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恰在此时来了,欢喜和痛悔的泪还在眼角闪亮,我就被推到了父亲面前,其实生死边缘,我最想念的无非是两个人,一个是权昕,另一个就是父亲。双手阖了他老人家枯瘦的大手,放在脸边,热度让心间泛滥酸楚的温柔,爸爸,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有多爱你?
……
父亲在笑,用另一只手细细捋着我的头发:“我的小篆怎么变得这样瘦?可以去当模特了,刚才爸爸都没认出来,一进门就往我怀里扑,唉哟,吓了爸爸一跳,正想哪个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呢。”
戚,白眼!讨厌的爸爸,开的这叫什么玩笑?老不正经啦!
眼球向上四十五度斜视,手却越发拉的紧,在父亲的春阳一般的目光下,于是乎,破啼。
……
父亲是脑溢血再次发作,时间正是我在美国被扎伤的同日,他说当夜做了恶梦,并嘲笑自己被梦吓进了医院,我却惊的一身冷汗,不能不信邪,有时候真的是父女连心。还好阿姨发现的早,我家离医院又近,不然,那个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我在医院给老爸打电话的那日,老爸其实也是刚缓过劲来没多长时间。
不管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惹父亲生气,改掉大小姐在家说一不二的恶习,做一个孝顺的乖乖女。
……
为了让父亲高兴,我去上班了,父亲的公司需要人打理。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玩太极,推东拖西玩的痛快。时光轮转中,突然懂得亲情和爱情其实是等重的,被爱了,就要懂珍惜。
父亲的公司现在交由小姨父,也就是权昕的父亲打理,我享受正宗的二世待遇,没人惹得起,倒让我乐得一身轻闲,每日里点完卯就算完成任务,把班上得跟渡假一般。
这期间,我查到了很多关于病窦综合征的资料,也跑遍了各大医院的心脏内科,情况好像不似美国医生说的那么糟,起博器这个东西,是出现晕厥情况才要安装的。而普通症状用药物治疗就可以了。晕厥?好像没有啊。在美国的医院“睡”着过一次,但是那是因为太激动了,从那次到现在,我一直都是好好的,除了早晨起床里会胸闷气短一会外,其它时间做任何活动,均无不适。
反观如今父亲的情况,反而让人担心,虽然他没说自己病的究竟怎样,阿姨也在瞒着我,但一直躺在医院无法起身就是最好的证明,像父亲这样喜欢在外面跑跑颠颠搞工程的人,如果不是病到实在撑不住,是不会赖床的。
我知道这个时刻自己万不能再有任何状况了,那是父亲无法承受的打击,于是瞒下一切,等父亲的身体好转些,再向他说明吧。
朋友们都在为生活和爱情打拼,连彼此小聚都要挤时间,哪个像我天天无所事事?万般孤寂的我无处释放的精力逐渐转移。我喜欢上了末江水泊之上那映日的晚霞,每天下班开车经过,都能看见它艳艳懒懒的伸展着,在微寒的水面冉冉浮动,淡紫抑或幽绿的浪花,连着金色的螺云,一拍一拍地打在匆忙行人的步伐间,麻木的生活突然就有了性灵的意趣。
慢慢地,我不再直接回家,而是总要从归巢的大军中脱离出来,到末江岸畔小坐。草儿萋萋,铺洒绿意,白色雕花椅,我常独据一只,默默地看着携手嬉笑的情侣、亲昵偎依的母子、或者相挽看夕阳的老夫妻从面前来了又去,并从中看出了生活的滋味与风情,以前,以前的以前,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生活原来这么美好呢?
我还是会想权昕,但却是压抑了渴望的想,依然爱着他,但却能清楚认识到,他的心已被另一个她占据了,薇薇安的确比我优秀,如果权昕幸福,我会同样幸福的,所以,权昕,好好看守你的爱啊,里面有我的牺牲呢,懂吗?
那段日子,江边小坐成了必修的功课。不是为了悼念爱情,因为爱情没有在我心里驻足过,所以,我是个没有资格为它唱挽歌的人。坐在这里,只是为了享受宁静,细品生活。
但我的生活,突然又多了一道风景,孤独的风景。
我始终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跟我隔一个座,他在那里,我在这里,中间的椅子,有时会有人来,喝着饮料,吃着瓜果,歇歇脚,就又去了,可我一直在这边,而他一直在那边。
有时我会从江水奔流的幽梦里调出思绪,望一望他,能看到微黑深蓝的天空下,他被光线剪裁成一个侧影,正在深深地吸着一支烟,空中有袅袅发散的烟火。
我在心里叫他剪影,一个被烟燎了边的剪影。知道有他在那里坐着,我就觉得自己不是独一个儿,从而竟感激起他来。当然,他坐在那里肯定不是为了陪我,但我仍把对坐看成了一种约定,把他当成一个同伴,并相信他也视我如同伙。如果哪天没有看到他,就会有莫名的失落。
……
那天傍晚,云上火色正浓,前几日寒流袭击,于是秋风薄凉的,西服裙下裸露的小腿渐觉寒意四起。我看到剪影很保本地穿了件深米色的风衣,依旧叼着根烟,黄黄的身影于炙发的红光中,倒给萧索的末江畔添了一丝温暖。
但我坐不住了,不想让自己感冒,那会影响心脏,在父亲病没好前,我可不想让他老人家察觉到什么,拎着我的小背包站起,正准备往停车的地方去……
事情出的很突然,江心中,凄厉的救命声是在我转身瞬间响起的,江岸跟着热闹起来,悠哉闲逛的人们都叫喊着向这边奔跑。突发情况下,我顿时恢复了自己的好奇本色,那是在失恋、中刀、父亲病倒后,我不自觉埋藏的东西,这段时间一直黯然神伤、循规蹈矩的活着,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一有事情,我就又像尾巴失火的猫一样蹦跳着,争先恐后地跟着众人往前跑,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他,居然溺水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认识他,是因为他每天都从江边小树到江心葫芦岛间,拉一张粘网粘鱼,那网正对着我坐的地方,曾无数次看他与水共舞,这可真让人吃惊,鱼精一样的家伙,居然也在水里抽了筋,快要淹死了!
着急,人命可是关天哪!火腾地蹿上来,扯着嗓子我就喊上了:救命啊,救命啊,快救命。
不会游泳,但救人心切,我仍撕了喉咙地去喊。虽然除了那一句,我再也帮上什么忙。周围几十人全在喊救命,有些声震四野的气势。
正急的跺脚,手上多了一件衣服,有人在我耳边说:“抱好,别弄脏了。”
咦,谁啊?我干吗要给你拿衣服?
有人扒了我一下,身子被人推着向后退开的同时,一个身影从眼前“飞”了出去,“扑通”声随水花溅起,江水被劈开一条水路,一人正在奋力向前。目光一直追随那人,看清楚了,居然是“剪影”,可能嫌风衣下水碍事,所以,干脆脱了让我抱着。
手臂很长,打水也很有力,游龙一样的身姿,在水波里矫健而轻灵地前行,很快游到了捕鱼者身边。溺水的人一般都会于情急之中上下扑腾,乱抓狂蹬,饶是捕鱼人会游泳,被水淹的神智不清,竟也不能例外起来,张狂的四肢见有人来,立即好像吃人的水草般极力攀缠上去,想纠结着施救者一起溺毙水底。
“剪影”的泳术极佳,且心思敏捷,他并没有急着往上靠,而是等捕鱼人转体时,从背后绕过他正在胡乱挥舞的手,上去直接卡脖子,很快将他制服,两岸一片叫好声。剪影把那人的头逮托在臂弯间,一沉一浮地向江边游来,这时,已经又有三人跳下水去,最终一起把溺水的家伙抬了上来。
救护车出现的很及时,肯定有人事发后第一时间打了120。人刚上岸,就被医生接了过去。人们都围着溺水那人团团转,不知何时,剪影从人群中脱离了出来,湿淋淋的站在我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脸。
剪影一旦清晰,竟然让我有点瞠目结舌,因为他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我肯定没见过他,但就是觉得魂魄谙熟。
有那么一绺头发湿漉漉地卷在额前,还在滴着水,水珠滚过开朗的眉心,双眉淡长,眼睛薄细,尾端稍有些凤尾翘,睫上还粘着水痕,还是那滴水珠,从挺秀的鼻梁滚到微挑的唇边,水被嘲讽了,伤心地从稍尖的下颚跌回尘土。我的眼光追随那滴水珠,从他身上划过,大概有一米八,跟权昕哥差不多的高度,只是骨肉要单薄些。
他似乎说了句什么,慌忙抬起疑惑的眼,看到一对黑黑的眼珠瞪着我:“衣服!”
衣服?什么衣服……,噢噢,该死,改不掉的看到好看男人就花痴的老性格,竟然自顾自地出神,忘记他的衣服还有我怀里。
风卷过来,在周身摸一圈,毛孔全都缩起,咦,越发凉了。他刚从水里出来,一定很冷。
我觉得他穿衣服的动作有点哆嗦。
“那个……”看在同于江边坐了好些时日的份上,看在他救人一命的份上,看在他这样冻着也许会发高烧的份上,我主动搭腔:“我送你回家好吗?”
唉,但愿他不要拒绝,我可是第一次当雷锋的助理,虽然救人没我的份,善后方面总要给我留点微尽绵力的机会嘛。
衣服穿好了,他向我点头:“谢了,不用。”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这么就走了?好像不给面子哦。
我追了上去:“我有车,而且有时间,很方便的,你这样会生病的,别再说了,让我送你。”
我的口气坚定无比。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眉心皱着,一条小纹横亘其中。眼睛依旧是黑,黑的有些迟疑和思索,这个问题很复杂吗?他在迟疑什么?思索什么?
这种对峙很可笑,我们并不仇视,却因为一个微乎其微的问题,在江边的落日中站成肃立的两人。过了很久,他才下了决心,咬着嘴唇,从牙缝中呲出一个“好”字来。瞬间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