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指指自己的额头。端阳涂雄黄,是民间辟邪的老习俗。孩子额间涂个“王”字,意为以虎避祸。他瞧了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不怎么显眼啊。”
“还不显眼吗?”
她凑近了些,他这才看到那额上雄黄酒留了浅浅的印子,歪歪斜斜一个“王”字。他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谢长庭不高兴,咬着下唇:“跟您说话您又笑话妾身。”
因为是过节,她唇上薄薄涂了一层胭脂,竟显得娇艳欲滴。雄黄酒寡淡的香气在空中弥散,不自觉醉人。他迟疑了一下,移开了目光,勉强板起脸,“不是要洗脸?快去吧,等会儿开了宴,厨房就忙起来了。”
她这才应了一声,福了福身走了。
天色昏沉,终于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俗语道“端阳无雨是丰年”,端阳节下雨,鬼旺人灾,不是吉兆。按习俗,这天下的雨,都是不能沾在身上的,否则整年有灾。
谢长庭离开了厨房,从廊下一道穿过来,到了前厅里。
小雨下一阵就停了,前厅灯火旖旎,宾客们来来往往,已经到了入席的时候。她拂了下鬓边沾上的雨丝,提裙跨进门去。
迎面却冲过来几个下人,簇拥着清癯一个人影向上座去了,“简王殿下到——”
谢长庭微微一怔,顿下脚步抬头去看。简王的衣角从她面前一擦而过,是千重的样式。而他人却已经头也不回,走进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明天要回学校了 之后就要开始准备实习 说个大实话更新肯定不能像之前那么勤快
但隔日更是肯定有的 如果条件允许我尽量多更……总之希望理解万岁 大家么么哒=3=
☆、13 端阳之晚宴(上)
雨后的空气带着一丝潮湿,天色转暗。客人门陆陆续续入席落座,开宴的时候也到了。
王丞相上了些年纪,身子骨不太好。遇上阴冷潮湿的雨天,双腿更是疼痛难熬。众人也都知道他这个毛病,并不勉强,草草用了几口,就劝他回去歇着了。
“老爷这病是年轻时候做下的。”丞相夫人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众人道。女客们的坐席统一在厅西侧,有屏风隔断,气氛很是家常,“……那时候老爷还没开府,忙起来的时候,晚上就住在太常寺值房里。值房冬天不烧地暖,地里寒气侵了腿骨,落下这么个病根。上了年纪知道厉害,宫里的太医都请来看过,也不见起色。要我说,年轻时候上点心,也免得老来受罪。”
“可不是。”一旁的女眷们纷纷附和。
唯独谢长庭不发一语,面色微白。左手攥着裙摆,双膝的颤抖隐约可见。
“咱们都尝尝这个。”陆续有新菜传上来。丞相夫人指了指放在桌当中的海碗,里面是红澄澄的粉丝蒸蟹。这时尚是盛夏,螃蟹在这时节是极难弄到的东西。丞相府富贵滔天,可见一斑。
也不知相府的厨子究竟是什么做法,那蒸蟹的味道极其鲜美,没有一丝腥味。林夫人原本是个吃蟹的行家,这时赞不绝口,吃了半只蟹,又盛了一大碗粉丝汤喝了。转头看见谢长庭碗里只有半只蟹,剥了壳就没有再动,林夫人不由替她惋惜。以为她是不会弄,过来教她:“你要这样将蟹腿掰下来……那上边是肺叶,不能吃。蟹黄是好东西,要吃干净……”
谢长庭没想到她会突然注意自己。有些勉强笑了笑,用筷子拨着蟹壳:“螃蟹性寒,我脾胃虚弱,不敢多吃。”
“少吃一点儿没事,蘸着这个。”林夫人说着把姜汁向她面前推了推。忽而不知怎么,腹中一阵绞痛,林夫人手猛然一抖,几乎握不住那瓷碟。
林梓书在一旁见了,不知怎么回事:“娘,你怎么了?喝两口茶顺顺?”
一桌子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林夫人额上沁出一层汗珠。腹中如刀绞,一口气压在胸中喘不上来。隔了好一阵才勉强道:“可能真是螃蟹吃太多了吧。”
突然出了这状况,林夫人的样子有点骇人。一时叫人不知所措,丞相夫人只得叫人倒了点儿雄黄酒,能够暖胃驱寒,劝林夫人喝了。
可没想短短一会儿,桌上又有几人面露不适,都是阵阵腹痛如绞。丞相夫人有些慌了——难道是饭菜出了问题?王丞相不在,她心中正是惊疑不定之时,忽听屏风那面传来“哗啦”一声巨响,而后有杯盘跌落之声,厅里嘈杂起来。
丞相夫人忙问:“出什么事了?”
“回、回禀夫人……是少爷昏倒了!”
心头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丞相夫人豁然起身——从傍晚前下雨开始,她就觉得心神不宁。端阳节下雨,正是凶兆。此刻听见儿子出了事,心更是突突跳起来,快步走过去:“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此时厅里已乱成一团,屏风也被来往的下人撞倒。王少初倒在地上,身边尽是打翻的杯碟,两个小厮抬着他的手,丞相夫人在一旁,哭天抹泪。但毕竟是场合不对,她哭了阵,也只得停下来,指了旁边伺候的小厮过来:“你来说,竟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磕磕巴巴道:“夫、夫人……小的不知情啊!少爷方才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口吐白沫,就、就……”
他们这里乱成一团,相府的总管是经过些风浪的,这时候已经请了郎中过来。围在一旁的几个小厮忙让开,请郎中把脉。但人家只看了一眼,就下了定论:“这是中毒了。”
丞相夫人脑子嗡的一声,几乎站立不住。一旁紫屏忙扶了她,代替问道:“是什么毒?可严重么?”
郎中近前去察看了一番,摇了摇头:“倒不太严重。你们将他扶起来,多灌清水,催他吐出来。吐个两、三次就无碍了。我再开一帖药,待他吐完了服下。”
那都是后话了,当下也顾不得还有那么多人在,丞相夫人叫人抬了清水来。小厮们架起王少初,一连几碗灌下去,果然,他胸口伏了伏,“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吐完了,他的脸色才好了些,唇色不再发黑发紫,悠悠睁开眼睛来。
丞相夫人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放下,忙念了两遍佛号:“菩萨保佑,我的儿,可吓死我了!”
下人们忙着收拾秽物。王少初看了看周围,还有点茫然:“我这是……怎么了?”
“少爷是中毒了。”紫屏伶牙俐齿,在一旁道,“您突然昏迷,可吓坏了夫人。您仔细想想,是怎么中的毒?这下毒之人如此狠毒,要置您于死地,可万万不能姑息。”
丞相夫人这会儿也定下神来,叫过小厮来问:“方才少爷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都一一说来。”
那小厮连忙回忆着说了一些。又道,“后来少爷喜欢吃那粉丝蒸蟹,多盛了两碗。那蟹肉甚烫,少爷就又吃了几片摆盘的番柿……”
郎中一听便明白了:“螃蟹与番柿同食,入胃会化作砒霜。”
食用螃蟹有颇多禁忌,相府的厨子自然也知道,今天既用它做菜,许多其它的食材便不能上桌。只是外厨摆盘的人却不知,就算知道了,也根本不会想到有人去吃这些摆盘之物……丞相夫人得知原委,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外厨那些人平日怎样教管的?竟弄出这样的事来!”
说着又去问郎中:“我们这里许多人,想必也是轻微中了毒,现在腹痛难忍。先生看如何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