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那名管教开始念到我的名字——
“金晓伟!”
“到!“我的声音由于紧张,不由有些发颤。
还好,对方没有听出不对劲,只是按部就班的问着问题。
“姓名、年岭、住址……”
一番询问下来,录完笔供,作完纪录,又少不了让我的双手在墨盒内滚来滚去,直到双手象摸了一把锅底灰一样。还好,我继续保持着一贯的供词,因为我看见那名文员将我进看守所后所有的资料都汇总在一起,塞进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上书我的名字,以显著黑体标出。
看来,我是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了,我想。
不由得,对于很多希望,我开始怀疑起来。甚至,在短短的一瞬间,我都怀疑妻子是否平安回来或者家中是否出意外等荒谬的想法。
在我以为就此了事的时候,门外进来一名女警察。
从电视上看到的女警都是飒爽英姿,但面前的这位女警却不敢恭维,天生一副河东狮样,而且生就特大嗓门,一进门就开嚷:
“谁是金晓伟?”
我忙不迭的大声喊“到”。
她用水泡眼看了我一番,道:“跟我来!”
我顺从的跟在她的后面,走出了关押多日不见光线的囚室,来到了自然之中,阳光之下。
最重要的,这一切,包括花花草草,空气阳光,都是真正在我面前,触手可及,而且没有钢筋铁丝网。
看看眼前排队照相的人群,我就啥都明白了。
原来,这名女警的任务,就是收录所有羁押人员的照片,归档以备日后之需,看着前面的三四人,我倒乐意让他们抢先,而我则趁机多呼吸呼吸亲切的大自然。
不经意间,我发现公安系统使用的照相机,不,准确讲连使用的闪光灯也是一样的。
照的再慢,也轮到了我,我倒是十分配和他们的工作,配合着照了三张;正侧面相皆有之。
面对外界的花花绿绿;无穷快乐;我自然不乐意回监室;于是主动帮后面几个拍照片的人拿条摆姿势什么的;(每人都得将一张写有自己姓名和罪状的纸条摆放在胸前)时间不经意间过去了一个小时;直到这一批犯人都拍摄完毕;女管教又将我带到了办公室门口。
又是那名年轻的狱警将我带到来时的路,他走在后面,低声好奇问:“是你上电视了吧?”
我点点头,狱警道:“犯的什么事?”
“就是租了几本书给学生,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冤呀!”狱警所说的这两个字,则是我没想到的。没想到一个看似陌生的狱警,倒为我说出了一句公道话。
监室的门口转瞬即至,我又一次要面对那些对我持排斥意见的狱友,无论我情愿与否。
“哐啷——”声中,我再一次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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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依然在聊天,陈超也在等待的最后一个顾客李志超整理头发。对于我的回来,他们好象没有好奇一般。
刘猛眼睛好,一眼就看到了我那脏污得双手,指了指床铺下,道“我的盆子里有洗衣粉,你去好好把手洗洗,都脏成啥样了。”
我感激地看了看刘猛,找出洗衣粉开始清洗起来。
陈超不甘寂寞,酸溜溜道:“哟,这么关心你把子呀,干脆晚上你们盖一个被子算了。”
“要我说,眼镜要是出去的话,可得给你把子买两条好烟,你看你把子多照顾你。”吕小刚补充道。
我回头笑笑道:“忘不了!”
“这回不是骗我们吧。”亮亮阴阳怪气道。
我低头不语,任凭哗哗的流水声冲去手上的污浊。
不多时,我便又回到了我的铺位上,与大家开始了一番闲聊,以打发坐板时间。
经过询问才得知,原来刚才是看守所对每名新来的犯人所作的必备动作,整理入档,好供以后管理使用。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要重新定我罪责什么的。换句话说,我的羁押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吕小刚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小伙子,从现在开始你就和我们一样了,等着慢慢往出熬吧。”
李建国回首道:“看来你们家是没办法了,只能让你在里面挺着了。等着啥时候检察院下告知了,你就等着开庭判决然后服刑去吧。”
“可别吓唬人家,你不要自己没下传票就去恐吓别人。”刘猛道。“没准过两天交钱就把人赎出去了。”
“对不起,忘了他是你把子了,嘿嘿!”李建国道。
“难道我真没指望了?”我小声地问刘猛。
“未见得;不过明日要挑豆子,你可就没指望了。”我前面的亮亮听见我的私语,回头道:“就你那眼睛,嘿!”
“一天要挑一百斤,眼镜你能行吗?在家恐怕连活都不干,到明天肯定吃不消的。”韩建惠道。
“你操那闲心干嘛。”陈超已经收拾完李志超的头发,正用手纸擦拭推子,他头也不抬的埋怨。“人家有把子呢,再说大不了挨电呗!也让他尝尝电棍的滋味。”
看来,无论何时,陈超对我的恨意都很难化解。
关于挑豆子,他们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我从中听来听去,感觉到的,只有两个字——“恐怖!”
一天一百斤,两天三百斤;你要挑不净,电成白骨精。
这是流行于看守所内的一句民谣,究竟是否如此,等到明天就可以得知了。
我感觉天空中的太阳仿佛凝固住一般,真不知晓我究竟何时才会有转机,有希望。这一天天的煎熬,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考验。
无论情况怎样坏!我都要挺住!我告诫自己。
第五十六章
“金晓伟”门口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
“到”几近神经质的我急忙起身下地,踩上拖鞋向门口奔去。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老是关于我的事情。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经过多次的磨练,我已经是怀着平常心,无论是福是祸,均坦然面对。
这种情况,其实在人生境遇中已不止一次经历。将你的某一神经反复捶打,只会有两种情况——上瘾和麻木。
如前者,满大街的瘾君子便是例证。
如后者,便如医院之医生,看守所之我。
门口站着的,是看守所的内勤人员。手里抱着一堆衣物被褥,他见到我,不耐烦的催促道:
“你是金晓伟吧?”
还不等我点头,他急匆匆道:“还不快接过去,这么沉,让老子累死呀!”
众人看见是我的衣物,不只是出于什么目的,李建国和李志超就下来铺位,帮我将一堆衣物通过小窗口拉扯进来。
不待我说声“谢谢!”,李建国便眼明手快的将其中的一包新买的内裤抢起,象猴子般窜上自己的铺位,嘴里嚷道:
“眼镜!让我看看你家里人都送什么样的内裤。”
自然的,雁过拔毛,裤过留手。我知道,这 一包内裤是在劫难逃,也明白了李建国一哄而上帮忙的目的。
所谓“无利不起早”,李建国的做法非常符合这一点。
而李志超,则属于那种良心尚存比较多的哪一种,帮我仔细整理了一遍,叠成若干个方块。
物品清单如下:军用褥子一条,牛仔裤一条,西裤一条,衬衣两件,袜子两双,球衣球裤一套,以及落入魔爪的一包内裤。
那一时刻,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自己的感情。一种有无边的绝望突然至希望的天堂的感觉,让我一时间都无法回过神来。
(物品清单中还少了几样——一条毛巾被,一捆笔芯和一张载有我文章的报纸。毛巾被上面写着爱妻的大字“见此被如见我”——是安慰更是鼓励。但可惜这些东西因为不符合看守所的规矩而没有送至我处。妻子保存至今,反而成了最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