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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分了,难怪会挨打,我看你是白救了他”,围观的人群中已有人愤愤不平道。
宽肩细腰的少年似乎也开始觉得自己刚才救人有点不值,再次问道:“你再说一遍?有/种你在说一遍?!”
“狗熊,白墨沉是狗熊。是懦夫!”,那乞丐大吼道。
这次就连我都觉得奇怪,看样子白墨沉是众人心中真正的大英雄,可为什么这男子明知众人如此敬仰白墨沉,偏偏要骂他是狗熊?看这男子刚才被欺负的样子明明是个可怜人,怎么这么一会就变得可憎起来。
半夏拉我胳膊,低声道:“走吧,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回客栈休息,这人恐怕是疯子,没什么好看的”。
我点头,正想和她离开这里,忽闻一阵异样的响声,我们忙回头去看。
刚才那宽肩细腰的少年正一拳挥在那破口大骂的男子脸上,拳头击打在皮肉上所发出的响声,伴着鲜红的血,令场面变得血腥起来。
此时,本已转大的雨正慢慢变小,如断了线的珍珠帘子,淌在那乞丐的脸上,混合着雨水血水,令他看起来奇异极了。
“哈哈哈,打吧!打死我!为什么不再用力一些?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学人行侠仗义?拳头不够快,心也不够狠,你这样迟早要死在别人的刀剑下,然后被扔到阴/沟里,发臭发霉”,乞丐般的男子疯狂地大笑,少年的拳头挥舞得更快更急,他的笑声也就更加疯狂。
他的手里一直紧攥着什么东西,那宽肩细腰的少年被他气得脸色发白,似乎打累了,停下来去掰他紧攥着的拳头,厉声道:“你手里攥着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闻听此言那男子浑身一颤,弯下腰佝偻着身子惊呼道:“不能看”。
“我偏要看”,少年似乎来了脾气,猛地双手发力,掰开了男子紧攥着的拳头。
一枚赤色玉佩光华流转,少年怔住,厉声道:“你凭什么拿着赤玉?普天下只有像白墨沉那样的大英雄才配拥有赤玉”他一双朗朗星目望向自己腰带上挂着的赤玉,两枚玉一模一样,可这少年却说:“我有赤玉,因为七年前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见过一次白墨沉大侠,他曾经说我是块练武奇才,这枚赤玉也是他亲手为我戴上,据传闻普天下拥有这赤玉的不超过十个人,你到底是谁?你和白墨沉大侠有何冤仇?为什么会有他的赤玉?”。
“赤玉?赤玉?”,那男子痴痴地望着手中的赤色玉佩,突然恐惧地大喊:“它是妖怪!它是害人精,快拿走”。
他顺着墙角滑下来,坐在冰冷的满是雨水泥水的地上,不停喃喃重复着,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有谁会和一个疯子计较呢?!
围观的众人慢慢散开,那宽肩细腰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甚至那打人的肥头大耳中年男子也已离开。
刚才还无比热闹的地方突然冷清下来,只剩下那男子还在喃喃重复不停,目光迷离而遥远。
夜已降临。
天上群星初起。
我和半夏吃了晚饭后,打开窗,远远听一回七宝街上的丝竹声声,人声鼎沸,此时下了大半天的雨已经停了。
空气中飘荡着雨后清新的味道,看一眼那不远处的繁华,我问半夏:“你想不想见识一下木姑娘的别离馆?”。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万分好奇的样子,笑道:“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而且这次下雨你的腿疾居然没有发作,难道不奇怪么?我记得你以前只喜欢赖在十丈崖,什么地方也不愿去,每夜里数十丈崖尖尖上的星星,外加想一回那个令你魂牵梦萦的蹙离,什么时候你居然愿意走出来,不再把自己困网里了?!”
我苦笑,也许我只能苦笑:“半夏,我已经不是三百多年前那个花九了,就算如今大家都不再叫我青黛,可我毕竟重生过,毕竟还有属于青黛的一切”。
“哦”,半夏点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可我知道她一向比我聪慧,也一向比我洒脱。
其实我只是觉得寂寞。
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慢?蹙离只是回一趟天界,很快就会回来,可我却总觉得,也许我们这次分离会好久好久。
越是这么想心下也就越发紧张起来,我甚至不敢想有一天蹙离真的离开我,那么那些悠长寂寞的岁月,是不是就真的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在鲤鱼国的时候我相信我已经重生为人,可在张家村的时候,我却发现,也许我还是只妖。
多可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东西,可七滴泪却推动着我的脚步,让我毫无喘息的机会,要一直不停的向前。
“半夏,屋子里很闷,不如陪我出去走走”,我心下颓然,最近那疲累感越来越令我透不过气来。
也许正因为和蹙离看起来一切都在慢慢好转,也许正因为眼下这难得的幸福,才越发令我患得患失,无比的恐惧和无力起来。
我们并肩漫步在七宝街上,身旁走过的红男绿女耳旁听到的悲喜之声,都令我觉得恍然如梦。
我有些目不暇接,笑道:“这扬州果然名不虚传,这七宝街好热闹”。
这里的繁华是每个人都能看得出的。可这里的寂寞呢?又有谁知道?
万芳楼的后巷有一条阴/沟。
阴/沟并不奇怪,在阴/沟里时不时的见到一两个酒鬼也不奇怪。就算是在阴/沟里见到一两个被人砍了几刀,扔在里面的人也不奇怪。
这城里的人似乎早已对一切都见怪不怪,当我拉着半夏惊呼万芳楼后巷阴/沟里躺着个男子的时候,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每个人都一脸漠然,似乎就算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个死人也不足为奇。
半夏轻轻拽我衣袖,压低声音说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怎么还想管闲事?难道张家村的事情不是个教训?如果没有当初竹林中的书生,怎么会引出后来这么大段事”。
我不由怔住,是啊,要不是因为书生无心,怎么会引出张家村那十几日的跌宕起伏,我们似乎都已忘了书生无心,四月十六夜里那一战后再也不见他的踪影,也许他从此以后真的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永远游荡在张家村三十里外那片竹林。
“半夏,可我如果当初不是管了闲事,又怎么会认识洛嫣君庭夫妇?又怎么会知道原来三界六道一直有情”,我微笑着开口,我想我不会后悔。
她无奈地摇头。放开拉着我衣袖的手,说道:“好吧,也许这才是真的花九,我一直以为你变了,原来你还是那个傻瓜”。
我冲她微笑,心中突然觉得温暖。
有朋友,有爱人,我还为什么要忧伤?
能快乐的时候,为什么要苦着脸?也许我和蹙离的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阴/沟里躺着的男子似乎是喝醉了酒,一身酒气,躺在满是秽物的沟底,身上的衣服散发出恶臭,头发似乎已有很多天没有洗过,黏在一处,脸上也满是血迹污渍,我看一眼他,心底一沉,我的老天帝啊!这不正是白日里我们见到的疯子么?
半夏远远地捂着鼻子,皱起眉头冲我喊道:“花九,还不快回来?他到底怎么了?也许只是个酒鬼”。
我苦笑着直起腰看她,说道:“的确是个酒鬼,而且是个非常脏非常脏的酒鬼,更要命的是,他是我们见过的人”。
“谁?”,半夏一张美丽的脸上布满好奇之色,问道。
“那疯子”,我回答道。
“哦,那我们回去吧”,半夏简短的应了声,转身要走,我也觉得这疯子的事我们根本就管不了,虽然他很可怜,可诚如半夏所言,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我们根本就管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