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醉了,晃晃悠悠起身,扶桌而立,袖子抬高,直至他身前,言语含糊:“我可有叫你?你为何要出现?”
宗长义掷下酒坛,临她坐稳,夜风吹起他长发,衬着白衣飘渺,如梦似幻。他没有吱声,只是将她桌前的每一盏酒饮罢,默默望着她。
她挥了挥他视线,推开满桌子的盏,落了一地。
酒汁滑过她眼眉,她趴了桌上,冻得有些发抖:“你别这么看我,怪吓人的。我就是要输了而已。输了也好,就可以抛弃那些,安心做自己则好。”
他掏出手帕,予她擦,依然不说话。
她拉下他腕子,轻笑出声:“前几日我去了你的天下第一楼,好阔绰,好羡慕。出得魏宫,日子竟能过得那样自在。”
宗长义抚着她额头,冰冷的发缠绕指尖,他紧紧握着,便不想松。
“我那一日不该去东宫的,不该落下那红绳,不该看见不能看到的那些。我要是哑巴就好了,无论怎么问我,我都不会说。”她越说越多,越说越苦,趁着醉酒,趁着便要输了,所以全无负担。
他扶紧她,终于出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总要往前看,不是你说的吗?”
“那没有过去。”她摇头,笑笑哭哭,“是我害死了姐姐,害死希希的人是我。宗长义,我真的不想见到你,看见你我就会记起,记起是自己害死了你的心上人,可你却对我那样好。”
宗长义空洞的眼神,只有一种坚持,那便是答应过希希的事,一定不负言。
冯善伊吐了几口,胃里全空,第一次醉酒如此难受。宗长义蹲身架住她,她一点点松开他,颤巍地站住步子。这个人曾经答应过姐姐,要一生一世保护她,所以便连责怪都没有。也是为了姐姐,你甚至弃了夺位之心,只是因为担心九泉之下的冯希希,会在自己和拓跋濬之间的恩怨心伤为难。他是她所见过最傻最悲哀的人,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宗长义如此做,拓跋余也是,她生命中所遇到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是情圣。
是什么样的女人,才值得被如此深爱呢。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味的付出后,仍然一无所有。
她猛推开他,嫌恶的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那是看姐姐的。”
他可曾知道,当自己凭借面对一个女人去思忆另一个女人,他的眼神,他的情绪,甚至他的温柔,都是穿心的冷箭。纵是一字不发,也是满满的伤害。是任何一个女人所不能承受的伤。她卑微的,便只是那人目中的一个影子,一个依照他人幻想而出虚无缥缈的影子。
身影扑入夜色,她提着自己的酒壶不知走了多远,不知宗长义追了多远。径直而前,终于至了那扇殿门,朱色恍惚滚入目,持剑的护卫抽剑而挡,这场景极是熟悉,便连东窗下盈暖烛光中的侧影,都那么熟悉。她道是拓跋余依然在,便像从前许多个夜晚一般,守着一盏灯,半扇窗,等整夜,却不是她。
冯善伊笑色迷离,只对那些侍卫言:“拓跋余说过你们哪个敢拦我,他就要你们脑袋。是你们记不清楚,还是我?”
沙哑的声音,醉醺醺的笑意,将卫们交互递了目光,似在绝决要不要让出道。今夜皇上密传尚书台几位要臣有要紧事商议,他们自也知道这位冯昭仪不是凡人,然帝王圣意更难违。若有一个不慎,便是掉脑袋的罪祸。
“你们,真不信?”冯善伊解酒胡言,正是肆意,仰头又望了东窗映落的侧影,拓跋余果真在,故意使唤这些人打发自己。他这又是怎么了,自己不是那个女人还給他们了吗?就连他说要放弃皇位与她私奔,她也说不拦了,再也不拦了。
“拓跋余”她对窗喊着,“你看看,我带了谁来,你朝思暮想的——”
“娘娘。”李弈由数守卫中走来,冷言阻拦。见她醉酒喧闹于大殿外,口中依是唤着先帝名讳,一时心绪复杂。
冯善伊低头而笑,拉住他一角袖子:“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你放我进去,让我见见他吧。”她说着脱下一双鞋,摆放在庭中,人却是直往廊子里凑。手再指去身后,“你瞧,冯善伊站在那没进来。没人知道进去的是谁。”
脚下积雪半化了冰碴,湿透了袜子,冷得钻心刺骨,她便扯下袜子,笑一笑,继而前去。
李弈再不忍说,咬牙半让开身,头仍是低着的,目光触及她赤足时,稍稍闭目,轻言:“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殿里这位,也不是故人了。”
手已触及殿门,听得这一声,心沉了沉。
她似乎由冷风吹得一醒,笑了笑,看去阴霾沉暗的天,默问自己倒是想来见谁。
门“吱”一声推开,满殿橘红色的光芒温暖着周身,案前持杯商议的几位老臣同时回过头来诧异着望去殿门的方向。平声静气坐于文案之后的那个人,淡淡放稳手中的朱毫,抬眸一并看向她,眸中俨然毫无色彩。
冯善伊眨了眨眼,喉咙吞咽,手中拎着的酒壶摇晃着,赤luo的双足沾着污水,将入殿的赤色红毯染脏。她踩毯蹭脚,动作僵硬。面上泪痕将妆容模糊的不成样子,甚有些可笑。
一派静谧后,起了尴尬的咳嗽。几位大臣已掩住惊讶,转头往去案前。
不知是酒,还是臊,脸上极烫,冯善伊轻呼了口气,总算大醒。
她原地后退着:“各位,继续。”趁着没找到墙缝钻进去前,意欲赤足逃离。
然拓跋濬却似不受惊扰般,垂头批了最后一笔,递给尚书殿中尚书,淡声言了句:“今夜就到这里。尔等可退安。”
冯善伊此时已走出大殿,隐隐约约听得这一声,于是慌乱,步子更快,脚底板直扎入冰渣,钻心一痛后,便似暖流涌出。
众尚书施礼而退,退身时皆由她身侧默言擦过。
她待众人退散,这廊子重又静下,才勉强走出几步。
身后一袭冷风滚来,夹着拓跋濬淡淡的声音:“喝了多少,一路都是你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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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汉歌 四十 只想留住你
四十 只想留住你
树枝摇摆,枯叶舞得肆意,周遭似乎全静,风声也悄了。
她欲离去,只步子僵在满地刺骨的冰冷中。侧身以对,不想再多看他一分。
听得他的脚步声原来越近,刮过冷庭,由殿前而来。
听得他踩碎冰雪,靴底咯吱咯吱。
听得他长摆婆娑的细微声音。
而后那淡漠清远的低语便落了身后——
“在朕面前耍酒疯,你也是第一个。”
她分不出他是喜,是怒,隔着月色,尤是看不清。只是觉得他低吟的声音格外好听,而后再想,才发觉,他总是这么淡淡地言声,她从前把这声音听做没吃饱肚子。然而,不知何时听习惯了,习惯之后,也是迷人。
她退了一步,脚底的伤口似是冻麻了,全无反应,那种温暖涌东的感觉亦不在。
“似乎是在议要事。”咬着唇,声音极弱。
“自然是极重要。”他淡淡接了话。
呼了口气,仰起头,讨好地一笑:“就这样匆匆散了不要紧吗?”
“要紧。”他点头,歪头掐了墙头一支冷梅。
她皱起眉,满肚子掏好话欲化解窘迫。只还未出言,他已走近她半步之间,抬臂将她揽在胸前,手腕绕过她腰身顺势抱起。
脚离地的刹那,她有些惊。腾空之间,唯有贴靠他胸前,手紧紧攥着他一肩。
她的心跳,反是比他快。听得他胸口平稳有秩的跳动,自己的却失了节奏。
他垂眉淡淡掠了她眼,出言仍是平静:“任他们看去,也要紧。”
言一出,她懵,再看去自己一双赤luo裸的脚,才仿佛明白。
殿内的烛火似乎比之前要暗下许多,不知是否是伺候的宫人有心。他将她放在榻上,她想起来行宫时便逾越过一次,如今魏宫内如何不敢,作势不能安心落榻,反由他单手压住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