾残局,他们对于我都还比较正常和宽容。

当然,扫地擦地时,李志超还是少不了絮絮叨叨一番,但因为有妻子的希望在先,我对其不怒反笑,这难得的一笑,不禁将李志超搞的诧异莫名。

我在打扫完所有的卫生之后,照例又猫腰蹲在角落,准备养精蓄锐,顺便弥补一夜无眠的困倦。然而,没等我打完一个完整的哈欠,一声冰冷的呵斥便驱散了我所有的困倦。

“各个监室,准备排队唱狱歌。”

喇叭的声音并不多么高亢,但对于这个被专政50多个小时的我而言,却是一种别样的刺耳。

“眼镜!会唱狱歌吗?”陈超道。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对于我而言,平素就对音乐不太感冒,更何况如此职业化的歌曲。

“阿伟,你不是二进宫吗?怎么连狱歌也不会唱。”吕小刚突然发难道。他总是不放过我点滴处可能产生的疏忽。

“得了,得了!”舍长出面发话,“管教这就下来检查了,快点排好队,有啥问题回头再问。”

“李建国,眼镜往哪儿站呀。”众人排队之余,亮亮不忘发问道。

“你嗓门大,又是排头,就站在你旁边吧。”队列中央的李建国匆匆答道。“让他好好和你学学怎么唱狱歌!”

“啊!”一种极端的不情愿和鄙视从亮亮的语腔中油然而生。

四处守望的我,生怕被管教从监视器中发现,急忙跑进队伍中,从亮亮和杨所的中间挤了进去。

亮亮不情愿的闪开了半个身位,用嘴角撇向墙壁上贴的一张小纸条。

“看见了没,那就是狱歌的歌词,就照那个唱。”

我挣扎着抬起山一般重的眼皮,望向对面墙壁上的一个个比蝌蚪大不了多少的字符,只感觉脑袋昏昏胀胀、一片浑浑噩噩。

片刻间,看守所的走廊内响起了规则的皮鞋蹭地声。不用说,这一定是下来检查情况的管教干部,一个最简单的例证——前面的几个监室纷纷响起了嘶叫的狱歌声,此起彼伏。

那种感觉,仿佛身置深山之中,感觉一群群的猩猩在叫喊。

亮亮站在排头,侧耳聆听,他的耳朵此时成为侦测管教接近与否的雷达。不过片刻,他立时空前的挺直腰板,咳嗽一声,大声唱到:

“面对铁窗我想家,想起家中老妈妈……”

我从未发现到亮亮有如此浑厚粗犷的嗓音,他一起头,众人便随即挺胸,吸气,张嘴,放声大唱。

眼角瞟处,众人无不在竭尽全力的吼叫,面红耳赤程度空前严重,而一名微微发福的中年狱警也恰到好处的出现在监室的铁栅栏外,用冷冷的双眼扫视着斗室内的一切。

待到歌声告一段落,亮亮立时左转九十度,姿势标准优美之极。面向那名狱警,大声地作着汇报:

“报告管教,本监室一共八人,昨天新来一人,现在一共九人,报告完毕!”

那名有些谢顶的狱警微微颔首,翻开花名册,开始一一点卯:

“李建国、刘猛、吕小刚……”

与之相对应的,是那些狱友的一个胜似一个的高亢的回答声。自然,点到我时,我也是声嘶力竭的喊着“到!”

那一瞬间,辛酸的眼泪差一点要夺目而出,我的名字,在那样的人嘴中念出,代表着失去自由的屈辱。而我,却还要极力的报着到,极力的承认那个受尽屈辱的人就是我。

我的自尊和自我,在这短短的几十个小时内,遭遇着魔鬼般的训练,而这次点卯,只不过是其中的普通一件小事而已。

锦上添花,狱中增骂——基本如此。

狱警一一点卯,核对无误之后,点了点头,嘴唇闪电般的开合了一下,两个不成字的音符钻入了我的耳朵。我尚自在那里做着解析判断的工作,而周遭人等则已飞一般的脱鞋上床,且一个个盘腿端坐,规规矩矩,宛如塑像一般。

(事后,才从别人嘴里得知,那名管教嘴中喊得是“坐板”二字,其语音含混程度好象嘴里少了半截舌头一般。其敬业精神可见一二。)

我在一片混乱中,也有样学样的拖鞋上床,刘猛和吕小刚排在两队的末尾,在刘猛的极力吆喝下,总算在靠近床沿的一排给我挤出一个位置(说是位置,不如说是缝隙更加恰当一些),我也就势盘腿一坐,宛如老僧参禅一般入定,眼睛无奈地看着窗户外的高墙电网。

这一切,发生的快,结束的更快,仿佛一眨眼的时间,大家就从直腿站着改为盘腿坐着,而这一切皆收入那名狱警的眼底,他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向下一个监室挪动脚步。

很快地,他的皮鞋擦地声便埋没于隔壁监室的鬼哭狼嚎声之中。

待这种嚎叫声渐渐远去(意味着管教离开渐远),耐不住寂寞的亮亮叹了口气,低声道:

“好险,好险……”

“有屁快放!”陈超显然是今天情绪不好,话语中充满了空前的火药味,让人感觉坐在那儿的不是陈超,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

亮亮似是业已习惯陈超的这种疯癫状态,嘿嘿一笑,道:

“我今天唱狱歌呀,差点跑调……”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我心头

第四十五章

亮亮看了我一眼,说出了我所担心的话语。

“旁边的眼镜,纯粹是个音乐白痴,唱的声音低,唱词跟不上这些咱都不说,要命地是这么简单的谱都能唱跑调,害得我也差点跟着跑了。还好我音乐功底深……”

“靠!”杨所插进一语:“这么简单都跑调,还是人吗?”

“眼镜!”陈超回头愤懑的瞪了我一眼。“中午别吃饭了,练习唱狱歌,啥时侯不跑调了再吃饭。”

我有怒无言,只是盯着处处与我作对的亮亮的背影,死死地盯着。

“别说话不中?”吕小刚象制止运动员过激行为的裁判一样,发言制止了这场即兴的对我的批判。“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今天可是马王爷的班!”

(这位姓马的狱警,看似其貌不扬,但因为据说其对待我们这些施暴对象,一向是“快、准、狠”著称,故狱友们背地都称其为“正宗”马王爷)

马王爷是最好的消音器。听到马王爷三个字,所有的话语声立刻消失殆尽,大家皆默默低头不语,仿佛从来没有说过话一样。

由此可见,狱警在他们心目中的敬畏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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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板,看似舒服无比,但是要是象塑像一般呆滞着保持一个动作,不超过半小时,肌肉就酸麻不已。

但是,我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敢活动(晃动?)一下,哪怕仅仅一下。因为角落的监视器,没有人晓得此时是否有一双眼睛在通过屏幕注视着我们,没有人敢冒坐板之大不韪,因为,挨电的代价实在是太惨重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又过了片刻,我隐约听到身后的走廊处传来了阵阵皮鞋声。

起初,以为是幻听,但侧目一望,众人皆在竖耳朵。我的大脑不由开始飞速的运转:莫非,我的妻子,这么快就来营救我了?

又一转念,这种幼稚的想法似乎不太可能,进来两天半,这种幼稚的梦,已经让我做的精神虚弱、疲惫不堪,以至于我甚至开始怀疑很多真实的东西。比如:妻子、孩子、父母、小店……

由此可见,将人单独囚禁是非常可怕的,除非此人是傻子,若不然,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无同类可以交流印证,不出三年,大脑精神肯定要崩溃。

伴随着我对自己幻想的否定之否定,脚步愈发接近,声音亦愈发沉闷,而我的心思,又一次的被不争气的提了起来——因为,我还尚存一丝幻想。

脚步声噶然而止,停留在我们监室的门口。

立时,监室内的时间和空气仿佛凝结一般,分外沉重压抑;不能回头的我们,彼此都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内心都在做着最好与最坏的打算。

我期望着,门口的那位大哥说出六个字:“金晓伟,放了你。”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我与妻子在电话中确定恋爱关系的那一时刻,也是如此,尚未见面,只闻其声。我渴盼着电话那头的她说出六个字——

“金晓伟,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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