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岫挥手命秀石退下,并未回应。
萧秉瑞翻了个身,顾不上穿鞋,踩着地就跑到他跟前坐下:“嘿,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要是真喜欢,不如把人娶了,回头也好把人放在身边,省心一些。”
“先前六殿下还说不能娶。”
萧秉瑞哼哼:“孤那不是不知道她出身虞家么。偏偏你这家伙,明明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就这会儿,你不与孤说老实话。”
“不是不说。”桓岫心底还想着秀石传回来的事,想着那位宋嬷嬷说宋拂与贞妃相像的话。“有些事,殿下无须知道太多。”
换作别人说这话,萧秉瑞早上手教训了。可跟前的人是他自小一道长大的朋友,情同手足,打不得,骂不得。
“有些事,你不肯同孤说,孤就不问。可有个事,孤得同你说一说。”
桓岫抬头看他一眼。
“孤今日在宫中碰见萧子鱼那家伙了。”
桓岫拧眉。
萧秉瑞不敢卖什么关子,想起那对父子的嘴脸,心下嫌恶,忙道:“萧子鱼这几日看起来太平的不行,就知道他心里头肯定有了什么坏主意。正好,叫我碰上了。”
“那家伙,今日忽的向父皇问起了贞妃的事。”
第49章 急寻
“他说了什么?”
桓岫并不意外萧子鱼会向皇帝提起贞妃。世上本就无密不透风的墙,就是皇帝身边的人,也不见得每一个都能守口如瓶。若是有,就不会出现桓峥的事。所以,萧子鱼提起贞妃,桓岫知道,他多半是得知了小皇子的事。
萧子鱼其实是个很奇怪的人。
朝堂之中,谁都在站队。萧子鱼也是。他是康王之子,明面上是谁都一样的效忠天子,暗地里却又怀揣着自己的野心,不是为了康王,而仅仅是为了自己。
所以,他提起贞妃,桓岫甚至觉得,那也许压根不是康王的意思。
萧秉瑞回到榻边踩上自个儿的鞋,想了想,道:“孤那时只听了一耳朵,也不知萧子鱼那小子是怎么提到贞妃的,只听见他问父皇贞妃当年失踪时的年纪。”
他想起萧子鱼那张忠诚不二的脸,就迅速的毫无形象地翻了翻白眼:“你说他是又在打什么算盘?这小子,黑心黑肺,估摸着没就什么好事。仲龄,你说,他会不会还在打小骗子的主意?”
桓岫给他斟茶。萧秉瑞突然嘿嘿一笑,啧舌:“仲龄,小骗子是虞大人的女儿,虽说是个庶出,可好歹留着虞家的血脉。你说,小骗子跟贞妃娘娘长得有几分相像?”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那小骗子为了给虞家洗刷冤屈,顺着萧子鱼的那点算盘,近到父皇面前,当宫里的女人?这枕头风,可是能吹得人心、花、怒、放、啊……”
他不着调惯了,有些话压根就没想过别的,光是图嘴上爽利。要不是他身份摆在那儿,想要抡拳头揍他的人,向来不在少数。
桓岫看了看手上的茶盏,抬眼看着穿好鞋重新走来的萧秉瑞。
“六殿下。”
“嗯?”
萧秉瑞伸手就要去拿茶盏,话音还没落下,肚子上猝不及防猛地就挨了一拳头。他疼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桌几,舌头在刚才那一下疼得直接被牙齿咬了重重一下,这会儿正满口血腥味。
他嗷嗷地喊了两声,哪知桓岫淡定拍了拍衣袖,问道:“我记得,前日六殿下似乎刚从东街的春风楼里赎了位小娘子出来。这事,想必平王妃还不知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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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宫这日,永安已彻底入了夏。太子本是被皇帝派出宫,去往副都临殷办事。临殷的那些老臣多是先帝还在世时便得用的,后来年纪大了,便陆续有人告老还乡。若无乡可还,则被安排至临殷终老。
其中就有八十高龄的帝师。
太子去往临殷,谁都认为皇帝是派他拜见帝师去的。这么一想,朝中竟又有不少人隐隐往太子那边靠了靠。
可皇帝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有谁知道。
众人只看到,在太子回宫不久,皇后便提出是时候往燕山的行宫去避个暑了。
说是避暑,却也不光光只是避暑这么简单。
燕山行宫就建在永安城外,旁边还有猎场,宫中女眷去往行宫多是泡个温汤,男子则更多的是去围猎。
兴许是看朝中无甚大事,皇帝很快就同意了皇后的提议,并勾画好随行官员的名单,命人备行。
萧秉瑞身为皇子,如今又是平王,自然也在随行名单当中。三省六部也有官员在列。
叫人意外的是,桓岫也出现在了队伍中。
随行车驾队伍中,文武官员的车驾在队伍后段,宗亲在前。因随行可带家眷,不少官员顺势带上了妻女,女眷的声响总是伴随着叽叽喳喳的笑声,不用凑太近,都能清楚地听到声音。
老郡公放下车帘,忽的笑了笑:“皇后这回,哪是来避暑的,分明就是趁机做媒来了。”他看了看半路被他邀上车的桓岫,问道:“听闻寿光公主仍未生养,你母亲私下可有说过什么?”
桓岫一本正经看着面前的棋盘:“这事,郡公不该问驸马么?”
老郡公笑着捋了捋胡子:“驸马是个老实人,一说这事,就面红耳赤。旁人只当他是不敢得罪皇室,可我瞧着,他倒是真心疼爱公主,也不在意这生与不生的事。”
“人间事太多,何须在一桩事上吊着不肯撒手。”桓岫斟酌再三,落下一子,“驸马不是糊涂人,夫妻夫妻,和和睦睦才是福气。”
“倒也是这个理。”
老郡公落子老道,棋盘一扫,便当即下手,嘴上仍道:“今次行宫避暑,你且当心一些。”
桓岫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面前的老郡公。
老郡公道:“有时候,联姻是最好的政治手段。这点,我相信你清楚。”
“桓府如今已不需要联姻。”
“桓府是不需要,可皇后和康王需要。不是一条船上的人,终究怕船踩翻了,绑在一起才牢靠。”
桓岫知道老郡公的意思。
他太多年未回永安,头年回来的时候,正好躲过了皇后做媒。
和他不同,桓桁和桓峥都是皇后亲自点的。好在,寿光公主与饶安郡主截然不同,前者才德兼备,又性情温和,后者娇蛮任性,颇有手段。不然,他那位兄长大人,只怕要被人生生磋磨死。
所以这一回,多半是轮到他和城中那些年轻的未婚郎君们了。
桓岫来之前早从萧秉瑞手中拿到了随行官员的名单。这次会跟来哪些人,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萧秉瑞那家伙更是在人名后头做了记号,这家有未嫁适龄娘子几人,那家有未婚或丧偶郎君一二。
他甚至还在上车前,偶然对上了几辆车驾里小娘子看过来的娇羞的视线。
如花似玉,可都不是他的姑娘。
“对了,仲龄。”老郡公突然道,“你这些年都在番邦,兴许不知,永安城如今游猎之风盛行,多数人家都会养些猎鹰和细犬。咱们的那位陛下颇有些与众不同,前几年命人在燕山行宫养起了猞猁和猎豹。”
他似乎心有余悸,捋胡子的动作慢了许多:“那些畜生若是要杀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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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兄这字写得可真好。”
老掌柜翻了翻手上那一叠稿子,摇头感慨:“这内容可比原先我交给你的那版写得考据多了,就连句辞都经过了修正。你阿兄没去考功名,真是可惜了。”
宋拂立在柜台外,肩膀上还挂着吃饭的家伙,闻声放下手里正在翻的书稿,问:“那掌柜的,可还有什么要誊抄的吗?”
那掌柜看着年纪大了,可一双眼睛还是精亮,闻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有几个话本,不大方便找书商印,你阿兄……抄不抄?”
“什么话本?”
“呃……”
这话就有些不好说了。
那掌柜的摸了摸鼻尖,仔细地把宋拂打量了一番,末了问:“娘子你……成亲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