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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麽猜四只脚?』
「我以为跟我们家的小白一样ㄚ!」
把鸡当做狗,难怪我一直怀疑她不是我的亲妹妹。
国中时候的我,成绩一直保持在全校前叁名。
每次月考过後,学校总会有很多原子笔和铅笔盒等文具送给我当做奖品。
我都会转送给阿妹。没贴红色〃奖〃字的文具,她会拿去变卖;
贴着〃奖〃字的,她则自己用,而且用的心安理得。
国中毕业後,我只身跑到台南考高中,也顺利考上第一志愿。
虽然阿妹不说,但我知道她一直以有我这个很会念书的哥哥为荣。
从此,我一个人远离家乡,过着缴房租的岁月。
也从此,我和阿妹便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
要升高叁的那个暑假,阿妹也该参加高中联考了。
她那种成绩,考高中大概是凶多吉少。
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至少能混上一所高中来念。
『阿妹,快联考了,漫画少看,多念点书。』
「哥,我不去考联考了。」
『你说什麽!国中毕业不参加联考还能干嘛?你真是不知长进!』
阿妹被我突如其来的严厉口吻吓到,委屈地哭了起来。
『哭什麽!你不念书还能做什麽?要去工厂当女工吗?』
「哥…家里没钱,你还得念书,我想我应该要出去工作比较好。」
阿妹抽抽噎噎地说完了这句话,然後用袖子擦拭满脸的泪水。
而我则跑进浴室里,继续阿妹未流完的泪水。
阿妹果然到桃园当纺织工厂女工,但晚上仍会去补校上课。
那一年,她还未满15岁。
她的生活不再充满偶像歌星的悦耳音乐,而是纺织机器轧轧的刺耳噪音。
从此,我和阿妹不再算是聚少离多,而是一年内难得碰上两次。
高中毕业後,原本希望考上北部的学校,这样我和阿妹的距离便可以缩短。
以机率学来说,到北部念书的机率是比较高的。
不过人生不是机率,我还是宿命般地被绑在台南。
而阿妹的宿命则仍然在纺织工厂里。
为了养活自己,也不想让阿妹有加班的理由,我开始打工赚钱。
其实所谓的打工,也不过是一个星期有六天家教,
外加寒暑假帮老师做点实验;或到补习班当老师;或到贸易公司打杂。
曾想过到加油站打工,但怕因为吸入太多油气以致老景凄凉,
而且一小时70元的价码太低。虽然这种薪水已比7…11略高。
也曾想过当兼差牛郎,但身体不够壮;
而不到KTV当少爷的原因则是长相不够帅。
所以,我和阿妹都很忙碌。
别人忙着念书把马子搞社团,我和阿妹则忙着赚钱。
我们从不通电话,因为没办法。
至於信件,当我写信给阿妹时,常常是下笔叁四字,泪已五六行。
而且我收到她的信时,通常也会使我垂泪到天明。
我只好选择眼不见为净。
大二那年,阿妹因工作疲累而在工厂昏倒,我才发觉她有贫血的毛病。
当然,我是辗转得知的,阿妹绝不会告诉我。
就像我也绝不会告诉她我因忙碌而导致肝功能失调的道理一样。
所以,我们都很希望知道对方的近况,但却又害怕知道。
大叁那年,阿妹完成补校的学业,专职做个女工。
那一年,阿爸终於在台北租了间房子,我才有理由〃回家〃。
但我很少到台北,阿妹也是。
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过年。
不过很可惜,我初二早上就得回台南,而那时阿妹才刚来台北。
临走时,我趁阿妹不注意,偷偷塞了张千元钞票在她的皮包里。
因为阿爸说,阿妹很想要一台随身听。
虽然并不是了不起的数目,但我可能得因此而吃上一星期的泡面。
挤上了火车,仍然为刚刚的举动觉得兴奋。
打开书包,想拿只笔来写点东西,却看到一张字条和一张千元钞票。
「哥,这1000元给你买台随身听。阿妹留。」
握着那张钞票,突然想起了那个古老的故事:
先生卖掉表给妻子买发饰,而妻子却剪去长发换钱来帮先生买表带。
原来因为贫贱而百事哀的,不仅是夫妻,还有我和阿妹。
南下的列车上,为了我和阿妹的这种可悲的默契,
我的眼泪由台北经过桃园新竹苗栗台中彰化嘉义而到台南。
那次的眼泪,流光了我念大学叁年来因不如意所累积的存量。
大四那年,我叫阿妹到台北补习考夜二专。
「补习费呢?」阿妹问。
『我想办法。』我说。
阿妹後来还是到台北,但我却没机会替她想办法。
因为她到成衣店当店员。
大学毕业後,我直升上研究所。偷个空,我到台北去找老爸。
那晚,我一个人看着电视,身後的铁门开启。
『阿爸,你回来了。』我头也不回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