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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2 / 2)

冯善伊睁开双眼,只觉一番痛骂中,方才那句正是骂得她心眼舒坦,隔了许久,她愣愣道:“您,再骂一遍!”

拓跋濬怔住,忙收回了袖子,抿了唇声音稍低:“朕,骂这个做什么。”

他要起用汉人,不仅是起用,甚至要排除万难,将大权赋予一个汉官。

他方方说了那句,胡汉皆是。。。。。。子民!

冯善伊只觉满心满眼都欢腾而起,困意倦意全无,面上诡异地笑过,而后忙握紧拓跋濬袖口,讨好道:“皇上您渴不渴?饿不饿?累了罢。臣妾给您捶捶肩。”不等说尽,即是转了拓跋濬身后,软拳轻砸向他后背。

拓跋濬不解地皱眉,反握住她手,将她拉至身前,低了声音:“朕将你骂傻了?还是你疯了。”

她只是垂着头,没有吱声,许久摇了摇头。

他从未见过这模样的冯善伊,于是命她抬头,她还是不动。

他只抬手一勾,毫无温柔的勾了她下巴,直对着她表情。

素白的脸比平日更白,裸色的唇隐隐发颤,能看出深深抿过的齿痕尚泛着红印,那一双眼睛似团着玉,晃一晃,便能落出水来。长睫抖了抖,她移了开视线,只不知向何处望去。

拓跋濬一惊一愣,松了手,转过身去,手搭了墨台上:“是朕骂得凶了吗?”

冯善伊果断一笑:“您骂得越凶,我心里许是越痛快。”

“朕,也痛快。”拓跋濬叹了一声,稍又挥袖,“你下去吧。”

冯善伊应声欲退,只走出几步,才又觉得不对,袖子擦了鼻子,皱眉看了眼拓跋濬:“皇上,貌似这是我的屋子。”

“难不成,赶朕走?”拓跋濬明显不悦,拂了袖子重新坐下,才发现方才触过墨台得的右手脏了,那纸蹭了蹭,却越发不堪,连连甩手道:“这天下都是朕的,还有什么是你独有?”

冯善伊点头,这话听着倒也没什么不合理,头一回好脾气地准备退下。拓跋濬才又抬眼,犹豫后低了头,淡淡地没了表情,口中轻道:“你今夜可以留下。”

冯善伊怎么听着这话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才对,刚想回嘴,又觉无趣,退回外间继续抄经。但也不知过了几更,这一回她真是撑不住扶着案头便睡过去。隐约中只觉灯灭了又亮,再不知多久,身后漫上脚步声,似乎有人坐了身前,耳畔有经书一页一页的翻。声音似幻如梦,一时让她感觉惠裕又回了来,正敲着她桌头,催她醒来背经。

冯善伊苦了一张脸,虽不睁眼,口中却是咿咿呀呀:“药王,当知是人、自舍清净业报,于我灭度后,愍众生故,生于恶世。。。。。。生于恶世。。。。。。”

他身侧持着经书的拓跋濬不禁冷笑了笑,信手翻页,淡声接问:“而后呢?”

“生于恶世。。。。。。”冯善伊吞了口水,头偏去另一侧,呼吸渐沉,“惠裕,你且饶了我吧。我任罚,任罚。。。。。。”柳絮夺窗而入,落了鼻头,她揉了揉,再无声息,这一睡,便极沉。

夜梨芬香扑鼻,似觉人沉入睡梨中央,落得人比花轻。土壤是新洒过雨水的泥泞,她怕踩脏了素鞋,于是只拎起,朝着梨花深处而去,梨树一步之间幻灭,升起梅花映天绯红,树下梅花妖精披着浅白色衫衣赤足于地间嬉闹。她们扬起头来,冲着她一笑。

“立子去母,如今你儿被立为大魏储君,你有什么不能知足?大魏国君血脉中延续着一半汉人血统,你当称心如意。还不如快快受了赐死,与我们一处逍遥。”

胡笳汉歌 云中篇之八 自保之心

“冯善伊,还不快快受死,与我们一处逍遥。”

“立子去母。。。。。。”

“受死。。。。。。”

一声连着一声,冲入耳畔脑海,成群的梅精拥簇而来,她们困住她,紧紧扼住她的脖子,用力竭尽她的呼吸,她们的面容一时变成了李申,一时又是常太后,终是。。。。。。成为自己!

“不要。”猛地睁开双眼,凉风扫入眼眸,原来只是一个梦,只是胳膊压住了脖颈。

冯善伊惊魂不定地坐起身,双肩酸痛。坐稳后,才觉拓跋濬竟也是伏在对面睡了过去,他双膝上仍铺放着经卷,已有风吹散,延展至地砖。

她仍是对于那个梦不肯释怀,轻移脚步前去阖窗,由冷风吹着,混乱的思绪徐徐沉静。随后召了宫人将拓跋濬抬回床上,她亲自予他放下床帐,再回书阁间将掷得满天飞的奏折一份份码好。这气恼起来便乱扔折子的毛病,倒与拓跋余有几分相像,也不愧是叔侄。

待到一切齐整,她披了长衣持灯而出,想着去润儿屋里睡,一并与她谈谈这些日子都是怎么了。她自认为不是个会教孩子的好母亲,论说自己,便从未由母亲教导过。从小到大,母亲皆是围着哥哥转,自是希希死后,她与母亲更不亲近。然而对待润儿,她一门心思想把心肝肺掏出来对她好,难道这也错了吗?从前没能从自己母亲那得到的,她要通通交给润儿才是甘心。于是便格外的宠溺,也格外的娇纵,如今这孩子心气越发得高,实在难以把握。

才走至中庭,见得白天还盛放的梨花竟凋败了,不由得住步。树间忽有黑影蹿过,吓得她连连退步,后脊猛撞向身后冷肩,一把冷刃直抵她颈前。

“你是谁?”冯善伊咬唇,不动分毫,“天子眼皮底下便敢动刀子,你好大的胆子。”

“你别出声,随我来。”身后人压低了声音,却明显分得出是个女子。

冯善伊便不动,由着身后人将自己拖入**密林,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居所之后尚有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处。繁茂的树林遮住盛月光芒,偶有星光疏落,却也分不清来时路。冯善伊稍动半寸,只觉颈间火热灼痛,血色在黑暗中绽放出另类的光芒,不仅是惊了冯善伊,更是惊了身后持匕首之人。

刀,颤抖而落。

冯善伊望了一眼脚下的寒光,又抹了颈间湿黏,轻笑了一声:“杀人还这么怕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玄英。”

“你!”那女子果然退了一步,揭去蒙面,惨笑道,“魏宫都说你厉害。不愧是侍奉三代皇主亦能苟存。”

“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冯善伊从袖中掏了帕子随手拭去血色,抬眼看着她,“你那么年轻,干什么不好,一定要杀人。”破晓之前,夜最沉,满地碎梨映出苍茫一片素白萧索,这萧败,是她在云中日夜所见之色。她恨急了这种失败感,也爱极了。因为有多绝望,就会有多么希望。撕碎黑暗,冲破层层萧索,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光明。

“我是保护小主!”玄英言中浮着痛意,她肩上落了几束梨花,趁得面容格外寒冽,“你们,都是魏宫派来的。你们都要我小主子肚子里的孩子死。”

冯善伊微有一笑,目中平静如静池无澜:“你可知我也曾受罪云中陵宫禁闭了四年,可知我之一路失去了多少至珍至贵。可知,我也是一个母亲。”

玄英怅然退了半步,斑驳光色入了她凄绝的身影:“我从前在魏宫服侍的小主,怀着两个月的身孕被你们这些狠心恶毒的女人活活杖毙。言她是参与谋害李夫人母子的同犯。那李银娣从未与我家小主见过面,却口口声声说什么共谋!我家小主是冤死的!”她越说越激动,拾起刀了便冲了过来,冯善伊忙抬臂去挡,一手死死握紧她腕子。

如泣如诉的风声,压不住玄英隐隐啜泣:“我家小主,临死之时,只想再见皇上一面。。。。。。”

暗夜碧光凌动,静谧异常。冯善伊一丝丝夺去她的气力,终是道:“你仔细看清楚如今的状况。你若杀了我,也只有一死。那么现如今这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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