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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幕锦笑了,眼底却一片冰冷,“官印不必再找,明日早朝我会亲自出面。刑部自你往下到那五名主事,皆要以死谢罪,方能平息圣怒……你明白了?”
纵是已猜到了这结局,紫连肃仍不禁浑身打颤。抬头哀求地看他。他却只是微笑,连皱纹也透出无尽冷意,“当然,你得以身作则,先给下面人做个好榜样……放心,我必不会叫你太痛苦。”
他轻轻招手,紫凡即将掌中之物递到紫连肃面前来——一粒豆大红丸,色如血般暗沉。
“肃儿,你也知道‘涣神香’对我们紫家人无效,所以,如今之计便只有用上‘恍神丸’了。别怕,服下这个,对你大有益处。至少一刻钟之后,你……就不会觉得死会是件很难接受的事了。”
紫幕锦微微朝紫凡递个眼色,紫凡便蓦地伸手扣住紫连肃的下颌,将红丸扔入他的口中。
猝不及防,紫连肃连挣扎都不曾,那丸药已在舌端化开。清甜微涩,完全无法同死亡联想在一起。
紫凡钳制着他的手,睫羽微垂,眼底荡起丝怜悯——所谓的一刻钟其实只是个谎言。那种涩然的甜数秒后便麻痹了紫连肃的喉舌,一路漫上脑去,不过眨眼的工夫,他已眼神空洞,神情呆滞,犹如木偶。
“送他回去,不要让人看出什么来。”紫幕锦满意地扬起嘴角,舒心惬意地长吁了口气。
看向紫凡时,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不觉便浮上些悲伤,“凡儿,明日多备些香烛,我带你去好好祭拜一下你爹。让你亲口告诉他……他的仇,我们已替他报了。”
紫凡木然地应了一声,扶着紫连肃出去。背转身的一刹,一向古井不波的脸上忽现出种肃杀冷意。
昏暗的烛光摇曳着,洒得一室尽是错杂的光影。棋盘上,黑子分作两路,一路正围了一小片白子厮杀,另一路则即将与对面一端的黑子首尾相接。
红奇骏嘴角泛起丝笑意,轻碾着掌心中的一粒黑子,抬眼望着皱眉不语的白可流,缓声道,“你再不放弃那边的小天地,只怕这头很快就会损失惨重。”
意有所指,令白可流心中一紧,扭头看看正冷眼旁观的那个缁衣中年男子,低道,“无言兄,你看该如何?”
“当弃则弃,引他入瓮,暗围之。”昔日的大将军夜无言轻轻扬眉,音如金铁,掷地有声。那望着白可流的一双眼中神光湛然,不似论棋,倒像在谈军事策略,“待他孤军深入,一举击杀,片甲不留。”
白可流重重皱眉,扔下手中棋子,索性不再与他两个打机锋,“但那两个孩子均是可塑之才,如此弃了,不止会削弱公主的势力,对我们的计划也……”
“你没听惜夕说么?紫家少主传信,老狐狸势在必得。”
红奇骏的眼底荡起抹冷意,嘴角却依然挂着浅笑一汪,“他素来老谋深算,绝不会无故妄动。既然已下了这等决定,必是胸有成竹。想想看……我女儿的事,很多人都已有所察觉。若然在她主理朝政之时,有人触柱而亡,她的反应会是如何?而我那位大皇兄又会如何处置?”
“稚子痴儿,不足以担国之重任。当立诏天下令她静养,另立新储,诱我等动手。”夜无言神色凝重,一字一句地道。
瞥眼一脸忿然的白可流,他苦笑着轻轻一摇头,慢道,“可流兄手无虎符,不能调动三军。届时便只有王爷亲率兵逼宫。若然与禁卫对峙,那紫家精英定会趁机倾巢而出。而即使王爷胜了,也是大伤元气,绝抵不住皇上暗通车瑟请来的援兵。”
顿一下,呷口冷茶,夜无言轻轻阖上眼,又续道,“且,有云锦少爷和我儿云扬在,就算除去我等,也不算违背五祖遗训。至于储君,就算新立者死于乱军之中,皇上膝下尚有两个儿子,天下照样是他家的——不过割几个城池给车瑟便可保住皇位……这笔帐,他定然算得比你清楚。”
“照这么说,这一回我们就只能吃这个闷亏了?”白可流一拳砸得那盘上棋子飞落,眼中几乎喷出怒火来,“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见了虎符……”
他蓦地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沉吟着。随着越来越沉郁的眼神,指甲也渐陷入掌心。他却不觉疼痛,抬眼时虎目圆瞪,咬牙恨道,“虎符!源头就在虎符上!怎可能虎符失窃不久之后,刑部尚书的大印也被盗?该死!紫家这群该死的鬼东西!这根本就是一出连环计,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红奇骏蓦地神色一凛,(炫)恍(书)然(网)大悟般低低“啊”了一声。夜无言也拧紧了眉头,“确然。如此看来,之前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也许,若这一次我们落套,就会演变成我等勾结车瑟意图窃国,而某位皇子率兵讨贼……可流兄在城外的两万驻军,再加上其他陆续赶回的兵马。要全歼一支刚与晴明红家军苦战过的车瑟军队,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民心所向,这位当了大英雄的皇子要继承大统……亦是顺理成章!”
破笼卷 第四十八章 傻蛋君之信赖
那样的推论让人心惊,这三个如今同坐一条船的男人都沉默了。面上斑驳的光影,像是在诉说着他们内心的不安。
也预料到紫家和红少亭不会真的毫无动作,但,不等公主形象尽毁便出这等阴狠杀着,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按红奇骏的设想,该是红少亭与紫幕锦装病放手,先让公主在国事上捅几个大漏子,令她那已是人尽皆知的恣意放荡、刁蛮无理的名声外再多加一条“鲁莽无知”。
接下来就可顺理成章地罢黜她皇女监国的身份,将夜云扬与白云锦囚禁,立三位皇子中的一位为储,诱红奇骏同白可流动手,再让车瑟国出兵干预,一网打尽。
之后雪蛟便会作为车瑟国的附属国称臣割地——车瑟国君一样信天命,雪蛟有五祖遗训,车瑟不会轻易将之颠覆。
这种势头,在红少亭寿诞之。时已露端倪。是以他三人本想等待车瑟犯境之机,由白可流率军牵制车瑟兵力。而夜无言与红奇骏便可领晴明兵马拿下都城。
届时就算公主智力如三岁孩童,。有他三人在,不怕那些个莲华里培养不出个好的接替人。
可,现在情势的发展已大大冲。破他们所设的局。而没了虎符在手的白可流,形同大鹏断翼,要想破解紫幕锦和红少亭落下的圈套,谈何容易?
思想许久,白可流终于狠狠一咬牙,沉声说道,“弃子、。按兵不动。让公主休息一段时间也好。”
红奇骏微微颌首,道,“三皇子囚于冷宫,大皇兄必不。会选他为储。而身在昭平的大皇子和被送到涤溪静养的二皇子要赶回来,最快也要半个月。只要老白能应付过十天后的军事演练,主动权就仍会在我们手里。”
“你是说……”夜无言惊异地张大了眼,纵无旁人,却依。旧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虎符?”
“不错。”红奇骏微。微一笑,“这世上除了我那位大皇兄、紫幕锦和老白知道虎符上刻了什么,旁的人只是看形状判断真假。而那两个绝不会亲自出面指责虎符有假。等到有人跳出来质疑之时,那也是十天之后的事——老白先把主力军暗调往边境,我则知会翎儿将晴明军分散隐藏在阳鹤附近。一旦情况有变,只要老白拖住车瑟大军,我与你再争取时间好好炮制他几个!”
清俊的面容笼上层狠厉,目光坚定,不容人拒绝。夜无言沉吟半晌,轻轻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可惜了那两个孩子……”白可流悠悠叹口气。再抬头时,眼神便变得凌厉无匹,“就这么定了!”
明哲殿里,公主怯怯地看着紫霄铁青着脸来回踱步,连大气也不敢出。红笑倾却依旧一派悠闲地捧茶自饮,不时替她换上一杯热茶。侍立一旁的莫礼清也反常地沉默,只一个劲搓手,看得人心里无由的慌。
终于盼到惜夕从将军府归来,瞧见她紧蹙的眉头,紫霄的心蓦地一沉,连声音也有些发颤,“不行吗?”
她疲惫地阖眼,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叫她怎么说呢?“请霄莲华做好心理准备,明日或许你与因莲华都会被处斩”?还是说,“请放心,不管发生什么,公主和公主腹中的孩子都不会有事”?
她往日那种轻松的神态不复存在。不想看见那一脸懵懂的公主和急切等待着答案的紫霄,但,该如何逃避呢?
“惜夕姑娘,究竟如何?”
莫礼清终忍不住抢上前来。他们现如今已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这一回紫因有事,那么下一个说不定就会轮到他。这样的恐慌不是没有道理,看看如今的公主,他真是想不出别人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炫)畏(书)惧(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