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摆出一副乖乖宝贝的样子,我的小黑手就有点伸不下去,等看到他居然拿着自然亲昵的口吻与父亲说着话时,眼泪陡然就流了好长。太阳的光点好似千百个灵魂的眼睛,在向方苏张望,他们学着他的样子盘坐在地上,静静地听他讲。这刻天地安详,我屏着呼吸,静谧的山林里什么也不能去想。
一本书讲完了。太阳也已西斜,方苏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站起,穿上外衣,摘掉眼镜装到上衣兜里,又把空酒罐子和书收到一个塑料袋里,拎着慢悠悠地往山下走,我不徐不疾地跟在他身后,到了铁门处,眼见他也是像我那样,快跑几步扒上门头,跨上去后停一下,向下探一探身子,然后飞身一纵,不见了踪影。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上前去向他就以前的痛苦向他进行讨要。我只是着了魔般立在原地,什么也无法去想。我就那样的,看着“朝思暮想”的他从我眼底溜了过去。
……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墓地埋伏,我有一种直觉,方苏还会来的,如果再次看到他,我不会再犯让他走掉的错误,我要进行我的事业――报仇。在又一个星期四的下午,我终于等到了久违的方苏。
那天天气阴郁,当我蹑手蹑脚地走进这一片坟地,在静悄悄地连鸟都不叫的沉闷空气里,我看到一个诡异的身影绕着死寂的一切纵身飞舞,是方苏。
我没想到他居然正在父亲的坟前跳舞,舞步轻快,有很多摇摆送胯和滑行的动作,应该是美国黑人的舞蹈,性感十足,甚至有点……淫荡。
他越跳越起劲,而我则想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比如说,赶鸭子上架,鸭步前行等等,由不得自己的,我在松树后笑了。
那一声并不太响,但还是惊动了方苏。他向我这边望过来,谁?出来。
我从树后踱了出来,微笑着说。是我。
方苏摘掉眼镜看着我,他说,怎么居然是你?
虽然说话的口气是疑问式的不情愿,可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他在高兴什么?见到债主不应该惊恐逃避吗?
我说,你不打算见我了?
他笑,没有。
我说,那你为什么搬家了?
他说,一个人占两处房子太奢侈。
我说,听说你回美国了?
他说,是。的确是回去了,除了美国我还去了一趟山里,旅行。上个星期才回来的。
我说,那你答应过我的话呢?你要还一条命给我的。
他啊一声,耸耸肩,有点鄙视地说,方小篆,你还真是天真。以为我会像书里写的那样,道义为重,因为你救过我,就先捅自己十七八刀,再从悬崖上英勇一跳啊?那些都是写书人在瞎编好不好?你那时候病的要死,我是因为可怜你,才搞点希望施舍你。现在你身体好了,我也没必要装了,那天在医院说的话,我收回。
我抬起头,看着方苏一点点佢傲起来的面容,突然就很想击垮他,我不再笑了,而是一本正经地说,你知不知道鸭子在中国代表哪一类人的总称?
语声很轻,但话意残忍。
方苏本来还装满笑意的眼睛突然就空了,愣了一下神后,他冲我不能置信地摇着头,慢慢地那微微上挑的眼睛里竟浮起一丝受伤的神色来,他转过身去慌慌张张地拿袋子,然后转身就走。
我跟在他身后,步步紧逼地说,原来你也有秘密,而且被人搞来搞去的秘密,这真是太好了,你说是不是?
我从不知道我也可以这么恶毒,在被人恶毒对待了许久后,我突然领悟了恶毒的神髓,并正在灵活运用。
他回过身来,我看到野兽欲行杀戮前的目光,我想他也许马上就会杀了我。但我竟然不知道怕。反而往前趋近了一步:怎么,想杀人?反正你已经杀过一个,再杀一个也无所谓。可怜的杀人犯。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徘徊了良久,由凶狠到平和,渐渐地竟无所谓了,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最后他居然笑了,被我这样侮辱着,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开口了,蛮不在乎的样子,方小篆,别太操心别人的事,先回家看看吧,后院失火了都不知道。唉,要说可怜,那是你的专利,我离你的程度相去还远,还远。
说完这些,他突然起跑,从我的身边如风般穿了过去,转眼就翻过铁门,隔着栏杆向我挥了挥手,然后转过山脚,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谁能告诉我后院失火是什么意思?
……
我承认方苏的话对我产生了影响,从那天起我开始从低垂的眼睑后观察权昕的一举一动。
那时,他正坐在阳光明媚的晒台上,手边搁着一本书,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富丽的阳光照黑了他的眉,他眼角的笑纹是健康的,连他的呼吸都是阳光的。
我像一个小偷,透深绿浅绿相间的窗帘向他窥视着,暗想着背叛、私通。
这个男人,是不单纯的吗?
……
不管权昕是不是单纯,只要是女人,就是擅长猜忌的。
方苏再一次以不经意地方式对我袭击成功。
其实早有朋友就我们不同房的事向我提过醒,说权昕八成是在外面有女人。当时说这话的朋友差点被我一脚踹飞,我强硬地认为那是诋毁,我相信权昕,相信世上有一种感情叫情比金坚。可时间一天天过去,权昕没有丝毫要碰我的意思,渐渐的,我的信心动摇了。
我想到了夏立立,想到她曾有过假象的幸福。
我不愿毫无由来的瞎猜,我不愿在迷团般的夫妻关系中生活下去。我得想想办法。
我买了一副墨镜,一件风衣,一顶帽子,并把它们藏在立柜的最里层。我想来一场不动声色的追踪。让我可以信任权昕,信任爱情。
这件事我本也想请司马斯侦探帮忙,但最后又否决了,我心里,还是把权昕的事当成隐私,我不是要证据,以便刮分财产,砍上一刀就离婚,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安心。
又一个傍晚,权昕从公司回来拿行李,向我抱歉地说又要出差后,我向他道了顺风。却唯一一次没有送他到门外,而是打冲锋似的冲进卧室换上风衣,戴上墨镜和帽子,快步冲出门口,我看到他的车子已经驶离了小红桥,我使出全力向门口跑,那里一般都有出租车在等候,为了不让权昕发现我在跟踪他,我已谋划好不开自己的车。
院门口果然停了三四辆出租,我扫了一眼,其中有一辆桑塔那,其余全是富康,我上了桑塔那,直接抛出一张百元大钞,向司机吩咐,有没有看见刚才开走的那辆奥迪?帮我跟上它。
司机答应一声,在院门前很狭小的空间内,一把方向就把车头转了过来,看来技术是绝佳的。我暗想挑对了人。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这个钟点的末江,正要开始一夜的歌舞升平。街上全是借问酒家的匆匆车影,我们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追上了权昕,他正在等绿灯。我又向司机师傅确认了一遍,看见没?就是那辆,车牌号XXXXX。师傅点头。
权昕的车再次启动,向着环城公路而去,无论车流怎样拥堵变幻,开桑塔那的这位师傅总能与权昕保持四五个车位的距离。我有点佩服他了,也庆幸自己没有开车,否则,以现在的交通状况,我是万万跟不上权昕的。
眼见桑塔那真的拐上了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