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戈博哑然,前后一联系,只咬紧了牙不言语。离弦也反常地没有继续责备下去。轻挥袖,有银光自其间激射而出,利刃般将雾气一劈为二,露出条羊肠小道。他指指前方,淡淡一笑,“直走,很快就可到达长歌村。”
看柯戈博沉默,蓦地沉下脸来,“笑歌是什么性子,你我都很清楚。这世上能叫她吃亏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所以,与其有时间去担心她,你不如先把这儿的事处理好……人这种东西,有时候比狗还不如。哪怕主人对她再好,为了让自己舒服,她一样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卖——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倘若你不想看到笑歌以后再为这种事情受伤,就尽快收起你那种无谓的同情!”
柯戈博浑身一震,重重阖眼又猛地睁开,沉声道,“我明白了。”
“老老大!老老大!”
林间小路上,有少年追赶着前面的马车,叫声惊得林子里的鸟雀扑啦啦乱飞。
车夫得了指令,勒马骤停。柯戈博撩开车帘探出头来,望着那个扶着车沿呼哧喘气的少年,细如柳叶的眼不禁轻轻睐起,“磕磕,还有事?”
“有、有事!”磕磕好容易才喘匀了气,抬起头,乌黑的眼珠上似蒙了雾气,“老老大,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柯戈博皱眉,抿紧唇不语。他又急急解释道,“六姑娘……六姑娘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我……”
“别耍孩子脾气,回去吧。”柯戈博放下车帘,淡道,“有机会,我会带她再来的。”
“可、可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车夫已蓦然扬鞭,马儿放开四蹄,不多时便从他的视野中彻底失了踪影。
磕磕愣愣地站在那里,泪流到腮边也不去揩,只喃喃道,“不,你不会再带她来了……月姨把六姑娘给卖了,所以你让妖怪吃了月姨……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水云阁里,有男子红衣妖艳,正持了玉杵专心地研磨着铁钵里的药材。察觉有冷风拂过耳际,回头瞥眼那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银发少年,微微一笑,“来得正巧。你瞧瞧这样可够细了?”
离弦懒洋洋地一瞟,摇头,“再细些,燃起来快,见效也快。”
“若非知道你真是个男人,我定以为你是我妹妹扮来捉弄我的。”红笑倾嗤笑一声,扔了玉杵,又压低声音道,“东西带来了?”
“嗯。”离弦自袖中取出朵白里透着紫晕的花,掷到钵中,嘴角轻弯出个诡异的弧度,“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敢忘记?别贪心,每次下一小撮即可……记住,若你不只想得到她的身体,这种东西只可作为辅助。要是你胡来弄坏了事,届时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破笼卷 第九十章 恨之切(七)
“这花,你很喜欢?”
回程的时候,笑歌一直含笑把玩着手里那朵白里泛紫的醉心花,惹得紫因也禁不住笑起来。
只是,笑了,并不代表他的警觉性就降低了。老板提醒过他,那花种得自梓青,为佛家所推崇。所谓“醉心”,乃是指那香气能令人心平气和。可若是闻得多了,除了无由发笑之外,也许还会产生些不好的幻觉。
笑歌是否知道这花的效用,他不知道,也不会问——他也是有私心的。希望她不知道,也不会告诉她。她的笑容太珍贵,他舍不得那么快让它消失掉。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们退掉铃兰,改买这个回来种在院子里,可好?”
铃兰花无毒,可月余之后结出的殷红果实,粒粒都可要人命。紫霄曾对他说过当初她于刑求室中无故中毒的事。紫霄没有深究,他却因着追索前情,晓得那绿豆甘草汤和鲤鱼汤之间的奥妙,才对她的脾性有所了解。
这个女子狠起来,连命也可。以拿来设局。家中摆那么多毒物,他实在放心不下。
笑歌皱眉瞪他一眼,蓦地将手里。的花扔掉,别过脸去不理他。紫因无奈地叹了口气,捡起花来放回她手里,柔声道,“我知道了。那就两种都买好了。”
她低头不看他,嘴角却明显弯。了弯。紫因瞧在眼里,也不说破,还顺道买了蜜饯给她做零食。
大约那醉心花的香气真是有静心宁神之效,到家。解开她的穴道,她也不闹,笑微微擎着那花坐在软榻上,还反常地同他说了三句话
“纸墨笔砚呢?”
“拿竹青色那件衣服给我。”
“饿了,做饭给我吃。”
前两件很容易满足,可最后一件
望着空空荡荡的厨房,刚刚还喜不自胜的紫因突。然感觉头大。悄悄锁住房门,从后门溜出去。
买了碗碟,又打包了酒楼餐,回来腾进碟子里,兴。冲冲从厨房往屋里端。哪知她才吃了一口,就摔了筷子,跟他说了哑穴解开后的第四句话——“骗子。”
紫因纠结万般,。却无计可施。只好灰溜溜收拾了碗筷,再次悄悄锁住房门,从后门溜出去。
这一回,他不敢耍小聪明。当真跑到菜市去,忍着那满地的泥泞和乌七八糟的气味,愣是把菜和油盐酱醋都买齐,连铁锅之类的家什也弄回一套来。
顾不得嫌脏嫌臭,找丝绢当面巾把嘴巴鼻子一遮,摩拳擦掌就要开盘,然后他惊讶地发现,他似乎忘了买最重要的一样——柴火。
紫因望了屋顶老半天,灵机一动,到院里运气出掌,一下就把那棵歪脖树崩成了两截。
笑歌听见响动,从窗户往外一瞧。见这个白鹤青莲般的人物居然面巾遮脸,倒拖着半截枯树往回走,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怕他恼了又生出许多法子来折磨她,急急蹲下来,却仍止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紫因呆站在那里,痴望窗边许久,忽然低下头,拖了断树走得飞快。心里有点甜,又有点苦——那难得的发自内心的欢笑,竟是要用他的狼狈才换得来的么?
但,甜味终究压过苦涩去,藏在面巾下的唇也微微弯起。不管怎么说,这笑容仅是为他而绽放,再狼狈也值得。
他不晓得这种话是不可以随便说的,连想也是种错误——头顶三尺有神明,说不定哪时候心血来潮就给成全了,譬如……今日。
醉心花伏于案头,竹青衣衫替了宣纸,笑歌挥毫泼墨画兴正酣。她成功瞒天过海,心情大好,无人时笑意便爬在嘴角久久不褪。
刚落下最后一笔,房门忽然砰一声被撞开来。仓皇间,她只来得及收起笑容,却不防弹跳穴蓦地一麻,便身不由己地叫人抱上了轮椅。
被人随便摆弄的感觉很是差劲,她登时无名火起,猛地摔了手中的笔。回头一望,却是目瞪口呆,火气也不知飞去了哪里——紫因新换的淡青衣衫已瞧不出原先的色彩,额上、面巾上还有好些黑乎乎的痕印。简直……简直就像是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怎么一转眼就弄成这副模样?他不是应该在做饭?
笑歌一头午睡望着他在屋里忙来忙去,悄悄按按袖子,又将案上的青衣和花收好。再看他,却是拿包袱皮把所有衣衫和首饰装备都打作一团,不由分说往她怀里一塞,急急忙忙就推着她逃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