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会面就此结束。解蓝很是不放心让她与湘王妃单独接触,之后几日,她再度提出去见湘王妃,就被他以各种缘由回绝了。只不过湘王妃发了话,令他好生照拂谢长庭,是以解蓝连带着许多其座下走狗对谢长庭也极为恭敬。虽不准她外出,但并不限制她在王府中乱走。
她还真就特别喜欢乱走。
尽管侍女红零对她的提防几乎到了睡觉都要留只眼监视的地步,但这丝毫不妨碍谢长庭对这项活动的热情。每日游荡于王府各处,并不介意身后跟着只尾巴。她也不拘前院后宅,不出几日,这处住什么人、那间房子是做什么用的……只怕已没人比她清楚了。
又过几日,王府园内的牡丹开了,暮春迟迟,亦有了一丝初夏的味道。
天气渐热,谢长庭便转而喜爱在临水处徘徊,这日站在拱桥上,远远望见前院里人头攒动,个个簪冠白袍,竟如鹤临池阁。不免一番惊讶,便问红零:“你瞧那些人是道士么?”
红零瞧了阵子也模棱两可,便怂恿她过去看看,这简直是谢长庭乱走给她带来的一大福利。待到了前面,果见许多道士聚在一处,手持木剑,随领头一人号令同进同退,是个演练的样子。谢长庭她们两个也实在是无聊,平日不是对着杂役便是中人,难能一见这许多年轻男子,立在一旁很是评头论足了一番。
另一旁廊下湘王还在与门客谈事,都不免有些侧目,那门客见一端丽妇人从后宅出来,只以为是王府内眷,顿觉尴尬:“王爷恕罪,在下这便告辞……”
“不妨。”湘王只微微一笑,回身招了招手,“蔡先生不是外人,过来见礼。”
谢长庭便走过来,向那门客行了个礼。
那门客被如此抬举,顿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湘王也是怔了一下,大抵是未曾想到她会如此配合。这些天来,谢长庭总是在他府中东游西晃,他固然也是一清二楚。当下似笑非笑,复又看了她一眼。
“祝你成功。”
他这是暗指她有意出逃,谢长庭闻言,却只是自若点了点头:“谢谢。”
说话的当口,那些道士则已停了动作,三三两两,坐在原地休息。那为首之人却走了过来——这人的年龄在五十岁上下,亦作道人打扮。抬起头,却赫然是一张极熟悉的脸。
这正是长安湘王府内的算命先生。
“福寿无量,贫道广夙真人,见过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82 广夙真人(下)
在这里见到他其实并不需要觉得惊讶,上元那夜,正是他假扮东君引火,自然是湘王爪牙无疑。只是没想到,当初毒害御史闵谕、药掉钟离德妃腹中龙胎、惹来京师满城风雨的,竟都是此人,少不得还要让人有点刮目相看了。
谢长庭略打量了他一眼:“真人方才是在做什么?”
“殿下欲作斋醮科仪于城内,设坛告天,祈福谢恩,以问吉凶。贫道作高功执事,正是为依科演教而做准备。”
谢长庭就笑了一下:“只是为了问吉凶吗?”大概也少不得要弄一些玄虚,借此大做文章了,“神道设教,古今皆是愚民之术,殿下倒不该如此不智才是。”
殿下想摆弄愚民之术,还有谁能说个不字吗?广夙真人并不敢接话。
那一边湘王闻言,却不由哈哈一笑:“神道设教,有何不可,《易》书中也说:‘观天至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夫人没有读过吗?”
谢长庭闻言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跟本没有听懂,还是的确是被这个说法说服了。
末了她就问:“那么殿下打算将香坛设在哪里呢?”
“就在郴州城东门外,”说起这个,广夙真人忙着为她介绍,“此次供奉一千二百诸神位,除社稷坛外,又设皇坛、度人坛、三官坛。诵经拜忏,加以日夜供奉香灯……”
供奉一千二百诸神位为大醮,除了召集道士预演、踏罡步斗以外,这些日子来,王府也已为这场法事作了许多筹备。就好比说这位蔡先生——他原本便是郴州人,因屡试不第,在城内作一清谈客,又因有些文名,经人引荐至王府,今日便是来与湘王商谈祝祷青词一事的。
只是他性情略有些愚拙,除了能写些藻句华章,实在不是个谋事的料子。湘王与他谈了一阵,也觉得腻烦,便推故别了他,沿廊下走回来,恰听见广夙真人和谢长庭在说斋醮的事——什么时辰开始啊、哪些人到场啊、都有什么流程啊……她揪着一些细节问个不停,好像实在是有着十二分浓厚的兴趣。
“谢夫人想看吗?你可以跟着一道去。”
湘王负手走过来,又看了她一眼,“只是倘或夫人是想着借机生事逃跑那还是歇歇吧,不要让我觉得你很蠢。”
转眼便到了永启九年五月十二,百花生日,诸事皆宜。
湘王于郴州城东门外开坛斋醮,祭天祷神。外斋济度三篆七品。其中湘王持金篆斋“上消天灾,保镇帝王”;王妃持玉篆斋“教度人民,请福谢过”,二人敌体,恰合一阴一阳。
府内余人,亦需斋戒,各持黄篆斋“下拨地狱九幽之苦”之意。
谢长庭到底是没有跟着去。清晨起来领过篆斋——这只是意思意思,黄篆斋严格按《洞玄灵宝道场范仪》所制,规格十分寒酸。王府的待客之道固然不能是这样,不多时,果然便又有朝食如常送来。
而湘王妃那一边却没有这等好事了。她今日要同湘王一道去坛上颂词祝祷,一早便需起来打扮。卯时将至,尚未妆成,那边湘王则已经等得不耐烦,令解蓝屡来催促了。
“这么慢?”解蓝立在门前,皱眉训斥侍女,“你们伺候娘娘也不是一两日了,这一点事,都要弄得手忙脚乱的吗?”
几个侍女皆不敢反驳,只是低头唯唯。
“别说她们。”屋内,湘王妃却忽地发了话,声音懒懒的,“我‘病’了这许久,不好生打扮遮丑一番怎么能出门呢?”
她语气略带不快,讽刺解蓝以病为由不让她与外界接触之事。解蓝噎了一下,也不能说什么。叹了口气,示意门前几个侍女:“都进去帮忙,别误了时辰。”
侍女们还是戳着不动,其中一个小声道:“娘娘嫌我们妆画得不好,已经叫谢夫人进去帮她了……”
解蓝闻言不由一皱眉,谢长庭心眼太多而湘王妃心眼太少,让她俩独处,终究是不妥,不知要弄出什么事来。正待出言相阻,迎面门却忽然开了,见湘王妃华服盛装,施施然提裾走了出来,解蓝方才松了一口气。
“走吧。”湘王妃淡淡地说。
两人相携出了跨院。而另一边,谢长已从閤门出了湘王府。
——自湘王妃承诺让她出府见花氏父女之后,虽有意安排,却未找到合适时机。直到那天,谢长庭见了广夙真人,问清了斋醮这日的诸多细节,确定这是个可趁之机。这才悄悄知会了湘王妃。
于是湘王妃趁今晨,府中忙乱,为她开了閤门。却无法保证能开多久——不得不说解蓝这人实在是个管事的奇才,只要等斋醮结束,他一回来,必定很快能发现閤门开了,所以谢长庭必须要快去快回。
好在她这些日子来对府内地形的熟悉,一路有惊无险不教任何人碰上也不难。轻车熟路,匆匆赶到郴州城内千重绸庄,破门而入不免花氏父女两人都惊得几乎呆了:“东家!”
谢长庭摆摆手,也无暇去解释那许多:“南边不能待了怕是要乱,你们快些离开这儿。”
“啊?”花余进愕然,“东家……那您?”
“别管我了就,”谢长庭摇了摇头。她一是不能走,这一走便是害了湘王妃;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