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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2 / 2)

教授这才冷冷地瞄一眼吓得低头一个劲刮着茶碗的助教,哂笑道:“川人盖碗茶这盖子,专拿来刮碗中漂浮了叶子,你面前‘玻璃’一碗,什么好刮?”

田仲僵硬地停下。教授换了笑脸,扭头望街对面何北衡,像在为田仲引荐生意上的朋友:“介绍一下,总行在重庆,并在上海、汉口、宜昌、万县等地皆有分支机构和相当影响的大川通报关行董事长何北衡。大川通报关行,已被卢作孚与他集资接收。卢作孚为董事。从前,为我们日本日清公司和‘西方帝国主义列强’在扬子江上多家轮船公司招揽货运业务的报关行,从此改了字号——”

“姓何?”

“姓卢。”

“李白说:抽刀断流水更流。姓卢的还没抽刀,便断了我国日清公司的货流。”

“你真要学中国古人说话,先学会省字。论此,四字足矣——釜底抽薪。”

“也就是说,接下来,长江下游的货运将成为民生公司的主要来源。”

“预警信号!”教授说,“卢作孚不过两年前才开始的化零为整、小鱼吃大鱼、一统川江的大业,已经基本完成川江上游到川江下游的统一行动,此公心子起得大,一条川江装它不下,有了大川通,民生公司更敢放手发展长江下游业务!这才叫——万里大川一线通!”

“门框两边对联外加门框上头那块烫金招牌,好像是姓卢的手笔?”

“这样的手笔,川江上谁还能有?”

“这个中国商人,自家荷包里从来分文没有,一时半会儿,哪来这么多钱?”

“你跟我学经济,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钱?掏自己荷包的钱来赚钱,那是中国农业文明时代老式商人做派!”

“卢作孚的老子贩麻布,好像就是这种。”

“所以一辈子下来,到死时,儿子揭开灵床上老子的衣服,见老子肩膀挑肿,也没见老子给儿子留下几文小钱!”

“老子如此,儿子呢?”

“儿子在川江大戏台子上的戏,这才唱了第一出,中国话怎么说的……”

“好货沉底,好戏在后头!”田仲道。

教授一笑:“且泡好重庆沱茶,一出出往下看吧。”

“今年民生公司进一步整理重庆宜昌间的航业,在上半年接收了7只轮船,合并了4个中国轮船公司,接收了1个英国轮船公司。本公司职工增加到1071人之多。本公司额定股本本年增为200万元,实收908,000元……”云阳丸由宜昌空舱返重庆这一天,重庆朝天门一艘大囤船上,卢作孚正在民生公司会议室股东会议上发言。

程股东说:“想当初,东拼西凑,3000块定金打造头一艘民生船,8000股本起家做民生公司,满打满算,民十五到今年,也才六七年。”

李股东感叹道:“我们跟卢先生,撑出个人样来啦!”

宜昌茶馆中,田仲也在与升旗谈论卢作孚:“他经商这一套,他哪儿学的?他一个农业国的农民的儿子。”

“他用得着谁教么?这个农业国从来没少出过巨商。”

“范蠡?子贡?”

“子贡,我跟你说自贡吧!据国际经济史学者考证,集资开挖川省自贡盐井的那一群中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股东。”

“一年前,民生的不少股东还说他——愚不可及!贪大喜功!不切实际!拿他们的银子去打了水漂漂!”

“他却坚持要对外国轮船、对下游轮船‘加以处理’,哪怕接收下游轮船需要的钱,至少超过当时民生公司资本的五倍。他说‘他要多少,我就给他多少,我的意思是在轮船收买以后的利益,至少比没有收买的为多。’今天你我回头再来梳理他民生公司的发家史,刚才你问他哪来那么多的钱?”

“这钱说不定就是——他在轮船收买以后所获的,减去收买轮船付出的之后,多出的钱。”

“光会做加减法,这是你的算术。不是卢作孚。”

田仲望着窗外川江:“他如果光是个数学天才,拿这乱成一锅粥的川江上战国群雄也无办法啊。”

“这话算你说对了。他说,‘无办法’加‘无办法’又加‘无办法’,得的结果还是‘无办法’!再加‘无办法’乘‘无办法’又乘‘无办法’,得的结果仍是无办法。”

“学生关心的正是他的办法是从哪儿来的?”

“他老子啊,中国实业界的老祖宗啊,范蠡、子贡、自贡啊……”教授漫不经心地说道,“起码到现在为止,从他投入川江上这一场混战、恶战中的表演来看,他依旧没跳出一个商人的范畴。”

“那……他不顾一切武装登轮检查云阳丸呢?”

“当时我也被他这一招迷惑,我以为中国真出了个将国家利益作为最高利益,在商不言商,办公司做生意不图赚钱的不是商人的商人。这几年来,我冷眼旁观,发现他这样做,只不过打着为国扬威、为国人雪耻的幌子来为自己谋私利!”

“他常爱说——要把问题提得像国家一样大!”助教反驳教授。

“听其言,观其行。他所谓的把问题提得像自己的国家一样大,到头来,不过是落实到他民生公司的账本上,好对股东们有个交代。他只不过是心子比别的中国商人起得大,做生意赚钱的理由比别的中国商人说得大而已!他不是赚了卢麻布八辈子也赚不到的洋钱么?”

“他高喊爱国,蒙得过与其对阵打得热火朝天的敌人,蒙得过追随其后随其打得来热火朝天的同人!难道蒙得过隔岸观火的我这个帝国大学毕业的经济学教授?”教授随手抓一把炒胡豆,一颗颗扔进嘴里,就着苦茶,嚼得正香。

田仲也伸出右手,随手抓一把胡豆,用左手食指,一颗颗拨拉着,数清了,揣进自己荷包里——他又盯上了对门子大川通报关行中,先前进去,此时出门的民用号轮船经理带走的一队力夫挑着的货担。

这天,教授与助教到宜昌码头前“加茂川茶馆”中坐了几壶茶工夫,可不光是为了摆空龙门阵,二人已将卢作孚的大川通报送行宜昌办事处一日内货物进出明细表也已了然于胸……

二人走出了加茂川茶馆,跳下门前堤坎,漫步向宜昌码头去,田仲见升旗忽然站下望着大片荒滩,“啧”了一声,心头似有所动。接下来,听得升旗说:“布置你手下一个人,在这儿住下来。”

“住下来?”

“对,落户。”

“我人手那么紧,您叫谁干啥,我随叫随到,可你叫人到这儿来落户,能有啥事派他做呢?”

“田中君这么一问,我还真答不上来。算是一粒闲子吧,下棋的人,有时候会没来由的在盘面上看似不相干的某一处落下一粒子,日后,或许派上用场……”

“那若是派不上用场呢?”

“就算一粒废子儿吧。”

“废子儿?”

“可你还真别给我派一个废人。要强的。”

“怎么个强法?”田仲多少有些抵触。

“绑架跟踪、格杀打捕、杀人越货,全用不着,只要个眼力强的。”升旗道,“代号就叫‘闲子’。”

“闲子?”

“这个国家的百姓,爱给儿子取下很贱的小名,猫儿狗儿啊,因为猫狗九条命,名字取贱些,好养大。”

田仲一脸茫然。

“还是先落下这一子吧,”升旗面对一片荒滩,同样一脸茫然,“算是凭一个老棋手的感觉吧……”

“什么样的感觉?老师能多少传达给学生几分么?”

“说不上来,”江风卷着碎纸败叶迎面打来,升旗有些冷,竖起衣领,“强为之说吧,刚才一脚踏上这大片荒滩,我脑顶门便有一股凉意,算是不祥之感吧?”

升旗一提玄学,田仲就犯疑。他不信邪地从旁打量老师。只见升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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