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部分(2 / 2)

刘基转向我,目光深沉,缓缓道:“打从师父叫你来投奔我,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后来兵荒马乱之际,一尘又来寻你,我更加肯定你身份非凡。如今师父又意会朱元璋来访,我就算再傻,也隐约能猜出你的身份。赵棠,赵宋江山的海棠花,是不该盛开在深谷中的。”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局,但此刻它真的出现时,我依旧觉得天旋地转,我颓然道:“你都知道了?”

“也许,”他神情复杂地望着我,“你可知朱元璋为何会钟情于你?”

我摇头,心中却想,莫不是他也知晓了我的身份?

刘基叹道:“若我没有猜错,他必是师父选中的天命之人。师父和你是什么关系我不知,但他显然知道你是谁,并且明说暗指地透漏给了朱元璋。朱元璋此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旨在一举双得。这曲凤求凰,倒也真是应景,韩林儿年幼无识,谁娶了你,就等于收拢了北方的半壁江山。”

我沉默不语,伯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知道林儿难当大任,就要寻一有识之士取而代之?

刘基定定地望着我,道:“你还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

我凄然而笑,缓缓道:“你猜的不错,我就是韩山童的女儿,原本该死在两年前的战乱中的韩宛棠,也是你侄子刘玢的未婚妻。而你的师父正是我的伯父,韩山彦。”

他的目光冷寂下来,面上有难掩的痛色,叹道:“我早该想到,这就是你一直不愿启齿的秘密,但我却总告诉自己这是杞人忧天。”

我不忍道:“基……”

“基,”他喃喃自语,“你终于不叫我先生了,可惜……”

我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踟蹰道:“可惜什么?你要放弃我了对不对?”

刘基不敢看我,只是缓缓道:“去吧,那是师父给你找的归宿,于你,于赵宋江山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惊道:“你说什么!”

他目似柔光,神却哀戚,缓缓道:“赵宋幼主既无兼济天下之德,能有一德才出众之人与你结合,先助赵宋王族打下江山,稳住山河。他日 你诞下麟儿,天下就依旧是你们赵家的。这是师父的良苦用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心如刀绞,开口道:“我明白,但我的人生不需要别人来左右。我不会嫁给朱元璋。”

他面上有喜色一闪而过,转而又黯然道:“你放得下心中的包袱?”

“放不下。”我轻叹一声,望着山间飘渺的云烟,这朦朦胧胧的烟雾,就像我眼下的路途一般迷蒙不清。

他忽然笑道:“不然你打算如何,以你一介女子之躯,剑指天下吗?”

我回头凝视与他,道:“有何不可?”

他愕然地望着我,遂即叹道:“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战争,不是你月下舞剑的闲情逸致,而是马革裹尸还!”

我心中对命运的不屈和逆反心理瞬间上升至峰顶,我慨然道:“我知道,但我没有退路,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要么作为一个女人,用婚姻为亲族网住贤才;要么作为一个男人,用血肉为祖先收复山河。我虽是一个女人,但女人不只是政治的工具,她一样可以像男人一样驰骋疆场,拼打天下。不是我妄自菲薄,也许我的能力的确不值一提,但我不怕,因为我有我的信仰,那就是我的国仇家恨,我的荣辱使命。有人曾对我说,信仰是让自己长出粗壮的树干,是生生不息山河一样宽广的力量,而不是攀援依附于别人的枝繁叶茂。我只有这一辈子,我会为我心中的信仰而活,再不愿当任何人的棋子。”

他疼惜的望着我,目光犹如三月的春风,他的手缓缓伸过来,本欲抚摸我被寒露沁湿的发髻,却在触手的那一瞬间顿住,他怅然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是一把最锋利的剑。”

我极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忽而悲声笑道:“是啊,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从一开始,伯父叫我来找你,就为我安排好了这条路。可是你呢,你甘愿只做一竿顺水推舟的船橹吗?”

他默然将手收回,叹道:“你我之间,若不揭开这层纸,也许能清澈如水,明皎如月。可一旦揭开了,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终究是隔了千重万重。”

我怔怔地后退一步,幽幽道:“是啊,是啊。世俗不容你我,情理灭去相思。一重又一重,隔去人生多少梦,却也终是痴人说梦。”

可不是痴人说梦吗?他有他的家庭,我有我的恩仇,他于我实是长辈,我又曾是刘玢的未婚妻。再往前一层,他还有乌兰,有沁娴,我亦有陈友谅,有林儿。我们且避且逃,终究还要面对这一切,只因他是正人君子,不能侮小,更不能违背师命;而我呢,我是坠于灰烬的金枝玉叶,不得不抛却自我,重整山河。山高水远,前重万重,我终于明白是何等的落寞萧凉。

他神色凄楚,低吟道:“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还流。”

我痛心地望着他,冷然道:“你是高山流水,我却不是天上的明月。”

说罢,我拂袖而去,极目向前,已是疮痍漫天,山河翩翩空寂寥,又如何能慰藉我的寸寸肝肠!

第四卷,地之卷:战争风云 (十一)何去何从

我默然地坐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上,任刺骨的冰寒顺着我潮湿的衣衫丝丝沁入。

冷静,我现在必须冷静,唯有这样才能让我冷静下来。

我该怪刘基吗?不该,我知道他有他的顾忌,年龄和两个孩子是岁月赋予他的最骄傲的自卑,他不想拖累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如果不是上次他酒后将一切都说开,只怕我与他的情意永远只会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即便如此,这份感情也一直是如履冰霜,韩宛棠啊韩宛棠,你究竟奢求什么呢!

我鼻间酸涩,泪水已盈在眼眶,不可以哭,不可以哭!我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臂,感受着那份蛮拧的痛楚,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算了,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肩膀,嘴唇都被咬破,舍吧,舍吧!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又如何能让他难堪?

思想如两根无限延伸的绳子,悄悄的缠绕着,打起一个又一个的死结。我正挣扎着,一个温暖而又柔软的东西落在我的肩膀上,我侧头一看,是一件男人的风裘。

那人挨着我坐下,开口道:“阿棠姑娘,为何坐在雪地里?女孩子家身体弱,别得了风寒。”

我把身上的风裘褪下来还给他,冷笑道:“女孩子又如何?女孩子就该高床暖枕,乖乖地受你朱公子庇佑吗?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样能做。”

他也不做坚持,顺手将风裘抱在怀里,道:“阿棠,你想说什么,你只管说,一句也别拉下。你知道我朱元璋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什么话都受住。但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等你说完,务必听我说几句。”

我狠狠瞪着他,道:“好,既然朱公子这么洒脱,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不知道你受了谁的指点,那人又为什么选择了你,也不知道你朱元璋打的什么主意,究竟有什么企图,但你若想娶我为妻,绝对不可能。我这条命是赵宋江山的,是百万红巾军的,我自会以命来抵,但我不会做任何人争夺天下的棋子。”

他面色不变,淡淡道:“说完了?”

我望着远方,冷冷道:“我的话不多。”

他扳过我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的话也不多,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光复赵宋山河?”

我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眸子,道:“想,但我不愿假别人之力,更不愿做某些人的垫脚石。”

他目光熠熠地盯着我道:“你要知道为今之计,唯有顺应潮流,众志成城才能开创先河,重振华夏雄风。个人英雄是成不了大事的。”

“所以呢?”我回道,“所以我就要嫁给你?老头子看重你,不代表我看重你。”

他泰然笑道:“你不必嫁给我,你只需要与我并肩作战。咱们都是在蒙古人的铁骑下忍辱偷生的汉人,你的国仇就是我的国仇,你的家恨就是我的家恨。不怕与你直说,我如今虽起于蓬蒿,却的确有意于江山,只是我中意的并不是皇帝的宝座,而是将蒙古人赶出汉人的土地,让九州一统、汉邦再复。你的可贵在于,你有皇室血统,一个能让人一呼百应的血统,它就像白莲教教义一样能让成千上万的汉人奋不顾身。你要善于利用这一点,就必须找一个寄托。生逢乱世,儿女私情都是小事,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娶有妻子,但大义在前,私情于后。”

尽管他说的是事实,我还是轻笑一声,道:“你的话也不少。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利用我的身份作文章?我跟着你,你就可以顺水推舟,不是吗?”

他朗声笑道:“来日流水长,男儿当自强,若非英雄汉,休想配红妆。若阿棠姑娘看不上我,我自然不会勉强你丝毫。”

我不屑道:“天下英雄好汉这么多,你有什么把握让我只取你这一瓢?”

他目光灼灼似火,坦然道:“时势造英雄,遥想当年宋家山河之主亦如我朱元璋一般起于蓬蒿陋野,却终究封侯拜相,甚至成就千古霸业。我相信棠姑娘的眼光。”

我看向远方,又道:“千古霸业……我与其跟着你,不如跟着我弟弟,不是吗?”

他答道:“如果你愿意跟着你弟弟,你就不会隐居深山了。”

我直直地望着他,他亦毫不退缩的望着我,一时间风云翻涌,水火流离。

良久,他突然道:“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愿不愿意和我携手,驰骋天下?”

我丝毫不松懈地望着他,道:“如何携手?如何驰骋?你若能发誓永远效忠韩林儿,尊其为君主,我就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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