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再看一眼躺在阴/沟底的男子,转身要走,却忽然听到一声极低的呻/吟。
那声音里带着无限的痛苦,他一张满是血迹污渍的脸上更是充满了痛苦之色,他喃喃地说着什么,浑身颤抖不停。
我忽然就想起了张家村蹙离那一次的酒醉,相似的情景下我的心不由一软,突然就对这疯子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意。
也许他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痛苦经历,也许他正梦着一个魂牵梦绕之人,他的嘴唇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俯下/身细听,却什么也听不清,却猛地发现他的浑身颤抖的厉害,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伸出手来摸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很烫,整个人都抖做一团,我再次直起身子,向半夏苦笑,道:“恐怕事情有点麻烦”。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皱起眉头看我,叹气道:“难道你要把这疯子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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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卷三 第三章 寻人 。。。
酒。
浊酒。
浊酒在杯中,杯在手中,一双满是污渍的,颤抖的手中。
我以手托腮,胳膊肘支着桌子,再次打个哈欠,这已经是我今晚打的第十三个哈欠。
半夏已在另一间客房睡熟,眼下这一灯如豆的客栈里,这间斗室中,忽然静得有些诡异,我想我也应该回去睡了,也许这样和他耗着,还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桌子上有一碟花生,一盘小牛腰肉,以及横七竖八倒着的几个酒坛子。
阿呆要用双手握紧酒杯,才不至于把杯中的酒全部撒掉,我看着他颤抖的手,以及那双手中紧紧握着的一杯酒,再次打个哈欠,说到:“阿呆,不要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他不理我,我无奈地叹气,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会是这种结果,这几日的相处我早已明白和他说话,大多数时候是得不到回答的。
他一仰头把杯中酒倒进嘴里,一张满是污渍的脸上腾上些许红晕,他的人已醉了,可我却无法阻止他继续喝下去。
三日前的夜里我和半夏把他从万芳楼后的阴/沟捡回来,那时他高热不退,我一度以为他就快死了,没想到他居然活了过来,他的人很奇怪,醒了以后既不好奇为什么我和半夏会捡回他,也没有为我们救了他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谢意。
他只是想逃,这三日来他已经逃出去无数次,可每一次都会被我们发现,然后收拾了乱摊子以后再次捡回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次次为他收拾乱摊子,为他付酒帐,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一次次捡回他。
也许只因为那夜他的颤抖以及紧锁的眉头,是那么像蹙离。
我不知道蹙离到底有多少心事,正如我不知道这个屡次逃走喜欢喝酒,每次却都大醉的男子有多少心事一样。
我这个人,一向很笨。也许我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谁。
在第七次逃跑失败后,这个被我唤作阿呆的男子似乎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也是,这里有酒有菜,总好过在外面为了一口吃食而被人毒打的日子吧?
他又在发呆,这几日我对他的了解不多,可却知道他两个最大的嗜好,一个是喝酒,一个是发呆。
他的目光不知飘到了哪里,痴痴的,似乎有无限心事,又似乎全无聚焦,只是散乱的,停在某处。
他的双手还在颤抖不停,可却没有放下酒杯,这小小的酒杯似乎成了他全部的寄托,全部的希望。
我第一百零一次问他:“阿呆,你到底有没有家?有没有亲人?也许我们可以把你送回去,难道你不怕亲人担心么?”
他的目光痴迷而散乱,在我以为这句话又和以前问过的无数话一样石沉大海的时候,他突然把酒杯小心翼翼的放下来,用那双颤抖的手拿起筷子,击打着杯沿,曼声而吟:“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雨霖铃柳永】
那声调凄切,似乎带着无限伤感,无限浓愁。
他的发很脏很乱的披散着,挡住了大半边脸,他的脸满是污渍,可他此刻那种痴痴的样子,却令我不由再次想起蹙离。
蹙离的目光一向温柔而坚定,可蹙离也有心事,只是不知蹙离会不会也在酒醉后曼声而吟。
我的心忽然莫名惆怅起来,思念总是特别长,离别的日子过得总是很慢。
玉管子还在我袖中,下一刻却已在我手中,我十指在笛孔上跳动,一曲凤求凰》倒也吹出了三分味道。
有风吹过,送来了窗外不远处七宝街上的喧嚣,以及一道冷冰冰带着冰碴的声音:“谁允许你鼓捣玉管子了?!”。
那声音里满是质问之意,似乎又带着七分醋劲,我的眼前一花,手中那玉管子却已没了踪影。
玉管子在一个一身黑衣,摆着一张臭脸的人手中。
我无奈叹气,却忽然又喜上眉梢,因为我猛的发现,这石头精的身后站着个人。
一个一身白袍胜雪,飘逸如仙的男子。
蹙离。
分别只是几日而已,可如今重逢我却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偏偏见到了他又一时无言,本已涌上喉间的千言万语也就化成了一声:“蹙离”,再也不能多说一句。
蹙离冲我微笑,极温柔地说到:“张家村的无心人家师已经妥善安排,会在下个月的月圆重新投胎,白芷的手臂已无大碍,家师指点蹙离,要找到第三滴泪就一定要先见白墨沉,花九,今夜已晚,不如明日我们就去白云庄,可好?眼下离血魔破封印而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也许我们需要加快步伐”。
他还是老样子,一见面说的除了别人的事就是天下苍生的大问题,全然没有小别重逢的感觉。
我有些失望,白芷那厮却插嘴道:“这玉管子不可以随便拿出来,我很嫉妒你和别人合奏”。
我不由愣住,嗫嚅道:“我只是在独奏,难道也不行?”。
他有些无理取闹,冷眼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的阿呆,问我:“这个男人是谁?”。
喂喂,白少侠,瞧瞧您这问话多大的醋劲!可就算吃醋也应该是蹙离啊!我无奈地说道:“他是我和半夏捡回来的半个哑巴,我叫他阿呆,这次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等赶明我们找第三滴泪的时候也许可以带上他,顺便打听下他的亲人”。
我突然想起那日看到的废墟,忙接着说道:“可也许我们这次有点麻烦,白云庄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白芷与蹙离皆愣住,我点头道:“是的,我和半夏,鬼王炽,亲眼所见白云庄只剩一片废墟,如今那白墨沉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要到哪里去找他啊?!”。
“花九所言非虚,如果第三滴泪和白墨沉有关恐怕真的有些难度,可我担心的却不是我们找不到白墨沉,而是这个阿呆,花九,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奇怪么?”,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半夏不知何时已站在开着的门旁,笑着看我。
我点头,道:“我也觉得他很奇怪,他有白墨沉的赤玉,可却似乎对白墨沉有着血海深仇,我总觉得一个本事那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