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响起的竟然是红笑倾怒气冲冲的声音。痛楚自愤怒中透出,深切真实,隐隐夹杂着几近暴戾的疯狂。
有宫女勉强从他吓人的气势里挣扎出来,颤声答道:“回、回太傅大人的话,黄、黄太医已、已经来过了。说、说是公主没什么大碍,留了方子就同丞相大人进宫去了。”
哐当巨响,温热的水滴溅了些在笑歌脸上,想必是他一怒打飞了谁手里的盆吧。
宫女们的惊叫和混乱的脚步声让她感觉很是难受,竭力逼迫着刺痛的喉咙憋出个含糊的音节。
床微微震了一下,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红笑倾粗重的呼吸和那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好生不真实——“笑笑?笑笑!你想说什么?哥哥来了,哥哥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真够诡异的……她是疼得太厉害,出现幻听了吧?
笑歌艰难地扯扯嘴角,眉头刚一舒又无法自己地重重皱起。
“笑笑,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哥哥这就去找太医来!你撑住,千万不要放弃!”
开玩笑吧?他不是最讨厌她的么?
占据了爹娘的目光,霸着惜夕不放,逼他扮女人,笑他唱歌跳舞比花街女子还拿手……他不就是因为这些才改名换姓要与红家脱离关系?
听笑兮说,他也跟何季水来往密切,还打算让她和爹娘好好尝尝苦头。怎么,看她凄惨就心软了?
朦胧中隐约看见那团红影冲出门去,笑歌突然想笑,唇一动,绞心裂肺的痛狂暴地涌上来,化成一声软弱的呻吟。
离弦知她死不了,也见过她为了吓唬紫霄弄到自己毒发的惨状,却仍是被这样的场面惊得心慌意乱。握着那小瓶急急要给她灌解药,她咬牙勉力睁眼怒瞪他,瞳仁已是血红一片。
“月下美人开始释放妖力了,任由它继续下去,这个躯壳会崩溃的!”
她不肯张嘴,咬得下唇见血,红艳艳顺着淬玉般的肌肤缓缓滑下,触目惊心。
离弦慌了,只得柔声哄她,“就是你的身体撑得住,万一你失去意识,会把这儿所有的人都吃掉的。”
她重重皱眉,豆大的汗珠滚落,悬在睫毛上,像是流不下来的泪。但眼神分明在说:绝不会那样!
离弦愣了半晌,拿开凑在她唇边的小瓶,她果然露出点如释重负的神色,轻轻阖上了眼。
没见过这种冷酷无情连自己的命也可以拿来当儿戏的!他心里堵得难受,赌气退开,背过身捂住耳朵,不看她也不肯再让那痛苦的低吟钻进心底来。
红笑倾出去不到一分钟,又有团玉白的影儿疯了似地杀进来,二话不说,抓起笑歌的右腕就号上了脉。
熟悉的香气笼上来,笑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却叫汗水糊住,睁也睁不开,“惜……惜夕……”
惜夕没说话,只是手抖得厉害。
短短几秒钟也似过了千万年般漫长。笑歌心灰意冷,无力地松开手。看来不管痴傻还是聪慧,惜夕都并不是很乐意见到她呢。
心念电转的一瞬,那只手猛地捉住了她的手,握得那般紧,几乎没把她的骨头捏碎了。
“小姐……小姐……怎么会这样?”低声喃喃,像是在问她,却更像是在自责。
一声轻响,是金属特有清脆。惜夕蓦地提高了音量,冷冷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却是冲着另一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充当龙套的宫女们很是无辜,被红笑倾吓得乱跳的小心肝还没平静下来,这位昔日温和可亲的惜夕姑娘又摇身一变成了煞星。
金刀晃眼,刃锋虽薄,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有多锋利了。一时间端盆的拿布的也没想身份有什么不同,齐刷刷屈服在武力下。
有个临危不乱口齿清楚的显然是莫礼清派来的内应,巴拉巴拉把常春行刺的始末说了个明白,唯独省略了两位大人从殿里出来时的面部表情。
基于常尚仪平时的良好品行记录,惜夕立马把行刺事件的策划人定为紫幕锦,继而目标转向总BOSS红少亭。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偏又不敢在这时候离开笑歌,只得捺住性子再号了一回脉。
越号她脸色就越难看,轰走宫女,取下发簪一掰两段,从中抽出卷细小的红纸,展开来。望着笑歌犹豫了一下,终是一咬下唇低道:“小姐,忍住。我现在就帮你疗伤。”
她转身捣鼓一阵,忽然把一样物事贴在了笑歌的人中上。笑歌听她口中念念有词,声调怪异有如歌吟,贴在人中上的那一抹冰凉像是有了生命,嗖一下就钻进鼻孔里去。
阴阴凉凉滑滑腻腻,眨眼间就到了喉头,顺着食道一路爬下去。笑歌大骇,可惜假死药威力非凡,她连伸手抠喉咙这样的举动都无能为力。
腹内那团烈火如同遇上了寒冰,两军交锋,大肆厮杀,不知有多惨烈。不过笑歌却当真渐渐安静下来——眼前模糊,呼吸困难,惜夕的援救很好地推动了药效的发作,她很快就可提前成功“死”亡。
烈火毕竟高杆,将阴寒吞噬殆尽。突然间,肚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束烟花,她的腰似被人猛地向上提了一下,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又重重摔下。
惜夕大惊,伸指去她鼻下一探,脸上唯一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她定定地站在那儿,周遭的颜色一点点黯淡下去,只有笑歌唇畔那一行流下的血线鲜丽分明。
不知是谁推开了她,也不知说牟医猩撬怂ⅰ]氲亓成献帕艘幌拢鹄崩钡靥郏牛┗校ㄊ椋┤唬ㄍ┗厣瘢媲澳钦徘愠蔷薜牧常垌洌砬檎?br />
前一刻他还在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求她原谅,这一刻他炸了毛的猫一样,指着床上的人恶狠狠地逼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惜夕循着他的指向看去,笑歌的眼角渗出些青黑色的液体,一路爬到耳边,像是色彩诡异的两滴眼泪,破坏了那出水荷花般白皙的美好。
本可以不用回答的,为着之前的种种,为着此刻的心死沉寂,她还是轻声告诉他:“我失败了。”
嗯,失败了。潜心钻研的咒术,原来只是伤人的时候好用,到需要拿来救人,它就失败了。
红笑倾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所有表情都消失殆尽。他一句话也没说,一脚踹倒个伏在床畔痛哭失声的宫女,冷道:“都给我滚出去。”
惜夕微怔,旋即粲然,收刀回鞘,大步流星地往出走。
红笑倾也不阻拦,冷笑一声:“你去杀,最好全杀个干净——谁把我妹妹推上这条路的,谁助纣为虐苦心送她来这里的,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
她脚步一滞,身子晃了几下,似乎筋疲力尽,扶住门框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红笑倾不理她,只坐到床边,扯着袖子轻轻擦拭笑歌的脸。
额上的汗、青黑色的泪、嘴角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细致用心,手势轻柔,仿佛怕弄痛了她。
“为什么不等哥哥回来,笑笑?”他喃喃低语。有温热的液体从眼底涌出来,滴落在她紧阖的双眼上,缓缓滑向耳根。
“只差一点点,你只要再等哥哥几天,就永远不用再做你不想做的事了……笑笑,为什么你不肯等哥哥呢?”
皇城的下水道里,火药已经安设完毕,只等白可流领军离开,便以此要挟皇族称臣,这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