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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2 / 2)

「那。。。。。。你看着办吧。」

童悦达会心一笑,低头走下侧楼梯。

但凡从小被叫做「噜噜」的男孩子,大抵都有一张特别俊俏可爱的娃娃脸。徐秋华也不例外。他个子不高,长着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很大的眼睛,配上特别深的双眼皮、小巧的鼻子和嘴巴。上唇的正中略突出一点,在他闭着嘴垂下眼帘的时候看上去仿佛受了委屈又不好意思哭的样子。「噜噜」这个充满宠溺的小名,被父母亲友叫过,又被爱人叫,而他也从爱哭的男孩到青涩的少年再到优雅的美男子。

当他们还是中学同班同学的时候童悦达就知道了徐秋华的小名。开学后不久,有一次徐秋华的大哥到学校里来,在操场上叫了他一声「噜噜」,然后一帮调皮的男生便在放学途中围住徐秋华一边走一边「噜噜」「噜噜」地叫个不停。徐秋华抿住嘴唇低着头,蹭着墙皮认罪般慢慢地走,眼泪终究忍不住地往下落。突然一条胳膊伸出来拦在他面前,一个爽朗的男孩的声音说:「你们别欺负同学!哎,别怕他们。我家就在这里,到我家去玩一会儿吧。」他慢慢抬起头,惊魂未定地瞟了一眼这幢沿马路的白色洋房,在那一瞬间,他被震住了。房子的底楼已被没收,做了街道开的里弄文具厂,却仍然保持着梦幻般的宁静和美丽。面向花园的二楼有着很大的半圆形室内阳台和钢条盘成的西班牙式凸肚窗台。这幢小楼有着说不出的浪漫和优雅,似乎只可能在梦里出现。

「喔!资本家的狗崽子!」同学们的兴趣暂时转移,开始向那男孩起哄。

恐惧压倒了怕生。他抓住那男孩伸过来的胳膊,和他一起低头冲进院子。他们跑上侧楼梯,奔进铺着棋盘格地砖的走廊。他喘着气,眼珠骨碌碌转着,做梦一般从地板望到天花板,再到窗台。

「哎,你是姓徐吧?徐同学,忘了你大名叫什么。」那男孩问道。

他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廊柱雕花的柱头,下意识地答道:「噜噜。。。。。。」

那男孩「哈」地笑出来:「没想到你真的叫‘噜噜'呐!咦,你很喜欢这里吗?」

他仍旧迷恋地看着护墙板的线条,嘴里说:「是呀!真漂亮啊!」

「哦?这么喜欢的话,以后你也过来住在这里吧?」

那就是他第一次走进童家的房子时的情景。

童悦达一走,徐秋华顾不上洗碗,急忙走进卧室,关了门窗,拉下窗帘,在室内阳台的藤椅上坐下,拉亮阅读灯,从怀里掏出一张叠成四折的打印纸。他正要读,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懊恼地放下那张纸,看了一眼号码。手机不依不饶地响个不停。他只好接了起来,还没开口,便听得话筒里女人娇嗔的声音一迭声地喊:「哎呀!徐老师呀!你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停了今天的课呢!我哪里得罪了你嘛!要是我真的得罪了你,你说句话,我给你赔罪嘛!人家一个星期就盼这一天的,你怎么舍得让我伤心呀!你是存心的吧!」

徐秋华哭笑不得,只好陪着捣浆糊:「SANDY,我怎么可能是存心的呢?我今天晚上真的有事情。这个礼拜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课补上好不好?」

「不要!我每天都有安排的啦!别的时候哪里有空啊!我就要今天晚上上课嘛!哦!不会是老吴拉住了你吧?唉!早知道你会放这么多心思在他身上,蛮好不要介绍你们认识的喏!还是他缠住你不放?没关系,我给他一句话,保证让他不。。。。。。」

徐秋华赶忙说:「好吧好吧,不用了。我们今天晚上还是照常上课。」

「呵呵呵!徐老师最好了!唔亲一记!」电话里传来响亮的「吧咂」声。

徐秋华无奈地说:「那么老时间老地方见。」

「嗯!拜拜!」

徐秋华扔下电话,双手从上到下狠狠地搓了一把脸,十指相合捂住嘴唇沉思片刻,起身换衣服。和他给童悦达塑造的形象不同,他偏爱较酷的行头。内里穿上白色条纹衬衫,裁剪优良的长裤和背带,外面套上猎装式样的黑色短皮风衣,他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又戴副墨镜,把头发喷了点水往后一梳,抄起印着「DANCING

KING」的背包去花园饭店。

自从逐渐从舞台上退隐之后,徐秋华遇到别人问他职业的时候只是谦逊地说:「我是个舞蹈教师。」他每周有两次在花园饭店的俱乐部教授交际舞。那里的经理是他的老朋友,待他十分宽厚,免费让他使用一间带镜子的小客厅,作为给俱乐部会员另外单独上小课的教室用。饭店俱乐部的会员多数是港台和海外人士,徐秋华会说粤语,给他的工作带来不少方便。他气度高雅迷人,谈吐得体,即使穿普通的素色毛衣加休闲裤,在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和衣冠楚楚的绅士之间也毫不显得寒酸。他会随意地对他们说「有空来我朋友开的酒吧玩」,但在被神秘兮兮地问及是否有人包养着他的时候,总是低调地说:「我只是个舞蹈教师。」

徐秋华男步女步都会跳,既能教女士也能教男士。当学生是单身女性时,为了避嫌,他总是叫一个服务生随侍一旁。今天也不例外。但是SANDY像以往一样迟到了。他换上了舞鞋,在舞厅里踏着有节奏的步伐,一面焦急地看着手表。课程是一个半小时,如果能准时开始,那么他还有时间回家去准备明天的试镜。

从少年时代起,演戏就是他的梦想。这件事情他期待已久,没料到在青春只剩一个朦胧的回忆时,运气却意外地降临到他身上。上次上小课时,SANDY说起她丈夫一个富有的台湾商人赞助了一个国内的剧组拍摄一部电影,剧组的制片人是她的熟人。电影是恐怖片,讲述一只古老钻戒中藏着凶灵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暗恋着女主角的歌手角色,戏分比较多,又需要唱歌跳舞。SANDY怂恿徐秋华去参加选角。

开始徐秋华不愿意去。他说:「你别嘲(沪语,讥讽,打趣)我啦!人家是暗恋女主角的人,女主角才二十岁,你觉得老牛吃嫩草会好看吗?」

SANDY尖着嗓子说:「哟!我去看过他们选角,那些来应征的男人不要太难看哦(沪语,形容很难看)!年轻有什么用?他们哪里比得上你呢?你看你往那里一站,如果不看报名表,我说了你的岁数他们也只当我瞎讲。」

徐秋华苦笑道:「怎么?你已经跟他们说过?」

「当然啦!人家关心你嘛!你这么不领情!憨头憨脑!」说着,纤纤玉指便往他的头发里揉进来。

徐秋华的心弦就此被拨乱。

今天下午他趁童悦达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去见过了制片人吴恩祖。虽然SANDY说过会去替他打招呼,但他去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两分把握。面试的过程出奇地顺利。吴恩祖只是让他从桌边走到窗边,侧面对窗外站一下,脱下外套拿在手里,走回桌边再穿上。就这么简单。他重新坐下的时候,心早已像第一次登台的孩子一样怦怦地跳个不停。更让人意外的是,吴恩祖说:「本来还要试唱,不过你不必了。我看过你演出。你明天来试镜吧。」说着就给他一张节目单。

这张薄薄的纸,自从一放进他的口袋,就一直在烧灼着他的皮肤。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机会去仔细准备。以他的年龄而论,如果他想好好演一个不是跑龙套的角色,这次大概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再没有时间可以去浪费。

在小客厅里狐步舞轻松闲适的音乐中他焦躁地来回走动,漆皮的舞鞋在反光的地板上踏出一串滑步,在转角处嘎然而止,然后从另一跳舞程线继续向前。在他第三次抬腕看表的时候,门推开了,SANDY咯咯地笑着走进来:「哎哟,徐老师,今天车好堵哟!差头(沪语,TAXI)开也开不过来。」

徐秋华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香烟和香水混合的味道,心里猜到她又打了一下午牌。想着她催促自己来上课的急迫,弄得他连准备试镜的时间也没有,不由地胃里一阵痉挛。不过他嘴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啊,是啊,现在路上车子真的很堵呢。我们先来复习一下上次的狐步舞教到哪里吧。」

夜色慢慢地浓了。超级大都市的心脏部分才刚刚开始进入风情万种的另一面。这条马路两边多是有些年头的洋房,在梧桐的浓荫和枯枝的交替中静静地过了一年又一年,终于被人重新发现了它们隽永的魅力。现在这里已经是著名的休闲餐饮一条街,有很多老洋房改建和新楼房扩建成的酒吧。

日式餐厅「落樱」所在的路口是这条路上新老建筑交界的地带,正对地铁车站,稍欠清静。以前这里开过川菜馆,火锅城,也做过港式卡拉OK,但是生意始终不好。童悦达看中这块地方交通便利,而且这条街上正缺少一家可以供人花不多的钱填饱肚子然后去泡酒吧的饭馆。「落樱」灯火通明,透过橱窗可以看到里面清漆的木制桌椅,和开放式的料理台。店堂一边的里头还有木板隔成的两间包厢。童悦达第一次带徐秋华来看这处店面的时候,徐秋华就提议装修成朴素而明朗的风格,与通常日式饭店拉门拉得严严实实不知就里的神秘气氛完全不同。「落樱」走的是中档快捷的路线,供应各种日式套餐拉面寿司。而喜欢在幽静的地方慢慢品尝清酒的人会发现这里的包间消费比步行十分钟后能看见的那家便宜不少,而酒味丝毫不差。

童悦达相信自己的选择。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八点已过,店堂里还是宾客盈门。他已经对完帐,巡视过厨房,从穿堂间的门向前台望。那穿和服和木屐的年轻人正麻利地低头切着鱼片。从背后只能看到他裹着黑白豹纹图案的头巾的脑袋。他绕到前台,低声问:「小武,鱼怎么样?」

「三文鱼切起来感觉还算新鲜。鱿鱼水分太多。明天要多沥一会儿水。我会嘱咐帮工早点开始准备。」年轻人回答道。他低头专心地切着,别在胸前衣襟上印着罗马拼音「TAKESHl」的胸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他皮肤黝黑,鼻梁英挺,笑起来像毫无心计的孩子,嘴咧得大大地,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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