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听说东华寺后面有个月老祠。”唐三笑眯眯道,“那里面的签文很灵,我们去看看,怎样?”
云出听是‘月老祠’,脸略红了红,随即‘切’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信这个。”
什么月老啊,签文啊,都是那些养在深闺中的无知少女才会信的,像她云出,早就风里雨里,见多了男人女人的嘴脸,什么姻缘前定,早就不放心上了。
唐三却不说话,只是拽着她的手,软来硬来地将她扯到月老祠里,然后很虔诚地拿起月老前面的签筒,摇了摇。
签筒里掉下了一枚竹签,云出赶着要去看,唐三赶紧将它拽在手里,又将竹筒塞给她,“你也摇一个。”
云出很不屑:没想到这个娘娘腔还如此之幼稚。
可心里虽然这样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摇了起来,不一会,也有一只竹签落在了地上。云出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又被唐三迅疾地抢到手里。
“你干嘛啊?”云出有点怒了,瞪着一脸笑容的唐三。唐三也不解释,依旧拽着她,把她拽到解签的书案前。
白头发道士装模作样地将两个竹签看了半晌,然后笑眯眯地向桌前的两位道,“此乃绝配,一个主良辰美景,一个主花好月圆,两位施主喜事将近了。”
云出的脸煞红了,一把夺过竹签,睁着眼睛看了半天:那签文上的诗,确实有良辰美景奈何天、花好月圆的字样。
“江湖骗子。”她研究了一会,虽然找不到什么纰漏,可到底不愿相信。脸也越发红了。云出索性跺跺脚、一扭身,丢下一句话,跑了。
唐三也不追,带着宠溺的笑看着她跑远,直到看不清了,才转过来,从怀里掏出另两根签,敛起笑容,一脸凝沉的递给解签的道士,“帮忙看看这两只。”
白发道士眯着眼睛,接了过来,却并不去看竹签,而是很认真地看着唐三,淡淡问,“宫主离宫已有数月,现在唐宫群龙无首,难道宫主打算长此隐居在这个小渔村?”
“自然不是,我明日便要回宫。”唐三坐了下来,一双总是不正经的桃花眼,此刻漆黑若星,浑身的气质也陡然一变,“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我很不安,感觉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正因为时间不多,所以,才玩了这么一个小花样,让那个又别扭又矜持的小丫头,赶紧跟自己私奔。
他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祭司局只为皇家做事,恕老朽不能帮忙。”白发道士摇了摇头,拒绝了。
“你们大祭司的生身母亲,现在在我这里。”唐三也不着急,唇角微勾,又露出他招牌的、雅痞的笑,“难道,你想让夜氏王朝重新变得动荡不安吗?”
。
(七十六)签文(7)
唐三的威胁果然见效了。
道士的脸抽搐了一下,随即不情不愿地将签文拿起来,掐着指,仔细地盘算了半日,解签之前,惯例地嘱咐了一番。
“天命并不是不能改变的,宫主只可借鉴,不可尽信。”
“我知道,你但说无妨。”唐三淡淡道。
“宫主的运势与那位姑娘的运势相辅相成,但宫主的主星光芒较弱,恐……近日将有大劫。躲过去了,宫主一生荣耀无双。若躲不过去……”后文未尽,唐三却已领会。他沉默了一会,问,“她呢?会不会被波及?”
“她和宫主是完全相反的。”道士沉吟道。
“怎么说?”唐三皱眉。
“宫主的劫,也会是她的劫。如果宫主躲过去了,她便过不去。如果宫主过不去,便能成就她的荣耀无双。”道士抬头,看着他,静静地说。
唐三呼地站起来,不信地反问道,“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儿……”
只是他的莽撞,才将她带入了王朝波谲的朝局里。
她的命运,是不该坎坷的。
“她不是普通女孩,宫主。”白发道士极认真的摇头,反驳,“她的命格,是夜后。”
唐三愣了愣,忽而双眸微敛,迸射出凛冽的杀机,“祭司局真的越来越虚设了,除了胡说八道、祸国殃民,竟没有一点用处。”
“宫主可以杀了老朽灭口,但老朽要提醒宫主:天命,并不能因为老朽而终结。它是千年机缘的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宫主还请好自为之。”白胡子道士说完,根本就不等唐三动手,他从从容容地自怀中取出一枚赤红的丹药,当着他的面吃进去,不一会,便七窍流血,倒在了道台上。
唐三确实想杀他灭口,但见他这样自我了断,心中不免戚戚。他说的话,也更如岩石一样压在心里。
难道,云出真的不是普通的女孩吗?
可在他心里,她没有任何命格,也没有任何背景,只是一个简单、小坏、古怪又迷糊的小丫头。是他想一辈子对她好的人。
游人越来越多,死去的道士很快便会被别人发现,唐三也不敢久留,他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回路走去。
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粤州的官府,看来又有一顿忙碌了。
祭司局的人,大概也会闻风而动吧:那个道士表面上深明大义,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选择了自尽。实际上,无外乎是借此向祭司局的人报信:大概连他吃什么毒药而亡,都可以成为传递讯息的手段。
唐三不是不知道,却不想销毁他用死亡传递的讯息。
无论是谁,对于他最后一个愿望,总是要尊敬的。
——不过,粤州是不能呆了,他必须赶快回到唐宫。
。
(七十七)倾舞(1)
云出跑出东华寺后,却并没有和小树他们汇合,而是直接回家了。
她的手心泛着薄薄的汗,汗水又裹着签文,墨迹也模糊了。
她本是想将竹签丢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点不舍,只是紧紧地拽着。
待她一口气跑回小渔庄,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途径村口时,一个相熟的大婶拉着云出道,“你带回来的那个丑婆婆,好像又跑到海边了……”
云出听着大惊,她忙忙地将竹签往怀里一塞,更是撒着脚丫赶了过去。
奔跑的时候,竹签硬硬的质地擦着她的胸口,本应很不'炫'舒'书'服'网',可她却莫名地觉得安心,有种暖暖的喜意。
好在,刘红裳没有再像上次一样,不管不顾地往水里钻了。云出远远地看着她站在海滩上,松了口气,脚步也缓了下来,小心地靠过去。
“师傅。”她在离她几步远的时候,喊她。
刘红裳本来对着海面发呆,闻言慢慢地转过身来,见是云出,竟然极温柔地笑了笑。
她的容貌已尽毁,五官本是相当丑陋,可在那一笑之下,几缕华光乍射,云出竟觉得她有点美。
不可摸、不能触甚至不能看的美。
“我一直教你练功,却从没真的教过你风舞云翔到底怎么跳。你现在看着,我只跳一遍。”她望着云出,神秘地说,“记住,这个舞只能跳给心爱的人看。因为,看过你跳舞的人,一定会爱上你。”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眨了眨眼,有点促狭,又无比自信。
那一刻,刘红裳重新变成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颠倒众生的绝世舞姬。
云出被她的风采所震,压根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她开始动了。
穿着云出给她换上的一件宽大的布衫,赤着脚,踩着柔软的沙滩,手高高地举在头顶,头仰着——海边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也模糊了她的脸。
她的身形颀长瘦削,伸展的时候,如一条颤颤巍巍的线,在风里又妖娆又脆弱,旋转的时候,时而缓时而急,纷飞的长发,精灵一样,将这片熟悉的海滩,舞成了一个迷幻的梦境。让云出看得色受魂予,嘴巴张得老大。
她从不知,一个简单的舞蹈,可以让她身处的地方,都变得清美如斯。
万物只是她的背景。
那个在海涛声里翩翩舞动的身影,方是这个世界的魂。是所有的光源,是所有梦的归宿。
她有点痴了。
直到刘红裳停了下来,秀美的手笔直地伸到云出面前,“你来试试,记得,一定要慢。每个动作,既要流畅,也要能定下来。”
云出只剩下点头的能力,她依葫芦画瓢地动了起来——之前那些惨绝人寰的基本功终于发挥了效用,许多极难的动作,她都能很容易做到。不过,唯一的缺陷是:云出不高,远没有刘红裳的修长,有些姿势,比不过她的美,而且生硬。
刘红裳看得直皱眉,揪着云出的胳膊骂了一番,最后,却只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