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我愿意,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被放逐天际……”
吴菲听着听着就悲从中来,鼻子彻底塞起来,塞的两眼发酸,然而,却也哭不出来。她心里是悲戚的,摸索着找出一根蜡烛,颤抖着点燃,又翻出纸笔,就着明月与烛光,给早不知身在何地的杨小宁写了他们分手后的唯一一封信:
“我亲爱的你:今天,路过新中街的时候,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平价超市门口,遇见了爸爸。看到他乍看我时的一脸陌生,我知道,我终于,终于还是要独自面对现实跟变故。
不敢常回想这一阵子的煎熬,况且,那又何止是煎熬?
我只是还一直深深地纪念着,那个十月,我在巷口和你告别,你吻我的时候,留了一颗眼泪在我唇边,上面有你的温暖,是和以前一样让我贪恋的温暖,这温暖一直陪着我到今天,似乎从未走远……
不见你,已经四年了吗?
《流言 流年》五(2)
是啊,不见你,已经整整四年了
……
也试着,一点一点的,承认和面对你的不会回来,试着让自己的日子,在恍惚间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甚至,也想过是不是要试着爱别人,是不是也可以为想你之外的其他事情笑和流泪,让你成了一个单纯的名字,在朋友们带来的消息间飘来飘去,仿佛,他们只是为了提醒我记得,我生命中最珍贵的那两年,原来全都写满了你。
你是不是也还会想起我?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你是不是也还是像你承诺我时的那样,让我以为,我们的不得以的离别,只不过是一个无奈的括号,或许它并不干扰未来的重逢,和那之后,我们必定会从此在一起的永恒。因为你说过,我是为你而来。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希望,那离开,也是只为你才会有的离开。
每天日出,日落,对你不变的想念,已经成了习惯,心没有死,它只是安静了,安静只是为了,好好地,好好地像以前一样想念你……
我明白,不会改变的,是我在这里等你,变了的,只是怎样等你的方式。
亲爱的你,想念可以如此平静,是不是就应该感谢呢?
我知道,这一切,为你,是独有的,就像我知道,到了那一天,你就会像你承诺过的一样回来我身边。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是的,我还是那么那么不可救药地爱你,爱到连我自己都意外,我原来可以如此这般地深深地爱着一个人。
在这个停电的触不到你的夜晚,没有杂质,重新来过,在爱你的心情里甘心被折磨,只是想知道,我亲爱的你,都好吗?”
吴菲写完信,自己把自己给感动了,终于滚下几颗眼泪,无声无息地,又就着烛光把信烧掉,像个巫师在做法。
楼上的琴声不知道几时也已经停了,吴菲定了定神,对着地上的灰烬叹了口气,抬头对着窗前而不是床前的皓月咬了咬牙,然后拿起电话,又想了想,终于决心拨通了莫喜伦的号码,听到他的声音,就平静地问:“老板,圣诞节有什么打算?”
“还没有,你说呢?”莫喜伦在电话那边,以他一贯的气定神闲,庄重得很,背景响着一个正常家庭在那时候理所应当的温暖的嘈杂。
“那,不如一起过?”吴菲用问句要求到。
“好,我考虑一下。”莫喜伦继续庄重着。
“还要考虑吗?”吴菲笑问。
“呵呵,OK,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老莫也没再迂回。
吴菲也解释不清,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让她把对杨小宁的遗恨转化成对自己跟莫喜伦之间的关系的挑战。她自己心里有一堆说不清的内容,一部分是花了四年时间还未能割舍的对旧爱的凄哀记忆,一部分,是忽然想要战胜自己而非下不可的赌注,为了不可知的那迷茫的未来。
多数女人都会经历“为情所困”的阶段,多数女人在无奈要失去的时候都会选择报复,只是多数女人,又都受胆识所限,而错把这“报复”作用在了自己,以为自残可以换到半点怜惜的可怜女人,像人间四月天在北京街头飘荡着的躁动的柳絮,它们自己并不知道,原来,那只是一场季节的误会,而没有任何多余的美感和价值。
吴菲不愿意结论她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报复,只是她跟自己纠结的久了,忽然生出一点醉意,这醉意遮住了她全部的判断,她唯一确定的只是,那光天化日之下和初恋的爸爸的一场邂逅,让她恍然发现,原来,她已经孤单了太久太久,这孤单在圣诞来临之际,忽然之间,成了她不能再多承受半秒的东西。
《流言 流年》六(1)
等到了平安夜那天,莫太太文青竹和他们的女儿莫文美果然被老莫安排去了香港度假,莫喜伦则以工作突发事件为名留在北京。
老莫带着吴菲先去了燕莎的德国啤酒屋装腔作势地吃了个晚饭。当满满一大盘奇形怪状的香肠上桌的时候,莫喜伦的脚在桌子下面试探着碰了碰吴菲的脚。吴菲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跟侍者要了一大杯他们的自酿啤酒。等酒来了,她举着酒杯冲老莫牵了牵嘴角,微笑说“Merry x'mas!”
“你笑起来真美。”老莫道貌岸然地在昏黄的灯下端详着吴菲,表情几乎有些慈祥,桌子底下那两只脚就耐不住了,早一起伸出来把吴菲的脚夹在中间。
吴菲佯装不理会,举起啤酒一饮而尽。那啤酒杯很大,吴菲“一饮而尽”的过程很漫长,足够她脑子里又天翻地覆了几回。老莫也没拦她,看着她喝完。
菲律宾乐手开始献唱,等吴菲喝到第七杯的时候,他们正在唱 《now and forever》,全场的灯忽然暗了一半,不知得了什么启示,或是借着酒力,吴菲忽然有一种宿命的感受,她决定要放纵一下。是啊,每个人在一生当中都有那么一时半刻想要放纵自己,吴菲在那年圣诞夜的第七杯啤酒之后弥幻地感到彼时正是她终于想要放纵自己的最佳时刻。
之前在上海的扭捏的情景适时地翻转出来,矜持着不吻到不等于一直都能很纯情,吴菲这头终于脚底下开始配合老莫纠缠起来,一出手就很表现得很有调情的天分,倒像暗自演练过很多次,怎么摆怎么合尺寸。
莫喜伦的表情跟着脚底下的动作迷离起来,吴菲看着来了兴头,乘胜追击,故意把切好的香肠举在面前逗弄,说是要喂莫喜伦吃,结果两个人都弄了一脸的油,香肠没吃到嘴里,桌子下面的脚就越勾越紧。
正勾着,吴菲忽然把刀叉桄榔一丢,打了个酒嗝叹息说“圣诞节为什么总有一股lovesick的感觉,让人他妈的莫名其妙地惆怅”。
说着,脚底下毅然就松开了。莫喜伦摸不到头脑,只好瞪着她干笑,吴菲也笑,边笑边失重地前后晃起来,又伸出一根手指去挖芥末,然后很仔细地吮那根沾了芥末的手指,吮的孜孜有声,吮到一半又被芥末辣到了,伏在桌子上吭吭吭地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