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元宵晚出去赏灯,即便是看到趴在扶钱怀里的玄衣,季程也一反常态地安静,几乎不怎么开口,旁人有问才答一句,景其看在眼里,想着待会放花灯的时候再看他是怎么了。
放完花灯,季程只盯着点点灯影摇曳的河水出神,景其牵起他的手往下游方向走了一段,稍微远离了落仙桥的人群,“小程。”
季程在河边的石板坐下来,呆了一会:“从玄衣被带进家到现在,你始终没说过它们为何不给我碰一下;你明明知道我视玄衣灰衣为宝贝,它们归家如此重要的事情都不说,而且还是为了隐瞒它们的病。我理解你不告诉我的用意,可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景其。”
季程仰头,景其垂首。季程看不清景其的眼神,黑黑沉沉,什么都看不出。景其对上季程那倒映着月光的眼睛,清清亮亮,除了自己的身影还有空中的烟火。两人一齐转过头,已经开始放烟花,耳边都是炸开的声音,还有人们的欢声笑语。
对不起。
四周太过喧闹,景其又没提高嗓音,季程只能看到他的口形。他一下子站起来,以致眼前发晕,撑着景其的手身子晃了晃才稳住,然后拖着景其就往季府方向走。进了大门,一路急急地回到房中,砰地一声,季程把景其猛地一推按在门上。
“我不要什么对不起!我只想要你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景其,我就这般不可靠不可信任?”
“小程……”
房中还未点上灯,只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的月光和走廊上灯笼的光,幽暗中季程只能看到眼前人的轮廓和模糊的线条,他凭感觉凑上去贴在景其颈侧,闻着他身上的药香,低低地说:“我讨厌这样,你说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比起被瞒着的感觉,我宁可——你明白么。”
景其长长地叹气,“我错了,眼下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好受。”
过了好一会,景其才听到季程闷声道:“灰衣究竟出了何事。”
“魂魄出窍,游离在外不归,我已经给它点了引魂灯,至于何时归位则要看它自己。”
“怎会如此?”
“这我就不清楚了。”
季程又沉默,景其小心翼翼地试探:“可满意了?”季程还是不语,想问的还有很多,以后理清头绪再说,于是只是抱紧了景其,在他颈窝蹭了蹭。景其亦搂紧了季程,无声地苦笑不已,一边是不知何时苏醒的久映,一边是不知何时会得知那个事情的季程,看来距离长乐永安的日子还遥远。
有些东西,该来的总会来。
跟着简招来到他们房中,却又不见扶钱,景其转过身看着他,不知他把自己叫过来是为了什么。简招显得很是为难,一脸不好意思,眉头微皱似是在想怎么开口,景其也就在椅子上坐下来耐心地等着。
“道长……有个事,就是……”
景其点一下头,示意他继续。“就是……我与扶钱成亲以来,她至今仍未怀上孩子,是不是……”景其已大致明白,他寻思再三,闭了眼往后一靠:“你去把百言和星策叫过来,还有扶钱一起。”
“道长?”
“在这之前,是该告诉你们一件事了。”
听到简招出门的声音,景其握紧拳头,又放开。再睁眼,已换作一脸决绝和阴狠。
扶钱等人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景其笑眯眯地在等他们,百言看得后背发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简招和星策也下意识地凭添几分警惕。景其招手叫星策过去,他走上前,眼前一花,还未看清景其的动作,手背一凉,一条长长的血口出现,横跨其上。
“你做什么!”百言冲过去抬起星策的手。
“看完再发话如何?”
众人朝星策的伤口望去,只见没有流出多少血便止住了,接着慢慢地,那道血口子慢慢地愈合上。几个人大惊失色,被吓到了似的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星策的手背恢复到完好如初,要不是残留的血迹,要不是亲眼所见,简直无法想象方才那里还是一道新伤。
“看明白了?”
星策双拳紧握,“你——你做了什么。”别说伤口,被划完之后,甚至都不是很疼。
“正如你们所见,你们几个已经不再是人应该不需要我多说;不病不伤,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脱出轮回没有转世,我死了,你们才会消失;除非神诛,不然我不会死,你们大可安心。”说到这里景其停下来,视线一一掠过面前四人的脸,有震惊,有愤怒,有恐惧,有茫然,有……混乱交织在一起,难以言喻的复杂。“这等长生不老的美事,古今往来多少帝王求而不得,你们却是这样一种反应,要叫那些作古帝王们晓得了,怕是嫉妒得都要从陵墓里跳出来。”
“你……为、何、要、这、么、做。”星策咬牙,一字一顿地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一句。
“因为我不能让小程看着你们寿终死去而难过。”
房中死一样的寂静,连外边的动静都听不到。
景其只笑,自负狂傲,眼底依稀几抹疯狂,接着自顾自地道:“你们不接受也好,怨恨我也罢,改命已成定局。”他转过头对上扶钱怔怔的眼,“所以说扶钱,非人的你要如何怀上孩子?”
第 63 章
扶钱身子摇摇不稳地晃了晃,踉跄两步靠在简招身上,但见景其一拂长袖,清风过后,头脑里突然无比清晰;百言蓦然瞪大眼,“季程,季程……不,那个人……久……久映……”
本以为既然大家把事情都挑明了,合当收起迷魂术对他们的效用,不料解除后百言第一个想起来的竟是久映,景其脸色微变,盯着百言沉沉冷声道:“不准再提这个人和这个名字。”
“你——你——”百言的手半抬在空中微微颤抖,惧于景其的气势,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来。在场四个人中,也就他最清楚景其是多表里不一的人,他却无法表达出来。“你会遭天谴的!”百言恨恨地扔下这一句转身出门,星策头也不回地追了过去。景其站起来一步一慢地走到扶钱和简招面前,看着简招做出护着扶钱的防备姿态,看着扶钱苍白的脸,却是缓和了脸色放柔了声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若恨我能让你好受一点,也罢;若不然,我宁可对你用迷魂,也不愿看你不好受。”
正要跨过门槛,背后传来扶钱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长,你怎能……怎会……”景其回头,则是望向简招,忍不住又道:“终有一日亲人友人都故去,人非物也非之时,惟有彼此,好好待她。”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简招咬牙切齿,只是握紧了拳头没有任何发作。
用膳时到了桌上,气氛变得无比诡异,除了景其泰然自若,简招眉头不展阴郁非常,扶钱煞白煞白的一张脸看起来像是要哭,百言和星策更是眼冒怒火神情复杂;季程心中奇怪不已,一时间直觉不好开口,愣是没出声。直到丫环们来收拾碟碗,季程才小心地问:“你们这是——出了何事?”百言猛地站起身来,椅子直直倒在地上,季程和两个小丫环都吓了一跳,“百言?”
百言闭上眼嘴唇动了动,又什么都没说地大步离去。
“百——”景其拦住季程,依然浅笑自若:“有星策在,没事的。”再看简招也牵着扶钱离开,季程莫名得有些不安,景其摇头不语,他只有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也就只能等着。
星策追到房中,见百言撑在桌边,“我知道不能迁怒于他,我知道……可是一看到他我就想起自己是被景其那个混账捏在手里的、捏在手里的——”星策上前将百言抱了个满怀,贴着他耳朵轻轻柔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