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俯下身去,四处张望。
她眼疾手快地将濑盂移到榻下,刚揭开盖子,他便狂吐了起来。
这一吐,便止不住,一直吐到胃汁尽空,无物可吐,仍在不断作呕。
她一直扶着他的肩,末了,倒了一杯水给他漱口。
“好些了么?”她轻轻地道:“要不要吃药?”
他摇了摇头。
她感到一阵心痛,怕他支持不住,不由自主地紧握了他的手。
他却将手抽了回去,漠然地道:“你其实不必这么费心照顾我,我很快就会没事的。”
她呆呆地望着他,心中仿佛插进了一根针
“不用客气,我们原本也算是认识。”她镇定地道:“无论如何,你现在得躺一会儿。”
说罢,她几乎是强行地将他按回榻上,在背后垫了几个靠枕,让他尽量舒服地半躺着。
给他搭回毯子的时候她忽然皱起眉,盯着他问道:“你的脚踝上为什么会有一大块疤?”
——那是那天被缆绳勒出的伤痕。当时他情绪恶劣,懒得敷药,只是任其自行愈合。其结果就是两块凸凹不平的大疤。
“不小心给茶水烫的。”他道。
她轻轻地抚摸着那道伤痕,轻轻地道:“还痛么?”
“不痛。”
她幽怨地盯了他一眼:“你记不记,我曾经说过,你身上其它的东西都是别人的,唯有这双腿是我的?”
“记得。”
“下次,不许弄伤我的腿。”她看着他,认真地道。
他无言,只有苦笑,正想说两句轻松的话,却发现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怎么啦?”他坐起来问道。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可是你一点也没做到!为什么一年不见就瘦成这样子了?”她突然大叫了起来。
“你没瘦就行了。”他笑了笑,道:“我不过是顺道来看你一眼,见你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
她扑了过去,两人缠在一起,发狂似地吻了起来。
“荷衣,你快掐死我啦!”
“那件事,你改变主意了么?”她问。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她一边吻一边道。
“荷衣,跟我回去。”
“好啊。你一改变主意我就跟你回去。”
“不。”
“我也不。”
“没得商量么?”
“没有。”
“为什么你这么固执?”
“你也差不多呀!”
她揉着他的手,停止了交谈,末了,两人汗津津地偎依在一起。
“朋友生命垂危,而我却和你做这件事……”她的头脑还在云雾之中。
“难道你不喜欢?”他轻抚着她的长发。
“喜欢。”她坦白承认。
话刚说完,马车突然变缓。
“到了!”两个人面面相觑,狼狈地爬起来收拾凌乱的衣裳。
总算从变缓到完全停下来还有一小段时间。就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她们更完了衣,也梳好了头。
门外一片漆黑。早有人将慕容无风的轮椅放在车下。
她跳下马车,将慕容无风轻轻地扶了下来。
两人的手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保证,谷主今天晚上一定高兴得睡不着觉。”看见他们重新合好,谢停云忍不住向郭漆园感叹道。
“差点忘了,我老婆要我给她带五斤山西的老陈醋。我这就买去。”郭漆园突然道。
黑暗中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
荷衣和慕容无风抬起头,见秦展鹏和雨梅从门口焦急地赶过来。
两人连忙松开手。
“谢天谢地,两位终于赶回来了。只是,他……他好像已经不行了。”秦展鹏的脸在烛光下好像老了十年,而雨梅亦是双眼红肿,想是痛哭多时。
“人在哪里?”慕容无风问道。
“请跟我来。”秦展鹏引路,一行人直入卧室。
秦雨桑侧身躺在床上。身上的三支箭一支在腹中,一支在右肋,一支从左胸穿过。
慕容无风按了按他的脉,低头沉思。早有人送来他的医箧,里面放着他常用的医具。
秦展鹏颤声问道:“他……我儿子还有没有救?”
“还有希望。我需要三盆热水,其它的人都退下,楚姑娘留在这里做我的助手。”
说罢,他写了一张药单:“这付药麻烦你尽快交到药房煎好送来。”然后他又写了两张药方:“这两张方子,从明天开始,一日三剂,连服二十天。然后一日一剂,连服三个月。”
一听说还有连服三个月的药方,秦家人心里都大感安慰。
热水很快送了过来。不一会儿,熬好的药膏也送了过来。荷衣轻轻掩上门。
室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气。
两人分别洗了手。按照慕容无风的吩咐,荷衣剪掉了秦雨桑的上衣,接着又剪断了三支箭的箭簇。
“先拔哪一支?”荷衣站在他身旁问道。
“你怕不怕见血?”
“会流很多血?”
“血会像箭一样地标出来,射到帐子上。”
她的胃拧了一下。
“不过,如果用手及时地堵住出血的部位,缝合伤口,涂上金创药,血就不会流失很多。”
她自觉地退后了一步:“慕容无风,这是你的活儿!”
“嗯,”他道,“谢谢你提醒我。”顿了顿,又道:“你要是不想见血就在外面呆着。现在我一个人干就行了。”
她咬了咬嘴唇:“我才不走呢。我可以躲在你的背后。”
说罢,她真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他的椅后,隔着椅背和他说话。
“幸亏没叫你给我打下手,”他叹了一口气,“正经事不干,尽在一旁捣乱。”一边说着,一边“哧”地拔出了一只箭。止血,缝合,包扎。
“你现在在干什么?”
“干你最怕看的部分,缝针。”
“这有什么好怕的?缝针其实和绣花没什么区别。”
“是没什么区别,人的肌肤对我们这些人而言,不过就是一块布……”
“别说了,我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
“我现在开始拔第二支箭了。”说罢,他拔出箭,眼疾手快地按住出血之处,如法炮制,很快就料理好了第二个伤口。
拔第三支箭的时候,终于有一串血标到了帐子上,把她吓了一跳。
慕容无风重新净了手,将秦雨桑的上身抬起,开始用三丈白绫替他包扎伤口。
荷衣则在一旁用水清洗他身上的血污。
秦雨桑毕竟是个大块头的汉子,待到慕容无风包扎完毕,已累得满头大汗。
“累坏了罢?”荷衣将毛巾在热水中浸了浸,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
慕容无风按了按秦雨桑的脉,道:“他的血已全部止住。不过还需要三个月的休养,总的来说,已无大碍。”
荷衣喜道:“真的么?可是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慕容无风道:“要他醒过来不难。”说罢,点开了他的两个穴道。
秦雨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