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倚为国之左相的老者如今是激动地又笑又叫着,双臂一张就似想上前抱住来人,习惯地静默不语,赫连魑魅一点也不意外那热情的拥抱扑了个空,想当然尔,爷怎会轻易任人碰触?除了祁沧骥外就只有自己会是那例外而已。
该觉得安慰吗?在他心中,自己毕竟还是有那么点的特别……目视着那张绝美的冰颜,紧抿的唇畔淡淡泛开了些许苦涩。
「你是谁?我不叫欧阳雪,魑魅没跟你们说我是谁吗?黄泉,残雪。」
冰冰冷冷的语音似是一如以往,但赫连魑魅明白那平稳的语调下压抑了多少激动,欧阳两字对他而言不只是个禁忌,就如同赫连之于自己一般,都是段不愿忆及的伤悔过往……
「你、是、谁。」
「唉……我是该自我介绍一番,算来从你满月后咱叔侄也就没再见过面了,我叫欧阳胤,是你爹爹欧阳磬的哥哥,论辈分,你该叫我声大伯。」
「……那,他呢?」
果然,爷最在意的还是那张几无两样的容颜,只是……道明了错综紊杂的内情,他承受的了吗?双手成拳紧握,尽管无尽的担心满溢,赫连魑魅却明白自己一如从前,不能也无法阻止。
影子,就只能默默看着听着,即使,心碎成片……
「他叫戎月,是那达的王,也叫欧阳月──你的孪生兄弟,若按时辰算,他该是你弟弟。」
「不可能!我是双生子没错,可是那是初晴,是我唯一的妹妹!」
「错了,欧阳初晴是你妹妹没错,但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同父……异母?别告诉我说,那个叫媚娘的女人也不是我亲娘!」
爷……相对于词语间的愤怒是满载心底的痛泣吧!这滋味,他懂,那种毁天灭地在所不惜的憾恨,只是,即使懂得却也给不了一点支持一点安慰,那个伤痕累累人儿要的……始终不是自己……
叨絮的话语间或掺着冰冷的讽语一句句如风在耳旁掠过,赫连魑魅的目光始终紧锁着那张越来越显苍白的容颜上,事情似乎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哥……」眼看着这个未曾谋面的兄长跟胤伯越说越僵,一直静静在旁听着的戎月忍不住张口喊出了这熟悉又陌生的称谓。
「我不是!别跟杀手攀亲带故,那不会让你多苟活几个时辰。」
「爷?」不自觉地移身挡在戎月面前,赫连魑魅知道残雪生气了,很气,任谁知道自己的身世搅成这样恐怕都难平心静气,尤其欧阳一家还很可能是牵连到那达王室才惨遭灭门的。
只是,此时此刻爷难道还惦着所谓任务?答案应该绝不可能才对,『黄泉』之于他们不过是个暂栖之所,无关忠诚无关服从,就只是爷选择作为惩罚他自己的牢笼。
十年了,跟在他身边整整十个年头,总是看着他恣意任性地伤害着他自己,却无法阻止,无力改变,只能跟着心疼而已,不似那男人,轻易就能走入了他的世界……夹杂着落寞的担忧写满了赫连魑魅淡色的瞳眸。
失去一次,已经太足够了,即使将逾越影子的身分违背他,也不会再放任他负气下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来,哪怕从此失了相随的理由都无妨。
「没关系的。」对赫连魑魅扯了个笑脸,身为当事人的戎月反而大方地走出他的环护来到残雪面前:「哥,这位子本来就是你的,我代你坐了这么久,好累呢!这回你来,刚好还你……」
「小月!你在说什么!」着急地一把拉过戎月护在自己身后,认亲的喜悦已全然消失殆尽,面对着一身霜寒的残雪,欧阳胤不禁开始怀疑他真的不是欧阳雪。
「换人?呵……瞧,他俩舍不得的可都是你呢……咳咳……呵……」笑到呛咳不断,银铃似的笑声却依旧狂笑未止。
该死的祁沧骥,你到底在哪儿?!垂在身侧的双拳越握越是死紧,赫连魑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揪成了团死结,好痛……
爷是想划清界线吧!那每每看似冷情的恶语背后总是隐着别扭的关心,是怕身上腥浓的血色玷染了戎月吗?可笑呢!自己一开始居然还打算开口劝他留下来,留在这个有着手足亲情的所在,却忘了──
他们,都是属于暗夜的生物,春暖光明日阳下又哪有冥冥鬼物能够栖身的地方……
第三章 猎
谁能想得到,一场风风雨雨闹剧的最后,竟是最不相关的自己留了下来,因为多余吗?所以被留在这个没有那抹烙心身影的陌生国度里……
「呵……阿魅」是吗?魑魅,看你在这儿似乎混的还不错,干脆你就留下来顾着这家伙,他的人头是我的,我不许旁人动一分一毫!」
薄唇轻抿,在戎月寝居外漫步的赫连魑魅出神地望着天上的皎月,琥珀淡瞳里尽是幽幽暗影,耳畔似又响起了那熟悉的清冷语声。
早该明白,爷从来就不是个无情主人,他只是老喜欢把关心藏在尖锐的言语后,小时候失去妹妹的憾恨怎可能让他置戎月不顾,而自己……却是他一心想割舍开的牵绊。
该高兴吗?能做他的牵绊呢……自嘲般微扯了扯唇,如羽般的长睫缓缓垂掩上眸中的浓情伤怀。
相识以来,爷总是不止一次地要自己离开,总认为跟在他身边的自己迟早会被他拖累着一块踏入幽冥鬼域,所以总是找着各种理由疾言厉色地希望自己离去,浑然忘却了自己同他一般,要的不过是个生存的借口而已,身处碧落或黄泉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次会如他所愿这般潇洒地放开手,说来爷还该向他口里那个讨人厌的可恶家伙道声谢呢!因为是那男人让自己看到爷的改变,不再是副徒具形貌的空壳,重新燃起生命的火花,让自己相信了——他能够给予自己无法给予的,所谓的未来。
所以……他甘心退让,早在那惯于冷绝的人儿对那男人露出第一抹真实情绪时他就已经认输了,即使明知道……离开,就等于这世上不再有需要他存在的理由,也无妨……
而今,交付戎月是为了给自己另个借口吗?爷,并不是真的忘了那一夜对吧!他该是仍记得滔天火海里的约定。
可是……要他时时刻刻面对着戎月的那张脸却又是何其的残忍?那仿如同个模子翻印的容颜,总提醒着他那份深藏心底、不能放,却又无法忘的情意。
「我道是谁这么好兴致月下漫步……几天不见,你这阶下囚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阿月的贴身侍卫,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呢?」突兀的语声打断了赫连魑魅的愁绪,只见一个人影正背着月光缓步走来。
又是他!那个魔魅得让自己感到心慌的男人。
即使背着光,比起前两次赫连魑魅算是看清了这人的模样,眉眼鼻唇间与戎月有点相似,异族人的轮廓却更是深刻,与其说是俊伟,漂亮两字可能更为贴切,然而却有股邪佞的味道叫人心生颤栗,此刻那张脸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玩味着那双满是戒备神色的眼眸,男人仍是步步进逼没停下的意思:「你看得见我对吧!有意思……这双猫儿眼在月下看来更美呢!就像宝石一样的眩目。」
眼看人又是近到快贴上自己跟前了,不得已赫连魑魅只好飘身退了几尺保持距离,同时也不由地臆测起这人深夜时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