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can't let it get away from me
通常情况下食客到酒吧饭店大多是为了谈天吃饭交际,很少有特意来听歌的,酒吧歌手的声音只是酒吧嘈杂人声的点缀和迷离夜色的背景。而在眠火,当徐秋华的歌声响起后,酒吧里不知不觉地多了一双双转向舞台的眼睛,谈笑碰杯声渐渐静了下来。
余占魁得意地向同桌人介绍道:「怎么样?徐先生的表演不是我吹的吧?阿达,你这里快要变成剧场了。以后夜里有他唱的时候,应该加收门票!呵呵呵!」
有人说:「哎!这话就过头了。不就是个流行歌手吗?别听他算唱得还行,可能连五线谱也不识呢!」
童悦达笑道:「呵呵,不识五线谱也可以唱歌听。在这世界上当然是先有音乐,然后才有五线谱。五线谱发明以前,古代人不也照样唱歌吗?」
席间一直默不做声地看着装饰画的高瘦的女子听到他的歌声,渐渐坐直了身体,把目光投向沉浸在淡淡忧伤中的歌手。
第五章
这天打烊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些。很多时候酒吧的顾客专注地听他唱,竟然像听剧场演唱一般安静,一曲终了,掌声如潮。在一次又一次谢幕,然后一次又一次被喊「ENCORE」后,徐秋华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但是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因此而兴奋起来,反而显出一些倦意。童悦达看在眼里,没有拉他多和客人说话,打烊后就叫了计程车回家。徐秋华匆匆洗了一把澡,在床上抱着枕头趴着听音乐。
他们的卧室相当大,把半圆形的室内阳台计算在内差不多有十二坪,朝西北的一面有一扇门,通向带浴缸的大洗手间。和很多人家的家具摆设不同,他们的床放在屋子正中间,屋子瑞安装着昂贵的环绕音响。经过调试,使收听的最佳位置正好在床上。CD唱机里放着四平八稳的巴洛克音乐。童悦达洗完澡走出浴室,只见徐秋华伏着身一动不动,背部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米白色的高级提花被轻柔地包裹着他身体的轮廓。他伏下身,伸手在徐秋华眼前撩了几下。徐秋华的睫毛随着他的手掌扑闪了几次。
童悦达笑道:「我猜你就是装睡呢。今天那么多人鼓掌呢。听着开心吧?」
「唔。。。。。。」
「哎,今天听说在日本和香港的旅游杂志的自助游指南上提到‘眠火',其中还特别说酒吧的歌手水准非常高,推荐大家去听。呵呵。怪不得最近日本客人多了起来。你已经出名到日本了呢!」
徐秋华仍然只是轻轻地「恩」了一声。
童悦达在他的后颈吻了一下:「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你很喜欢演戏。你不用着急,机会还多着呢。这一次不行,下一次再来!如果要拍就要拍好的。单纯为了过瘾而委屈自己拍些没水准的商业片,何必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说不定好机会就要来了呢!」
徐秋华抿着嘴唇缩了缩脖子,紧紧抱住了枕头。童悦达起身换下巴洛克音乐的CD,从CD架上取出一张雨果的「地水南音精选集」,推进CD机的片仓,按下播放键。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在孤寂的竹板和悠扬的椰胡声中,不紧不慢地响起,一字一字地落地。
借酒消愁添愁一江秋,
几番梦回红豆暗抛。
悲歌奏。
往景依稀。
知否泪珠为谁流。。。。。。。。。。。。
在充满哀愁的吟唱声中,这千般思绪万般柔情,便如细沙自空中簌簌流下,在床脚边一摊一摊地堆了起来。
童悦达爬上床,双膝跪在徐秋华身体两旁,伏在他后颈上,沿着他的脊骨一点一点地吻下去。徐秋华轻轻地侧过身体,拾起肩膀仰起脸。童悦达趁势把一个个越来越深的吻印在他的脸颊和唇边。热力逐渐在被子底下燃烧起来。徐秋华翻过身,捧住他的脸颊,熟门熟路地含住他的唇舌,在齿颊间吮吻。
童悦达几乎完全听不懂粤语,也不确定为什么徐秋华喜欢在做爱的时候听南音。徐秋华的身体特别敏感,童悦达对他的身体也已然谙熟,一旦插入,转瞬就能使他达到高潮。南音那属于一个逝去了的时代的声音,充满了热带的慵懒和闲适,会把欲望的烈火层层包绕,小心地培植着,既不熄灭也不过快爆发。随着它的节拍行动,如在烈火上烘烤鱼干,越烤味道越浓烈醇厚。他们听着南音做爱成了习惯。以致到了后来,两人独处时,只要听到徐秋华仿若无心地哼唱起南音的曲调,手指轻轻撩过他的衬衫钮扣,销魂蚀骨的热意便会瞬间点燃。
高潮过后,当脑海一片空白时,随着音乐散播的孤寂惆怅,弥漫在空气中的同时,也深深地浸入了他们俩的骨头。他们会在不知不觉间越躺越觉得冷,越冷便越挤得紧,近到两颗心可以结结实实地抱在一起取暖,直到心里有了暖意,然后才沉沉地入睡。
晨光微曦的时候,徐秋华睁开了眼。睡意似乎只是一层薄毯,轻轻一掀就没有了。自从那天面试以来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因为不想引起童悦达注意,他忍耐着盖着被子装睡。他想可能是这见鬼的天气让他睡不安稳。昨天他特意换了一条较薄的被子,可是却在几乎同一刻醒来。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膝盖不小心碰到童悦达的大腿,生怕吵醒身边的爱人,他放轻了动作,悄悄转向另一边。童悦达仍然在熟睡,平稳的呼吸随着盖在他身上的那部分被子节奏均匀的起伏传导到徐秋华身上。他心里默默地数着童悦达呼吸的次数,越数便越没有睡意,头脑却仍然空白茫然。他想起的第一件烦恼事情就是今天是星期一,不用去上舞蹈课。那就是说今天他没什么特定的事情要去做,完完全全是一个闲人。他转头看了看钟,只有七点,他才睡了三、四个小时。他再次闭上眼睛,抱住枕头,强迫自己再次入睡。然而全身上下千百条神经末梢里,一丝丝无名的酸痛躁动在皮肤下,纠结缠绕,搅得他不停地翻身,总是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小心地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童悦达仍然如婴儿般酣睡,后脑的头发里,有一根短短的白发。
他重新倒回枕头上,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童悦达少年时的模样瘦瘦的,穿着白衬衫和蓝色短裤,黝黑的膝盖上方,一双精瘦的大腿,肌肉随着灵巧的跑动一鼓一鼓。头发短而硬,摸上去甚至有点扎手。被摸到头,便回过脸来咧着嘴笑着。现在想来,那似乎就是昨天的事。岁月就这样无情地稍纵即逝。也许再次纵身回望,便是大限已到的那一刻。
想到这里,徐秋华陡地打了个哆嗦。那种被攥紧的感觉直从胸腔里涌向咽喉和大脑。他「哼」了一声,突然从床上爬起,坐在床沿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童悦达在梦中咂了咂嘴。
徐秋华努力吞咽下堵在喉咙里窒息的感觉,心跳着,匆匆穿上衣服,走到大洗手间门前,回头看看熟睡的童悦达,拿了东西折转身出了卧室的门去小洗手间洗漱。他刷过牙,先洗了把脸,然后用电动剃须刀刮着胡子,一边刮一边看着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眼睛充血而无神,脸上的皮肤每一寸都沮丧地耷拉下来。他放下剃须刀,盯着自己的脸出神,怎么看怎么不像记忆中的自己。
他打了一个冷颤,急忙再洗一把脸,抓一把零钱出门去买早点。马路上往来的上班族行色匆匆。天色灰蒙蒙的,既没有成片的云彩,也没有灿烂的日光。他的心,也像这天色一般,灌了铅似的,随着每一次脉搏一点一点往下沉。
买完生煎馒头走向童家洋房时,他听见手机响。那声音听上去有点陌生。开始他愣了一下,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才发现起床时随手揣进去的不是自己那线条优雅的镶红壳NOKIA,而是圆头圆脑拙朴可爱的蓝色SIMENS。怎么会拿了童悦达的手机呢?简直像魂灵出壳一样,不但拿了,还煞有介事地开机,然后放进口袋。况且,现在荧幕上跳动的是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心烦意乱地按下「通话」键,「喂」了一声便愣住了。眼前街头IC卡电话机旁,穿宽松牛仔裤骑在山地车上的武志搁下电话听筒,正笑得一脸阳光地向他挥手。
「徐先生早!」那大男孩推着车,抹着汗问候说,「徐先生这么早起呀!」
「你早。」徐秋华微微点头,「是你打手机找老板?」
「是呀!」他指了指徐秋华手里的手机,「哎?老板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