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烁最近有些心神不宁,在招商会上走神,日常办公也难以集中精神,不管在做什么,最后思绪都会回到同一个问题上:要不要放她走?好几次签名写错地方,差点毁了重要文件,王星看出他的异样,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他释然轻笑,只说今天要早点回去解决一件确实棘手的事。
史无前例,在正常上班时间杜烁独自开车回家了。他提前回来发现李溪乐和庆叔正一起在厨房忙活,俩人有说有笑,见到他俱是惊喜,忙上前相迎。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们晚饭还没准备好呢”,庆叔笑着说。
“哦,公司没什么事”,其实并不然。
“庆叔在教我煲乌鸡汤,天冷了就要多喝热的。对吧?叔叔”。溪乐也上赶着,隐藏不住的开心。庆叔随着点头称是。
杜烁眼下不知该怎么对待她,沉默着先回了房间。溪乐见此神色一黯。
等吃完饭庆叔回隔壁休息、溪乐正洗完刷锅时,杜烁找到她。“李溪乐,你走吧”。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着迷惑的大眼看他。什么走?走哪儿?
他微微转移了视线,还是不太想与她对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会灼伤他。“你回学校吧。不用再来这儿了”。
溪乐听懂了,但一时难以相信,不敢接受,反复再三确认,“真的吗?你不会是……你想好了?”
“没错,你回校吧,我和你的事一笔勾销”。他说得很平静,稀松平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溪乐大喜过望,那股兴奋快乐劲儿溢于言表!“谢谢!”
首先是为他终于不再生自己的气,其次是为自己生活学业可以步入正轨,所以绽放了今年最舒畅、最饱满、最自然的一个笑容。许是这笑颜太有感染力、太灿烂夺目,任谁都无法自持、无法不沉醉,杜烁也情不自禁跟着嘴角一动。
溪乐抑制住激动,没有即刻收拾行李。若说有什么遗憾的,那便是无法轻易再见到他。还有庆叔和大黑,这么久的朝夕相处,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对这栋漂亮的房子也了如指掌、有了挂念,若以后再没机会来,怎可能一点儿不失落!所以要好好告别。
次日她去外面采购,全是用自己微薄的积蓄。给大黑买了个可爱的定制项圈,上面有庆叔联系方式,“如走失请拨打XXX感激不尽”;给庆叔买了条小毯子,大小适中,平时可以盖住老寒腿;给杜烁买东西最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缺什么!
除去秦唐时代,将各大商场逛遍依旧没有合适的,最后还是在路过一家文具店时,勉强挑到了一副祝福卡片,其设计新颖,装裱着各式各样的闪片和金粉。不过还不够,再采买些贴纸、丝带、胶水和一束鲜花,最终才心满意足打道回府。她准备手工做一张道谢卡片。
杜烁收到的,是一张可爱精致之极的卡片。纸不是一般的卡纸,正反两面都嵌着一层闪闪发光的东西,金粉点缀其间,边缘围着一圈浅绿色丝带,内里强力粘合着几朵小小的干花,错落有致,颜色还很鲜艳,真可谓绿肥红瘦金光溢彩。正中内容写:祝杜总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如意,背面一张笑脸。
这个自然是溪乐昼夜赶工,耗费很多心力、浪费很多材料才做出来的。花是手动烘干,用强力胶粘上去的;字也是她写的,只不过内容很犯难,几易其稿。在最后一个成品出来之前,已经有好几份精美的半成品被扔进了垃圾桶——有的是花苞没粘牢,有的是笑脸没画好,还有的是因为字写错了。
她一开始困惑该怎么下笔,想直接称呼“杜烁”,又觉得逾矩;想写很多感谢的话,尽管全部真情实意发自肺腑,但事后再看总觉得肉麻,也不好;想祝他大展鸿图,思索后又觉得身体健康是最基础的,应该放在第一位……就这样一直熬到深夜,最终的作品才完成,而垃圾桶已经满的要溢出来了。
杜烁拿到卡片时,她已经带着行李走了,桌上还留了一餐丰盛的早饭。他拿起卡片,看了又看,正反面不停翻看,不由轻笑。早饭没胃口吃,他决定在房子各处转一转,发现一切整洁如新、井井有条,和从前一模一样,甚至更温馨有序,最后转回到一楼,只剩保姆房。他还从没进过那里呢!
里面空间并不大,只有最基本的生活设施,她就在此住了大半年。她住过的屋子和李妈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什么也没带走,连尘土也没带走。
这么宽敞明亮的现代化别墅,却不会说话,大得如同荒无人烟的旷野,没有一丝温度,仅电器运转发出低低的轰鸣声,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了!一股强烈的孤寂裹狭着他,是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浑身不受控地发冷打颤。不能再待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立即下去开车,临走时想起了什么,匆忙退回来把那张卡片也带走,放进钱包里,大小正好,完美隐藏。
连着好几天,杜烁都没有再回南山小屋庆叔为此很发愁,全副身心扑在工作上,处理集团日常事务,签了几单新的生意,开了几个害群之马。闲了就和镇南等一班兄弟到处玩,镇南已经好久没约到他,见面打趣道,“学长你终于恢复正常了”。他苦笑。
他们无所顾忌放浪形骸,在全市到处留情,最后一晚也是个印象颇深的佳人尤物。杜烁完事后问那女人怎么称呼,那女人也随口答。
“小西”。
“小溪?”他本能地心口一震,身体一僵,瞳孔一亮。“什么溪?”
“东西的西。怎么了?”那女子不明所以。
“哦,没事”。
杜烁决定不等镇南马上走,明天再跟他解释,并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夜总会。
等他把宝马开回集团大楼,已经是深夜。车钥匙随手一扔,杜烁点燃一根烟,走到落地窗外,看着古城寒冬的夜景,心里没来由地又默念一个名字。相似的场景在纽约也上演过,同样是冬天,同样在深夜,同样的人。只不过那时提起这人是满腔恨意,近乎癫狂的执念,咬牙切齿,忿忿不平,不甘、不得、不休;到今天只有空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很快又要到杜烁一年中最讨厌的日期之一了。他宁可被人围殴,暴揍到住院,都不愿面对这天。
公司里的人慢慢走光了,齿轮再精密也有完全停摆的片刻,集团再大也有彻底安静的时候,喧喧嚷嚷的大城市一年中总会凝滞冻结那么几天,万籁俱寂。眼看除夕就要来了,他避无可避,只好提前安排过年的行程。
交接好今年最后几单生意,便让末原给自己定曼谷的机票和酒店。再琢磨下要给长辈送的新年礼,让助理照单买好了径直送到庆叔那儿。王星顺便问要不要给董事长也备一份,他犹豫一下,说那就请他代自己送去楼上吧。至于自己,回家看看庆叔,和他简单吃点,再去公墓转一趟,就直接飞国外躲清闲。
他本以为除夕前就自己一个人上路,若非要叫几个兄弟来,想他们也不会拒绝,但强人所难、搅人合家欢不是他的作风。意想不到的是,镇南竟跟来了!
一问原委,杜烁才放心接纳他同行。说起来,镇南也是个怪人。父母都是邻省体制内军委大院的,都希望他入仕,他偏偏反着来,非要自个儿出国,在洛杉矶一家企业打拼时,遇到了在实习的学长杜烁。那时镇南事业受挫,本升职无望,偏巧学长家里是一所大型财团,杜烁更是雪中送炭,主动抛出橄榄枝,提供了自家集团一份相当不错的职位。从此镇南做生意的心更坚决,誓要在商海大展拳脚,闯出一份名堂证明自己。这不,今年就是因对他前途的分歧,家里人吵架了,他大闹一场,“离家出走”。
也罢,让他跟着自己总好过他一个人,杜烁无奈地想。
这个季节的曼谷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温凉清爽。既有镇南同行,索性就退了酒店,租一套别墅,宽敞幽静,少有闲人打扰,在那儿玩,也会方便点。
俩人下午一边游泳一边闲聊。杜烁劝他“别这么大个人了还搞离家出走这一套”,镇南反驳他不懂,这是原则底线,他有他的坚持。杜烁看他有些生气,言语间很是认真,索性随他去了。
镇南又梳理了一下“秦老六”他戏谑秦正雄的绰号在公司的势力,跟他谈逐个击破、缓慢蚕食的策略,杜烁只是听着,不置可否。镇南反复询问、确认他的意见,他也只是懒洋洋不疾不徐游着,“急什么”。最后镇南无可奈何摇头,总结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晚上镇南早就计划好了,要试试泰国的女人怎么样。他本想打电话叫一堆女的,被杜烁拦住了,他表示自己兴趣不大,也劝他适度,所以最后只点了三名女郎。两个陪着镇南去了隔壁房间,还有一位留下来陪着杜烁。
那接客的女的身材丰满、体态妖娆,浓妆艳抹,搔首弄姿,很是开放大胆,一上来就主动凑近,搂着他动手动脚,摸来摸去。这过分的热情让他不太舒服,早早了事后,多付些钱,宁可把人打发了。那女的在外一边等同伴,一边撇着嘴数钱,嫌这趟太无趣,直呼没意思。
她走了之后房间里并没有静下来,隔壁时不时传来嬉笑打闹声,是镇南和那两个女人在打情骂俏。这样也好,胜过绝对安静,那才是可怕!
就着断断续续的背景音,他去酒柜挑了一瓶杜松子酒,躺到沙发独自小酌。刚一入喉,咂摸出一些美妙滋味来,朦朦胧胧间透过纱影,又浮上一张不真切的脸,好似上次酒醉望着的人——
李溪乐。
用力摇头摆脱这种思绪,他拿着酒瓶逃到阳台,试图用外面开阔宜人的景色来转移注意。暖风熏人,古城的春节可没这么柔和,他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了母亲去世那天,春节是他一年中最讨厌的日子。秦燿一家团圆,他爸也百忙之中抽空回来吃年夜饭、保证过个大年,李妈她们却要走,从除夕开始连请三天假。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李妈带着溪乐、提着大包小包就出门了。
杜烁不知道该去哪儿,反正不能在那面对姓秦的一家,所以也出门闲逛,经常混的几个哥们,这会儿都乖乖蜗居在家里。他独自晃荡,无所事事,北方的腊月冷得可以。才下过一场雪,路面残雪还没清干净,又混着污泥和垃圾成了灰黑色的臭水,淌得满地狼藉。不是人们不想打扫,而是年关将至,都没闲情、没余力。
他在脏兮兮的大街上晃悠,观察冬天的形态,观察急匆匆的路人,猜他们在忙什么、要去哪儿。十家店铺九家都关门,剩下的也不是全心全意做买卖。其实外面没什么好逛的,但他就是不想回去,不能回去。
直至天将黑,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装点一新,随处可见的大红色渲染着喜庆氛围,炮仗声此起彼伏,小孩的欢笑喧闹混杂其间,饭菜的香味在大街上弥漫,他才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父亲应该为了跨年,专程放下工作回来聚餐。他不能缺席不给他爸面子。
年夜饭看着丰盛,实则对他而言无比苦涩,难以下咽,因为这是属于杜秦燿他们一家的团圆,不是他的。他纯粹是多余的人,碍眼的存在,扫兴的东西。
饭桌上秦燿对着爸妈肆无忌惮地撒娇,他们都是一脸宠溺。小儿子说想要个定制款汽车模型,杜建刚笑问那你这学期有没有进步?有没有考进前十?秦燿噘嘴表示不满,这会儿不爱提学习这件事。秦靓难得温和打圆场,“哎呀,其实儿子有进步,你不常回来怎么知道,他这学期表现可乖了!”
“那好,爸就给你买个大的、专属的、独一份的,怎么样?”
“耶!好哎!”
独他默不作声,埋头吃饭,不闻不问,全当自己是个假人,周边是三团黑漆漆的影像。要是能当场化成一粒灰就好了!
“没事,四个轮子的东西嘛,你又不喜欢”。他对自己说。
可能是杜建刚察觉到还有一个儿子存在,略感心虚,顺带问道“阿烁,你新年想要什么礼物?”杜烁有些意外,不妨这突然一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也不挑拣,“都行”。
此时不用看也知道,秦靓应该是厌烦憎恶的,她果然狠狠剜了杜建刚一眼;秦燿神情也充满敌意,尽是嫌弃与不屑。所以他没怎么动筷就说自己吃饱了,先回房去。
这顿饭,怎么可能吃得饱?“这是他们一家人的节日和团圆,本就没有你的位置,你就不该上桌,你这恶心的臭虫!黑漆漆的小房子才是该待的地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年正月初一,16岁的杜烁准备带些东西去看望妈妈,他爸劝他留下来,“外头天寒地冻,那里也没个人影”,他拒绝了。宁可去那,也不要待在这个称之为“家”的地方。
穿得尽可能厚些,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墓地的冷清。本就人迹罕至,又加上偏僻郊区,空旷寂静,这儿几乎也成了活人的坟场。他在墓前述说思念,才待了一会儿,就冻得受不住了,不得不起身运动一阵,一边哈气一边跺脚。一个人枯燥无聊,为了消磨时间,就去数树上的残叶和麻雀,数完了,继续点这里睡着多少人……
饿了,就坐在碑前准备吃自己带来的方便面,去向看门大爷讨热水时,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他灵机一动就着干面饼硬啃,居然硬生生尝出了这种吃法儿的美味;困了,就在树下掩上帽子,稍稍打个盹儿,不担心感冒着凉的问题,因为地上太冷,不舒服,蜷缩的姿势也很难受,人肯定睡不熟。
不知不觉,北风刮过,天就黑了,日落之迅即、夕阳之短暂,人类无能为力,又到了该回去的时候。等他到家,他爸果然已经走了,秦靓他们好像也陪着去公司了,此刻宅子里空无一人。他直接回自己房间,外面的火树银花、张灯结彩,与里面的昏暗诧寂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趴在窗上,痴痴望着那些绚烂的烟花爆竹,听着别人的欢笑打闹出神。
这一晚,注定难眠。
初二,他实在不知道还有哪里可去,但也确实不能待在这里,只好先穿上羽绒服出去,一边走一边看。就在他绞尽脑汁为自己找一个目的地时,突然间一所简陋平房毫无预兆蹦入脑海。
“你上次不是去过一趟了吗?再去一次,悄悄地,看看小黑怎么样”。所以鬼使神差地,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路过相同的地标,来到了溪乐家门外。他就在不远处站着,看看她在做什么,她们家在忙什么。
只见暖黄灯光下,溪乐一身喜庆的红色棉褂,上面是浅红粉紫的花纹,边缘嵌着一圈毛茸茸的雪白棉花;下面是配套的浅紫色裙子,大红棉靴;头上扎着两个马尾,系着红色的发绳,还坠着两个小金铃铛。她两颊通红,喜气洋洋,活像个年画娃娃。李妈好像和他们在说什么,一家人都笑了,可能是在讨论她这学期的成绩和一等奖学金吧,毕竟整面墙都张贴着她密密麻麻的奖状。
溪乐收到了两个大红包,高兴地活蹦乱跳,抱着妈妈爷爷手舞足蹈。爷爷不忘把厨房的边角料投喂给小黑,小黑接过之后汪汪直叫。很快饭熟了,看着像摆了好几盘,有鱼有虾有鸡,很丰盛的一餐。大人坐定,小黑也想跟着上去,爷爷忙拦住,小黑偷蹿到一半,不防备摔了个墩儿,洋相尽出,她们都跟着笑,笑得可开心了。
终于在这时,杜烁忍不住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