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隆宠,她更不要。
所要的,又是什么。。。。。。
“母亲。”小雹子仰起头,肉肉得小指滑过她唇畔,奶声奶气地问,“宫是什么?”
半日之后,车马入得阴山行宫。出于巡幸与巩固北疆须要,魏帝在阴山早设有巍峨煊赫的行宫,与云中祖地陵寝山宫毗邻,一山为隔。宫外北境长城自赤城至五原,延袤两千余里,以抵挡柔然,稳固防线,守护行宫尊址。而自兴建行宫后,魏帝多有巡幸阴山,至拓跋濬这一任便更是频繁。新政四年间,便有二次巡幸阴山。
夜入行宫,驻守众官员皆跪出迎接天子之驾。腾空而起的九色灯笼将天映得格外透亮,俨然失了夜宫的静谧。行宫以广德宫立名,是意为恩威并施,德布广远。前有广德大殿议政之朝堂,后设焜煌堂生活起居。峨峨广德,奕奕焜煌。
落驾后,拓跋濬回过身来,向着冯善伊所在的车辇走来。群臣跪地皆埋下头去,方不敢睁开眼瞧看这一回帝王又是领了哪一位美人归来。
拓跋濬向着车中小雹子抬了一只腕子,片刻之间,冯善伊只觉自己心跌向谷底。如若这一握隐约表露着那层含义,她的命运便是永坠深渊,满朝皇室怎会容忍汉血统母子把持**,觊觎要政。那么她生下这孩子,到底是幸,还是孽。
生下他,并以此与帝王交换自由,是拓跋濬眼中的幸,却是她的哀。
重回宫中,得来名位与权贵的同时,才是她的大哀。
只是,她便游走于这大幸与大哀之间,哪怕仅仅一日,仅仅片刻,她也要争求。
她看去拓跋濬,一身正宝蓝色的朝服反在夜中闪出刺目明光,是天子与生俱来的光环,这荣光挡在她与他之间,阻隔了她窥探他的目光。看不清他的脸,风拂起的乱发似乎该与他心照不宣的表情融合为一体,所传达的是一种隐晦纠杂的心情,一个帝王的挣扎。他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出自本能的需要。
小雹子好奇地仰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又去看那只袖腕,薰貂的袖端,五爪金正龙各一,沿片金缘所闪熠而发的耀色,正是一个四岁孩童所难以抵挡的好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袍袖,起先都会这么想,而后便也想要这身袍子,再以后就会想要的更多。
小雹子攥了拳,朝着那袖子伸出手去,只差一寸。
“皇上。”由广德殿快步而来的崇之先是跪了行礼,而后立起身来,附了拓跋濬耳后低声言着什么,听得拓跋濬目中陡然浮出惊色,猛然放了袖子。
“当真?”拓跋濬压低了声音。
“奴才不敢言假。行宫主事的嬷嬷报上来的。”崇之骇得浑然发抖。
拓跋濬面上千般表情一一略过,竟也不知是喜是忧:“怎么不早报!”
崇之将身子探得更低,无能回应。
拓跋濬自顾转身而去,步子越走越急。
雹子对着空气愣愣地收回手来,声音很弱:“那袖子真好看。”
紧绷的神经终于释下,冯善伊呼了口气,才将小雹子一把夺回怀中,紧紧依偎着,眉头缓缓舒展开,闭着眼贴紧小雹子的额头,再不出声。这一刻,便如同从悬崖边上捡回了半条命。她一时竟有些忘了,这不过是开始,以后她要时刻行走在艰难困险之地。
胡笳汉歌 云中篇之六 李氏御女
行宫半月,冯善伊母子皆被安置在焜煌堂一处后殿中,未有宫人来访,亦没有再见过拓跋濬。后来方妈塞了殿中宫人几两银子才问出消息。原是皇帝入住行宫当日,立时召见了早些年收入行宫的一位御女,见那御女面色苍白,小腹高隆。问下才知龙胎暗结已有半年之余。
“子嗣有望,这种喜事行宫不该不报魏宫,怎能压下半年。”听这番话时,冯善伊正给小雹子喂饭,见他入得行宫水土不服,稍有些胃口不济。
“彤册确有记载,这御女是去年巡幸时于商丘选中的。说是人生得极美,被皇上一眼瞧中,而后便收在了行宫,没能往魏宫领去,还不就是怕吃人的魏宫将这小姑娘活活吞了。想来皇上对这丫头是极其当心在意。今年重返阴山,听得怀有龙嗣,必是大欢喜。”方妈如是照说着,又看了看小雹子说,“不论怎么说,只要皇上肯给名分,我们雹子始终都是皇长子。且夫人过去的名位也比那御女大。立长为储的规矩,皇上破不了。咱没什么可担心的。”
冯善伊也没有出声,方妈生得粗鄙,自懂不得魏宫许多不为人知的旧规矩,诸如立子去母。拓跋濬要立雹子为储君,首先就先除掉冯善伊。
这储君不是什么好当的,储君的亲娘更不是幸事。
午后半晌,冯善伊正欲小睡过去,闻得宫人匆忙来唤,才知殿里来了稀客。意识模糊着便由宫人推去曲水亭园。远远望见一女子袭着水蓝色的深衣长裙独立水畔,身后几个宫人退避着。她扶廊而坐,手中握了一把食,轻洒入塘中。宽大的衣摆遮住高隆的腹部,远望着只似一风华正茂的少女,而非孕中少妇。
方妈牵着润儿正从他处而来,见了冯善伊声音稍低了低:“那位,就是御女李氏。”
冯善伊嘱咐方妈先下去,一个人绕过石桥,朝着那人缓缓走去。
少女自池中涟漪依稀辨出那素衫轻衣的身影,唯觉这女人不似魏宫浓妆艳抹的佳丽。皇上去年巡幸阴山时一并带了**诸妃,那些陪王伴驾的女子,无不是骨子里刻着骄傲的贵态,妆容瑰丽浓艳,衣摆服饰已不能由精致来形容,那恰是,华美繁缛入了极致。然而这一位映落水中的女子,素雅清隽,衣着简朴没有多余的杂色,笑色中也有着平凡女子的亲近。少女直起腰来,微笑着转身,只脚踝抽搐疼起,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冯善伊忙抬手扶稳她,护她坐了石案前,蹲地握了她一只脚踝顺着经脉轻揉:“是抽筋了?”
少女眉头皱得极紧,痛哼了几声,才缓缓舒了口气,幽幽道:“姐姐这一双手莫不是妙手。”
冯善伊自也是过来人,知道这一番疼法,这才打眼看了她,见她确生得明丽非凡,尤其感觉这女子着实干净,未曾染上魏宫的胭脂水粉气,最难得的是,她实在年轻,实在没有戒心,又实在好接触。
“娘娘怎好随意行走,又遣了宫人那么远。”冯善伊见她醒过痛,才为她穿好了鞋面。
“我叫婳妹。李婳妹。”少女浅浅笑着,那帕子擦了方才疼出的汗,又问,“姐姐叫什么?”
“善伊。冯善伊。”
冯善伊遣宫人将李婳妹抬入自己室中,又命人去传唤太医,再去广德殿请皇上过来。许是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冯润和小雹子便扒着窗口向里望着。太医散去后,李婳妹便让她们进来自己身前,她先是看过小雹子,再瞧冯润,笑道:“姐姐这样年轻,孩子们却这么大了。”
冯善伊喝了口茶,她到现在还不知,这女人大老远来找自己是为何事。
“我来找姐姐,是听得宫人说皇上带回了客人。”李婳妹颇为认真地解释,“玄姐姐的意思是主客有别,不准我来后边看你们。可我就是想见见你们。我在行宫一年多了,除了去年皇上领了宫中许多人来,便再不见其他人,我有些闷。”
冯善伊自茶碗眼口打量着这个精美如花瓶般的女子,拓跋濬是把她打造成金丝雀困在了金丝笼中吗?如果是自己,也会同样憋闷。阴山行宫,终年锁闭,与云中陵宫差不多是一个规格。只不同的是,这里一年到头,总有与巡幸移驾帝王相见的盼头。
“姐姐的男人是死了云中吗?所以皇上领了你们孤儿寡母来此?”李婳妹将头微垂了垂,伤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