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槛外,书生认真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回头瞪了眼东张西望的子砚。子砚缩了缩脖子,也规规矩矩地站好了,理了理领子,掸了掸衣服,挺直了脊梁,换了很端正的样子。
书生点了点头,便提步往屋子里走去。
“晚生梁知洲,见过先生。”书生恭敬端正地朝桌后的许中正施了一礼。
身后的子砚也规矩地上前深深弯腰躬身行礼。
许中正站起身来,眼带赞赏地略微打量了一下,也跟着回了礼:“在下许中正,请问梁公子有何贵干?”
梁知洲偏过身,避开许中正的回礼:“长者有言,知洲自当执礼以答。”说着,又微微站直了身子,从袖中取出小笺,“知洲应邀前来拜访画中之人。”
听他说得这么规范文言,许中正的古板气也冒了出来,文绉绉地回了一句:“可否借我一观?”
梁知洲将小笺递给了许中正:“长者有言,故不敢辞。”
许中正接过小笺,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画中那个柳眉含笑的纤柔女子,自然是阿莲无疑,可是,这作画运笔的风格,却让他又惊又怒。
再看一眼那行小楷:随风入缘,三日后申时三刻,北城保安堂恭候有缘人。这字体虽然在极力地模仿,但是,知女莫若父,自己又如何认不出究竟是谁动的笔?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许中正的脸色再次变了变,脑中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他的身子也跟着颤了一下,扶着桌沿的手微微有些泛白,强自平定了一下情绪,开口问道:“请问,您是哪位府上的?”
梁知洲欠了欠身子,还是那般恭谨书生的模样:“城南梁府。”说着,又看了眼因为自己的答案脸色稍稍白了几分的许中正,连忙补充道,“许先生不必多虑,知洲前来并无他意,与家父更是无关。”
许中正稳了稳心情,只是,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阿莲在后院照看病人,梁公子请便。”
梁知洲朝他又拱了拱手:“多谢许先生,那知洲就打扰了。”
“梁公子客气了。”许中正朝他拱了拱手,又叫来了老仆人许德,让他陪梁家主仆到后面的客厅去。
看着三人离开,许中正跌坐了下来,呆怔了好久,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阿禾!阿禾!”
“老爷,什么事?”许妈匆匆从某间屋子里跑了出来。他们一家都是保安堂的老人,丈夫许德跟着进货打点外头,自己收拾着院子,女儿绿儿则做了许欣儿的贴身丫头。
“你回去一趟,叫欣儿和绿儿过来!快去快回!”许中正神情肃穆,脸色却有些发白,“如果她们出去了,你就在那里等,只有一回来,立刻把人带来。”
“我这就去。”许妈愣了愣,看到许中正难看的脸色,连忙应道,“我很快就回来。”说着,便小跑着出了屋子,心里有些忐忑地想着:该不会,绿儿那丫头,又跟着惹祸了吧?
第三十七章 头疼的初见(第一更)
回到偏房时,阿莲手里抱着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木板和绷带,看到她这么大张旗鼓的样子,苏三吓了一跳,盯着哗啦啦摆了一桌子的东西,问她:“你抱着这些东西干嘛?”
阿莲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朝他扬眉笑了笑:“我给你做固定啊。”
“什么固定?”苏三的脸色有些古里古怪的,惴惴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吧?”
一面说,一面在心里越来越这么认为,连忙收回肚子上的手,将背挺得直直地,“你看,喝了你的药,我不疼了,身上上了药,也不难受了。”说着,又怕怕地瞟了瞟桌上大大小小的木板,“那玩意儿,用不上的吧?”
阿莲从一大堆里挑了几块一尺来长、四指宽的,撇过头看了看苏三可怜兮兮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瞎担心什么?你想霸着床,我和先生还不乐意呢?”
说着,便走到他的床前,对着他的脚比划了一下,“关节脱臼了,我给你固定一下,不然,刚摆正的位置又不对了,过几天连上了肉,再纠正回来就遭罪了。”
“哦。”苏三咧嘴笑了笑,却因为裂的弧度太大,又牵扯到了伤口,歪着嘴“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鬼哭狼嚎的干什么?”阿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得轻柔了些,“以后,看你还逞不逞能。”
将一块长的沿着小腿外侧一直到平脚面的位置,又拿了一块稍微短一些的沿着内侧搁好,两块上下略微错来一些,一手将两块都握住,另一只手取过三条绷带,依次地将木板和小腿捆绑在一起固定住脚踝的关节,将手指平平地伸进绷带里试了试松紧,这才直起腰,拍了拍手,满意地笑了笑。
回身到桌旁又挑拣着木板,心里估算着需要加固的关节和木板数目。苏三静静地看着,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着,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好似身上的伤都在那温软的触觉里痊愈了一般。
屋内静静的,阳光从窗棱里倾斜到了墙上,桌上,地上,那灰色的影轮里带着暖人的温度,让人整颗心都变得恬静而安宁了起来。
“阿莲,有人找你。”许德的声音蓦地出现在屋外,“是梁家的公子,在客厅呢。”
“梁家的?”阿莲的手停了下来,眉毛轻轻皱了皱,“哪个梁家的?”
许德快步进了屋,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知府家的公子。”
怎么看起来好像不认识呢?那人家怎么指名道姓的找上门来了?许德心里嘀咕了两句,嘴上却是催促着,“快过去吧,叫人等着不好。”
几乎是被许德推出的屋子,阿莲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许叔,你用得着这么急吗?”话虽这么说着,脚步却是跟着快速地往客厅方向走去。
客厅里,梁知洲安静地坐在客位上,几上搁着青花瓷的茶盏,子砚规矩地站在他身后,两只手却揉着衣角,眼睛四下里漂浮着,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平平常常的客厅,心里想象着那个画中的姑娘,和自家榆木少爷的第一次邂逅。
正在子砚不停地勾勒画面的时候,一个清亮空灵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让他心里一动,挺好听的声音。
“许叔,你别催啊,到底谁找我?我又不认识什么姓凉的姓热的人。”
听清了话,子砚垮了垮嘴,不过,这个语气好像不咋滴啊。
梁知洲站起身来,眼观鼻,鼻观心,规矩地施礼道:“在下梁知洲,见过阿莲姑娘。”
阿莲也屈膝回了一礼,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书生,问道:“那个,梁公子,请问有何贵干?”
梁知洲也愣了愣,不是你叫我来赴约的吗?不过,他毕竟是读圣人书长大的,还是维持着那风姿仪态,执礼甚严:“知洲前来,特意拜会阿莲姑娘。”
阿莲皱了皱眉,迷糊地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确认道:“你来找我?可是,我们不认识呀?”
听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确定,梁知洲的心里也多了几分疑惑,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那张小笺:“我在后花园里拾到姑娘的小笺,这才依约前来的。”
阿莲接过小笺,看到自己的画像,脸色稍微变了变,又细细地看了看那行小字,整个脸就如同晴转了阴,眼神不停地闪烁着,终于是咬着唇抬眸道:“这个东西,不是我的。”
“啊?”这样的答案,让梁知洲也结结实实地惊在了那里,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愣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