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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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献玉吃出兴味来,又拦下个堂倌要他上干锅三指鱼、烤雏鹬和熏火腿,顶好再来一小锅豆腐杂烩羹。

甘荃左眼盯著雅座里的动静,右眼看陶献玉吃得额上冒汗,脸上生花,忍不住揶揄道:“今儿倒是给你逮著了!这麽多东西都到你肚里去了。”

“谁叫你光看人不吃饭来著哩!”陶献玉仔细地将三指鱼仅有的若干大刺挑出扔掉,喜滋滋地大啖鱼肉,嫣红的舌头三卷两卷,将鱼肉卷下肚,“人家在帘子里做勾当,偏没你的份儿!”

甘荃身子一下坐直了,“你莫得意!我这就进去打看打看,管他什麽勾当都给他弄砸喽!”站起身整饬一番,对陶献玉道:“你就在这儿吃,别跟来!”

陶献玉喉咙里咽著鱼肉,心道:凭啥不许我跟去?你不是就要我来看看那个“真男子”林老板的吗?我不跟去怎麽看得出人家麻脸扁脸,分得出男子女子?

主意打定,便张罗著往雅间里走。先拿来个空碗,将没来得及吃的鸡脯肉、火腿肚各拣几块盛到碗里,又在其上放上一只去了屁股和头颈的烤雏鹬,胳膊一低,把“小阿秦”夹在腋窝下,咂咂嘴,嗅嗅鼻,便端著个碗往珠帘雅座去了。

确切而言,雅座里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除了林世卿和郑岚之外,还有那个常年跟在林世卿身後的沈默的健壮汉子。甘荃没进去之前,林世卿和郑岚之坐在桃木方桌边,几碟冷味,三碗热烧,一角白酒,轻声笑语,且吃且聊。那汉子脊梁骨挺直端坐雅座一隅,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耳不旁竖。

近日林世卿心情甚佳。他慢条斯理啜饮清酒,凭栏眺望对街的“陶一彩”,脸上隐隐浮出微笑。这几天他的亲随将陶家的人丁来历、明事隐情一一书禀,他对其中几项尤其感兴趣。譬如,上一个掌柜陶东如红尘撒手,壮年出家;譬如,陶一彩早年曾有个做胭脂的好手,叫做戚宝花的,却莫名不在陶一彩做工了;又譬如,陶秀珠有个同父异母弟弟,大名唤作陶献玉的,喜好出入妓馆花楼,听曲儿犯浑,是个吃喝玩乐的主儿……陶家就像一块海绵布,到处是缝隙,到处都可以趁虚而入,那个陶秀珠再举止谨严又如何呢?哦,对了,陶秀珠将要同那个捕快戚大海成亲,而戚大海恰恰就是戚宝花的大侄子。啧啧,一株清桂栽沙砾堆里,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世卿,还在惦记陶一彩吗?这事儿急不得──”郑岚之素手纤纤给他碗里挟来一筷鸡蓉,对著他的一双明眸凤尾流波。这位小师爷今晚一袭素净软缎夹袍,头系同色长襆,配上挺拔身段,清俊眉目,犹如夏日凉荷般於室内亭亭生根。

林世卿笑道:“我急什麽,我才不急,急的怕是那位陶掌柜陶小姐。”他本来不指望在小小的余怀县遇上什麽可人,这个郑岚之算是个例外。小师爷身姿清俊,相貌风雅,言辞合度,与其谈天说地、谴愁散怀最是舒贴。至於在床上,倒也出乎意料的欢畅,比起京城有名有姓的花魁娘娘,虽不及後者妖娆娇嫩,却也别有一番异趣。按常理,林世卿虽尝过一二娈童小倌的身子,也不过觉得新奇而已。说到底,他还是喜欢胸前有奶儿胯下无把儿的妇人。男子奶儿小尚可容忍,可头一低就看见对方腿间的小棍棍,实在有点倒胃口。棍棍再小,也是棍棍,何况还有两旁的卵蛋儿,比起自己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那这个郑岚之呢?林世卿认为,小师爷放得开,叫得媚,摇得欢,缠得紧;一句话,床上的伎俩不坏,跟他平日里矜持的模样正好相映成趣。可要想进一步探索出什麽来,却是没有了。他们之间,本就是小师爷主动找上门来的,为的是来年郑岚之应试中举,外放做县官,让林世卿给在家族京官中私言一二,以便提携关照,安排个富庶安靖的去处。就算落第,也能在三年一调中外遣到一个好糊弄的县官手下做事,图得自家快活安逸。林世卿理解郑岚之,这些事於他也并不烦难。一个要消遣,一个要利好,你来我往,正是礼仪所在。何况郑岚之外表温善,肚里精明,举荐一下也是成人之美,为国献才。林世卿跟郑岚之颠倒了几宵,见识了小师爷的光滑皮肉和各势媚姿之後,开始在给京师官友亲朋的书函中有意无意地提及郑岚之的名字。林世卿自诩是个诚信的世家商贾,由此事来看,似乎真是如此。

郑岚之道:“陶小姐一个人撑著陶一彩,至今未婚,也算是不容易,她何不趁机撤手,乐得自在……”

林世卿呷一口酒,“陶小姐自有其意啊!”他将目光从“陶一彩”转到郑岚之身上,小师爷冲他微笑。林世卿也还他一个微笑,便又将目光投向“陶一彩”。他希望陶秀珠能够早点让步,这样他就能早点回到京师,早点见到家里美貌体贴的妻妾和更加美貌体贴的花魁娘娘。这个余怀小县,实在闷得很啊!也就面前的小师爷助他散心了。可小师爷毕竟是小师爷,臀部窄窄的,肋骨棱棱的,穿上衣服倒是秀逸好看……那还是穿著衣裳吧,再多脱几次他怕是要阑珊乏味了……

郑岚之两瓣嘴唇抿起,不露齿地吃菜喝汤。他看看林世卿,又有意无意地看看角落里终年沈默的汉子,心里淡淡泛起波澜。他对自己是很满意的。他勾搭上林世卿,赚得了好前程,又体验了一把京城林老板的床第风采,怎麽算都不亏。眼下好像没什麽咯心的事了,硬要说,也就一桩。那就是他曾动过角落里那个壮汉的心思──他一向喜欢魁梧精壮的汉子,不过考虑到林世卿能够带来的长远收益,只好沈住气委屈一时了。

不由地,郑小师爷忽得想起他自己昔年相好过的一个捕快,正是个床上的猛虎,榻上的蛟龙,想起来就身上发热,後面发痒。可那人……唉,目下不知道在哪个山林子里逃窜呢!

这边两个人正慢条斯理,各怀心思,後面的珠帘叮咚一响,冷不丁闯进来个著绿袍子的小官人。角落的汉子目中精光一闪而过,盯著小官人片刻,渐渐又恢复原样。

来人正是甘荃甘小少爷。林世卿一对鱼眼毫无感情地望著他,让他紧张之上更添心慌,结结巴巴道:“林,林叔叔,我,我刚好见你在这儿,顺道来给您问个安。我,我爹说让我多跟您亲近亲近……”

你爹?林世卿盯了甘荃脸上的雀斑半晌,想起来这个小官人乃余怀县米市行董甘老板的独生子。甘老板算的上是当方富绅,前几日他还跟甘老爷子以及金银市的两个老家夥吃酒叙话来著。想起来他还上甘家拜访过一次,依稀记得这个怪模怪样搔首弄姿的甘小少爷。

“是甘少爷吧?替我向令尊问好。”林世卿牵动嘴角,做出个微笑。

甘荃喜乐不胜,他见林世卿微笑,便也傻乎乎娇咯咯笑起来,脸色在灯盏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世卿。

郑岚之不露痕迹地打量甘荃,心里暗笑。他只消几眼就看出这个甘小少爷对林世卿有意,不知这娇滴滴的小少爷手段如何?

“林叔叔,上次在我家,我给你敬的酒,这次我再敬你一杯可好?”甘荃气息稍定,抢到桌边,执起个空酒盅,斟了酒举一举,不等林世卿反应,吸干了酒,羞涩地笑望过来。

林世卿刚想开口,珠帘一阵乱碰,雅座里又进来个小郎官。角落里的汉子头又猛的抬起。

自不必说,此即陶献玉陶小少爷了。他捧著个堆满肉菜的瓷碗,胳膊下夹著“小阿秦”,蹈著小腿一头撞进来,一双圆眼先滴溜溜将众人看觑一遍,之後将目光凝注在林世卿身上。他见林世卿面白微须,眼无笑意,正襟危坐,神气俨然,立即就不喜欢。原来是这麽个人!小麻子口味越换越差劲!他眼角余光偷瞄林世卿股间胯下,没看出异样情状,鼻孔里不自禁哼哼:就这麽个老泥鳅,到床上岂不闷死人!

甘荃一看陶献玉居然闯了进来,心道不好,转过身倒竖眉毛斥他:“你进来作甚?到外面吃去!”

林世卿了然了,这个矮墩墩圆乎乎傻兮兮的小公子乃甘小少爷的友人。他见陶献玉不住朝他张望,便笑道:“甘贤侄,这位是你一道来的朋友?”

甘荃不知答是还是不是,陶献玉已经抢道:“是哩!你就是林世卿林老板了?”

话问的直白,叫的更加直白,甘荃向他瞪眼,郑岚之笑意盎然,林世卿觉得诧异有趣:“我是,敢问小官人是哪一位府上的?”

这边陶献玉却叼了块火腿嚼著,答不上话。甘荃忙道:“他是陶献玉,就是对面卖胭脂的陶一彩家的。”

陶一彩呀!林世卿郑岚之双双一愣,随即相视而笑。林世卿比小师爷多了层笑意──原来这就是那个酒囊饭袋陶献玉陶小少爷啊!他看著陶献玉咀嚼东西的呆像,笑意更浓。

甘荃不乐意了。他顶恨这个郑师爷。方才世卿又跟这个骚师爷递眉送眼了,真是,人跟前也不收敛些,当其他人都是木雕泥塑呢!

他决心引起林世卿的注意:“林叔叔──你还欠我一杯酒呢!”他不依地扭上前,撅著嘴撒起娇来。

林世卿笑道:“是我怠慢了。”举杯一饮而尽。甘荃脸上更红。

林世卿笑得颇为无奈。没想到这次来余怀县,江南的婉约佳丽没亲近多少,扭扭捏捏的小公鸡倒上赶著往他身上贴。前面是小师爷,这会儿又是甘小少爷,他这算不算豔福匪浅呢?

不过这份豔福他绝无兴致。甘小少爷不比小师爷,小师爷知进退晓轻重明尺度,这小儿看来全然不懂。小师爷无根无基无靠山,这小子是甘老头儿的宝贝儿子。他跟小师爷春宵几度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他跟这小子算什麽呢?京师妖娆娈童不知凡几,他尚且浅尝辄止,何况这个甘小少爷有一脸怪吓人的雀斑,实在是有碍观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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