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愈发惨白,表情复杂的不知该说是恐惧还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玄衣靠过去抓住他的手。景其盯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寥寥几句便问出了个大概,最后却只说:“你俩不能回季府,天火虽不伤凡人,但小程不太一样,所以你们不能靠近他。言尽于此,保重。”
“还请道长指教一条生路。”
景其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沉声缓缓道:“若有,我早在信中说明了。”
谁让你们离开季家。
眉眼弯弯,像只狐狸,一抹诡笑转瞬即逝。
回去的路上,景其一条条算计着,经过这一回,那两只猫妖该是有个教训了,加上自己的救命之恩,往后再想任意离开也要有所顾虑。眼下只有一个问题,该如何与久映的天火抗衡?又不会伤到他……
而此时远在流云之上,正东方向的大殿里,一位锦袍华服的男人坐在方方正正的只雕有简洁兽纹的玉石宝座上,长发梳得齐整,仅以红翡玉扣束着,全身衣饰只有黑白两色,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水镜;他身旁站着一名黑衫男子,也直直地望着水镜移不开目光,男子脚边有一盏九角宫灯,光微弱得暗,却鲜红如血。
水镜里映出一处大气漂亮的宅府,被圈在一个复杂而诡异的阵图里。
“太曦大人,真的就此放着不管,那几人已经——”
“不必。”
“可是太曦大人,且不论他那样逆天而为,连不久之后的天火劫也要插手,久映不明白。”
“无妨。”
殿中静了下来,久映只盯着水镜里的阵图,闭了一下眼低声道:“太曦大人,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与久映有着一模一样的灵气和法力,为何……”两位大人都任由着他。
“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
若不是不能私自下凡,久映怕是早就自行前去探究一番了,两位大人什么都不告诉他。那人到底是谁,又到底是两位大人的什么人。
第 56 章
扶钱才轻松了没几日的心情很快又像是压上一块大石那样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据景其说,玄衣和灰衣近乎在等死。每次去看望他们都倍觉心酸,缝制他们成亲穿的衣裳时更是时不时就想掉泪,于是总是说:“少爷……等着你们回家呢,都在等你们回来……”
景其没顾得上安慰她,细细思量后决定,用澈斩和烟刺的法力,结合玄衣和灰衣原本的妖力来抵御天火,为此他还跑了一趟临清宫看静一真人练剑,然后琢磨出一套剑法,教予玄衣和灰衣。再不济,就给那两只猫护体护魂也罢;再再不济,那就限制久映的行动好了。
频繁的出门引起了季程的注意,他一出去,扶钱就会过来陪着,想忽视都难。终于有一晚,季程忍不住了,“景其,你最近怎么总是——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你一走扶钱就会过来?”
“是我让她陪在你身边的。”景其点头,完全不惊不怪。
“这是为何?都不是儿时玩伴那样了,更何况扶钱已经嫁人了。”季程惊叫,自己早该发现这个事情。
“记得我与你说过你体质易惹来不净之物吧。”
季程回以“那又如何”的眼神,景其接着道:“扶钱也是,只不过与你相反,她阳气之纯命火之盛非常人可比,一般妖邪都近不得她的身,故告之每当我离府须得守在你身边。”
季程倒抽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发声,原来过去那些,全都是因为她的特殊体质、景其的要求使然。好半晌,他才喃喃:“这样,岂不是……太难为扶钱……”
“扶钱都不曾这么说过,你这又是何必。”
见他犹在茫然自责,整个人都愣在那,景其上前帮他继续宽衣解带的动作,完了没有反应,景其一下子把季程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季程吓得反射性地搂紧他,想下地,但景其手劲大卡得紧,只得任由他抱自己上床放进锦被里,“我自己会动。”对上季程羞恼的瞪视,景其笑得像个无赖:“等你自己知道要睡觉了,那要等到几时?”
灭灯少时,景其听到季程很小声地说:“你看——除了给扶钱加工钱,还有什么可以补偿她的……”
景其好笑道:“她若要你的玄衣和灰衣,如何?”“不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也高了几分。
“玄衣和灰衣,不行。”季程沉默片刻,“明明是我的猫儿,却跟她最亲,还想怎样……”
“这种事情直接找本人了解即可,睡吧,不然我就不让你睡了。”
季程不自在地动了动,像以往那样窝在了景其怀里。其实他们有好一阵没有做,听到暧昧的这一句也不得不承认想要,无奈最近生意上的事多,一天下来到了躺床上,也就是提不起劲来的时候。感到怀中的人安静下来,景其默默合眼:要不是为了你的两只猫,与你寸步不离的那个该是我才对。
雷雨季的一个早晨,玄衣和灰衣照例在院子中练剑;与此同时望境的东殿里,久映立于水镜旁等着天火的时辰,水镜里映出的仍然是季府。不多时,丰城大雨一片,久映抬手正欲作法,一瞬间突然有种降下真正的无烬之火的冲动,太曦看他动作一滞,僵在半空,“久映,时辰已到。”
“太曦大人,真要如此?”
“勿作他念。”
久映压下心头的异样,施法降火,随即从水镜里看到那个人略有些焦急的脸,一时间直直盯着移不开眼。
“久映。”
“……是。”
“有话不妨直说。”
“……两猫妖终会逃过此劫,以他们原本的道行该当形神俱灭,然而有了那对凶剑的法力,再加上——那道士的剑法中含有他的灵力,纵然元气大伤,亦算是全身而退。”
“那又如何。”
久映转过身来垂下头:“久映只想知道为何。”
“我说过了,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何必执着于一时。”
殿中安静下来,久映暗下决心,有一日定要探个究竟,他实是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在意那个人。
季程敏锐地发觉景其有些焦虑,难免好奇:向来温柔和气的他多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若真到了自己能看出来的时候,都不知是怎样严重的事能让他面上变色。“你没事吧?”
景其正望着窗外之前那道闪电的方向,忽然听到季程这么问也愣了一愣,“没……我能有什么事。”
“景其。”季程拧起眉头,不悦地斜眼望他,“你总是这样,许多事都藏着不说。”景其摇摇头,嘴角弯了一弯,露出一丝苦笑,季程不再追问,抓过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想着晚上睡前再严刑拷问不迟。
倾盆大雨好不容易停住,半个天空仍是大团大团的乌云,半遮半露的太阳给乌云镶上一层金边,别有一番景致;屋檐下滴水如注,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季程抬起头直起身深呼吸,伸了个懒腰,一看景其已不在房中,而自己竟然没有察觉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第 57 章
真没想到这回天火是借了雷雨中的闪电而来,有了以前千年蛇妖的教训,再加上自己现在已经……实在不能大意;更没想到只是这种程度的天火,也不知是久映的本意还是太曦的本意,也不知,久映是否醒来。景其抱起玄衣和灰衣放在竹篓里,收起阴阳杀和碎开的玉坠,一边暗暗叹气。
不论如何,总算是挨过了。
将两只不省人事的猫交给了扶钱,吩咐好她,景其总算稍觉安心,趁人不注意时来到埋着陶罐的那个廊柱旁,挖出陶罐带回自己房中。
重见天日的凌月牙还是疯魔化的,模样更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