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月皱眉,这一通话可谓是狗屁不通,至于‘小南南’的称呼……
他的嘴角抽了抽。
——不知好歹的小丫头。
从云出扑过来的那一刻起,南司月就察觉到她是女子。他看不见她的伪装,却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幽凛清净。很好闻,不惹人反感。
“我叫小云。”云出自顾自地说完,然后猝不及防地握住南司月的手,上下摇了摇,相当热情地招呼道,“既然有缘认识,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紧接着,她又压低声音,恫吓般耳语道,“既然是好朋友,我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刚才和你吵架的人可是南王府的二少爷。他可是有名的凶残暴虐,你得罪了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不过,你放心,有我小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的手好冷。云出一面叽叽咕咕地说着,一面暗暗地想。
南司月的手,纤长光滑,却又如冰块一样没有温度。云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忍住了将它甩开的念头。
从来不知,活人的手也可以冰冷如斯,像一只死去多年的游魂。
南司月在被她抓住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想抽开,哪知小丫头攥得很紧,柔软的小手散着汩汩的温热,毫无做作的缠着他。他心中一暖,遂放弃了抵抗,任由她这样抓着。
只是,何以她说话这样颠三倒四的?之闲很凶残暴虐吗?
据他所知,他的二弟南之闲,可是王朝第一温雅斯文之人。
其实,也怪不得云出这样乌龙,实在是唐三传达给她的消息大错特错。
那日她逼着他问,“说,南之闲到底是府里的什么人?和南王扯上关系的事情,我可不做!会被诛九族的!”
唐三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他几乎不算府里的人,充其量就是暂住王府,估计呆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赶走。南王不会为他出头的,放心放心。”
所以,在云出的意识里,南之闲是一个可怜的、寄人篱下的落魄公子。
如今见他是个瞎子,这种观念便更加坚决了——甚至没来由地升起一副锄强扶弱的狭义心思来。
。
(十六)梦事(9)
“你到底是哪个房的?”等云出摇了一会后,南司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沉声问道。
骤然失去温暖的右手垂入宽襟的袖口里,微微拢着,寒风透指缝而过,霎时冰冷如初。
“我就是来伺候这位残暴二少爷的!”云出做大义凛然状,又自来熟地撞了撞南司月的胳膊,挤眉弄眼道,“放心,我来当你的眼线。他如果有什么不利于你的动作,我就来通知你。要不这样吧,小南南,以后我们每天傍晚都在这里会面好不好?”
她本来是想弄清楚他现在的住处,然后直接杀上门去的,可是见南司月冷冷淡淡的模样,心想:只怕这人中意矜持型吧。
所以,她得表现得坦荡矜持,这才能博得他的欢欣,从而顺利完成任务。
南司月没有做声,面容沉静着,不知道想些什么。
云出并不催促,她歪着头在对面细细地打量他,越发觉得这个‘南之闲’漂亮得邪门:过于完美的轮廓,就像冰雕雪琢出来的,美则美矣,但让人有种深深的不安。
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融在这清风媚阳中。
以至于云出恨不得张开衣服,把这四面八方的风,统统给他挡在外面。
“好。”过了许久,南司月润薄的唇间终于逸出了一个字。
清清淡淡,还带着冷魄的精魂。
到底是应了。
云出大喜过望,笑眯眯地点点头。
第一步搭讪就此大获成功了。
至于南司月思量了些什么,云出自然猜不到。
“对了,你的眼睛是一直看不到,还是后来看不到的。”临散之前,云出又巴巴地问道。
南司月本欲离开,闻言,脸沉了下来,亦有点愕然。
所有发现他双目失明的人,都无外乎两种反应:一种是闪闪烁烁,顾左右而言他,只当不知道他失明这回事;一种是战战兢兢,想同情又怕唐突他,扭扭捏捏,讨厌至极。
他两种都不喜欢,所以南王失明的事情,被隐藏得很好,世上只有数人知道。王府的人见过他真面目的也在少数,云出这么颠三倒四的言行虽然奇怪,但并不算匪夷所思。
只是,她就这样坦坦然然、淡淡定定、平平静静地直问一个瞎子,“你是一直看不见还是后来看不见的”,这种感觉对于南司月而言,很新奇。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悯同情或者对待异类的造作,那么普通顺畅的一句话,就好像在问,“你在衣服哪里做的?”‘你吃过饭没有?’
如斯自然。
仿佛失明并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它就像清风和阳,空气、水一样,只是世上存在的一件事物而已。
“是后来看不见的。”南司月回答了,语气和暖得能让王府接触过南王的人大惊失色。
“那就好。”云出笑了,挺真心地说,“我还担心你不知道这世上多许多颜色许多形状呢。原来你是知道的。”
说完,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熟络地说道,“那明晚未时,我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你的长相,会认出你的。再见。”
南司月的肩膀被软软地打了两下,还未回味,面前那个疯疯颠颠的丫头已经转身跑开了。
只留下余香。
他记得了她的味道。
。
(十七)悸动(1)
离开南司月后,云出很尽职地跑到二少爷那里报到当差去了。
南之闲正临窗画着听雨轩外的修竹,身后竹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然后便是一个响亮的声音叫道,“二少爷好!”
南之闲没有回头,手腕浅浅地勾着竹叶的轮廓,淡声问,“是老管家让你来的?”
“是,我叫小云。”云出忙忙地回答。
南之闲‘嗯’了一下,兀自作画不已。
云出在他身后站得腰酸腿痛,站到日落西山、肚里饿得咕咕叫,南之闲终于顿笔,站直身子,久久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云出撇了撇嘴,暗自腹诽道,“丫的一自恋狂……”
还没想完,南之闲突然伸出手去,抓起桌面上的宣纸,揉捏成一团。
他花了一下午时间所做的图,转眼变成了废纸团。
云出眨眨眼,有点惋惜地‘诶’了声。南之闲终于抬眸仔细地看向她,他看得很认真也很平和,似乎平易近人的样子。
可是云出知道,自己的影子只映在他的眼眸里,可没进他的心里去。
这位二少爷,看上去很好相处很好说话,其实心性儿很高,谁都不放在心上。
果然,南之闲瞧了瞧云出此刻普普通通的装扮,不置评价,挥手和气地吩咐道,“天晚了,你下去用餐吧,明天再过来听差。”
云出巴之不得,甩袖打了个千,然后屁颠屁颠地退了出去。
南之闲并没有把一个小厮的离开当一回事,云出还没走远,他已经蹲了下来,捡起自己丢在地上的纸团,缓缓地展开。
满是褶皱的宣纸上,一簇栩栩如生的修竹翠墨如滴。旁边写着一句毫不相干的题词。
云破月出。
云破月出。
这四个字,便是寻找夜后的线索。
南之闲这次肯回家住着,多半原因,便是因为那次夜观星象,发现了南家与这位夜后之间难解难分的纠葛。
这段纠葛,将会给南家、给夜氏王朝带来一场不可知的浩劫。
流转千年的预言,传说中夜氏王族命定的皇后,夜氏开国皇帝夜玄大帝最心爱的女人,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
云出回去的时候,一点也不惊奇地看到唐三吊儿郎当地躺在横梁上,嘎嘣嘎嘣地磕着核桃。
只是这番市井味十足的行为,由唐三做来,竟然也优美风雅得让人齿痒。
美人果然做什么都有优势。
可惜云出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她顺手拿起鸡毛掸,朝唐三晃荡晃荡的长腿戳了过去,“丫的给我滚下来!”
唐三笑着躲开她的*,翻身从另一侧翩然落下。
“难道你今晚还打算赖在这里?”云出冷着脸问。
“没办法,我申请的活动资金还没有批下来嘛。”唐三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两眼泪光闪闪道,“你也知道,户部那些人,个个都小气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