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爷没降罪的时候人已经承受不起了。
老太太说:你们住在庙里村里人不会答应的,会说是你们搅了他们的风水。
我说:老伯,我们离开这里吧。
方老头说:你……你的身……体。
我说:只要不把娃生在路上就不怕。
老太太说:瓜娃呀,听大妈一句话甭走了,你们就跟大妈住。我一个瓜老婆住着也心慌,你们住下吧,跟我做个伴。
我望望方老头。
他竟快乐地应允了。
我说:好吧,大妈,谢谢你能够收留我,等我生完孩子我一定另想办法。
老太太说:先住下再说。
就这样,我又有了一个新家。
我和两位老人住在一起是贫穷的,但是我们很快乐。
我们面对的第一个问题是生计。
其实我们不知道就在我们来这儿之前老太太的主要谋生手段也是乞讨。
我告诉两位老人既然我们这个家有三口人了,我们就不能以乞讨为生,我们要想想别的办法。因为我不能老坐着让两位老人讨来饭食给我吃。
我看见村西有大片的柳树。
我对方老头说:老伯,扯些柳枝下来用水泡泡编篮子吧?
方老头说:行……行。
虽然天很冷,但是我们三人干得很有劲。
干了整整一天,我们编了两个笼。
第二天逢集的时候两位老人把笼提出去卖了,他们卖了两块钱。
他们很高兴,像孩子似的。
这是我们的第一笔收入。
之后的几天,我们每天都出去采集柳枝,然后每天都坚持回来做笼或篮子。
第二个集市里卖来的钱我用它买了布和线。
老太太说:干什么呀?
我说:绣个枕头、小孩帽或裹肚什么的。
老太太没言语,我知道她以为我是给自己孩子做的。
再一个集日的时候我把我的这些东西拿到集市上去卖,竟卖了十几块钱!
我一下子吃了一惊:原来这里的妇女多半都不会绣花的,而且像我这样漂亮的花样有些人连见都没有见过!
我知道,买我东西的人都是一些富户,他们买的这些东西也多半是给家里最值钱的儿子或孙子买的。这一切说明我抓住了他们的心理!
这时我突然有些感谢我在庄园里的那些日月,在那里我学会了做这一切。
然而一想到庄园一种阴影又从我的心头掠过,我拼命摇摇头不去想它。
后来,我又买了棉花和一些染色的颜料,和老太太一起纺线,之后把它染成红的、绿的、蓝的、黑的各种颜色,然后以多彩的线织成布,架在织布机上去织。
我不得不承认织布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了。因为我的肚子越来越大,我已经坐不到织布机上了,就是勉强坐上去了织布时的来回震荡也使我的腹部无法承受。
但是,我还是坚强地承受了。
因为,我和两位老人不能停止生活,而且一旦我临盆,家里就会再多一张嘴,而我却有几个月的时间无法干活。
我于是咬着牙坚持干活。
虽然这样,我的心却是快活的。我和两位老人都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我发现我和两位老人已经难舍难分了,我待他们已经完全如同我的父母。
两位老人也非常爱我,他们说我给他们带来了好日子。
我们决定明年一开春就租几亩地来种。
第五十六章
金月的丈夫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病房里所有的女人一下子全慌了手脚。
二太太急忙去掐他的人中。
赛春跑到他面前使劲地敲着他的头。
桂珠含着泪一边摇晃他的身体一边大叫:金大哥,金大哥,你快醒醒啊。
小雨和小点儿着急上火没办法,只有蹲在跟前大声哭泣。
我慌了神,急忙告诉小点儿说:快去找医生!
小点儿飞快地跑出去叫人……
而金月,此时的金月却若无其事地坐着,怀里紧紧地抱着孩子,脸贴着孩子的脸。好象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我失声痛哭……
我跑到金月的面前哭着哀求她:金月姐,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把孩子放下,把孩子放下看看金大哥吧,他叫不醒了呀……
金月没有动。
她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天呀!
她到底是怎么了?
金月姐,你把孩子放下,他已经断气了,快去看看金大哥吧……我把“他已经断气了”六个字咬得特别重,我要提醒她正视眼前的事实。
然而,她还是没有动。
我想,她傻了。
她一定是傻了。
小点儿这时候一把推开了病房门。她的后面是几位医生。
他们看见是大人病了,先是一楞,不过还是勉强同意为金月的丈夫看一看。
就在一位大夫正在处理的时候,另一位大夫转身对我们说:我看你们还是想办法把他弄到内科吧,我们都是儿科大夫。
我急忙说:大夫,求求你们先救人吧,我们随后把他弄到内科……
你看他这费用……那位大夫说。
费用我付!桂珠突然站起来说。
那……好吧,我们试试……那位大夫说。
那几位大夫给了金月的丈夫必要的处理后给他打了一针,然后说:让他躺躺吧,生命没有什么危险的,不过他需要治疗,营养和休息,不要让他再受什么刺激。
医生们走了。
病房里又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金月的丈夫直挺挺地躺着。
金月漠然地坐着,从始到终一直都没有动一下。
而这一切都加速了人们眼泪的下降,人们无法接受这一切……
就在此时护士过来催金月出院:二床,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院?
是啊,孩子没了,还住在这里有什么用?
我急忙说:能不能先等等,我和他们商量商量再说?
护士说:那就赶紧商量吧,又有一个病人等着呢。
我说:知道了,我劝他们赶紧出院……
二太太说:护士,你能不能再宽限一段时间,二床的孩子没了,大人心急吐血还没醒…… 护士说:那就让大人住到内科好了。
我急忙说:好的,好的……同时给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二太太看懂了我的眼神没再言语。
护士又说:告诉她别再抱那孩子了,把他扔了吧,怪渗人的……
我又急忙说:哎,知道了,知道了……
护士一走二太太又怪我了:金月不言语她丈夫又不醒,你让他们怎么走,况且他们的房子都卖了,你让他们上哪儿去?
我说:你跟护士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能作得了主?你先答应她,你不搬就是了么……
二太太这才没言语。
病房里又出现了难堪的沉默。
我们——病房里所有的女人都无可奈何地望着金月他们两口——连同那个死去的孩子。 我们——没有丝毫的办法。
只有流不完的眼泪。
第五十七章
就在我和方老头、老太太觉得我们的幸福就要来临的时候,幸福却撇下我们远远地走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午夜,我正在绣花,老太太正在纺线,方老头正在编笼子。因为生计我们三个人都在拼命地干活。
老太太说:这个笼子编好以后就去睡吧。
方老头点点头说:哎,好的。
我低着头对老太太说:大妈,如果你不嫌弃方老伯的话你们就作个伴儿吧。
我看见两位老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感到很有意思,觉得他们象刚刚怀春的少男少女。
我说:方老伯一辈子挺可怜的,都没成过家呢,你们两个寂寞了可以说说话。
方老头说:谁……说我没……成过……家?
我楞了:我听别人说的呀。
方老头说:但我……有过……女人……
老太太说:你看他,提起女人来浑身都来劲了呢。
我说:我从没听老伯说过他的事。
老太太说:那你就把你年轻时候的风流事说说,叫我和娃听听。
方老头突然难过了:没……没啥风……流的……,提起……来只叫……叫人伤……伤心……
我说:那就甭提伤心的事,只说高兴事。
方老头却说:我……说出来……也是想……想让你……知道……庄……庄园……里的事……
我说:甭提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