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思量著,林世卿就决定冷落冷落甘荃。其时他对那个陶献玉更感兴趣,兴许这个嘴里吃个不停的小仔鸡就是陶秀珠长长堤坝上的小小蚁穴呢?
然而没等他开口,郑岚之却讶然呼道:“咦?陶少爷,你这木偶从哪儿买来的?”
陶献玉恰好站在他身边,腋窝下的“小阿秦”出头露脚,被蜡烛光照得神貌宛然,栩栩如生。
小少爷正努力吞咽著烤雏鹬焦黄的骨肉,把一块脆骨咬的咯咯响,他随口道:“相公送的哩!”
“相,相公!”郑岚之惊讶更甚。他心细如发,眼神又尖,早就瞅出这木偶就是那个昔日相好的面貌,只不过去了胡须罢了。
陶献玉支著根油光光的手指,得意道:“我成亲了,我相公可风神俊爽哩!这个木偶就是他送的!”
郑岚之呆了一呆,“敢问陶少爷的相公贵姓?”
陶献玉咂咂嘴:“姓秦。”
郑岚之默然片刻,忽低声道:“那,那这个秦相公目下正在何处,从事何种营生?”
陶献玉有点警觉起来,他呶了呶嘴,脑袋一撇道:“你问这麽多干嘛?我相公给人保镖的哩!”虽没有互相介绍,但他猜测这个风度怡人,容貌俊秀的官人就是甘荃口中切齿恨恨的郑师爷。他边吃边拿眼打量郑岚之,觉得小师爷虽不及甘荃狐媚姣姣,却自有一股端丽清持态度,这副态度是天生的呢还是修炼来的呢,他不大明白,但他知道,他自己是一辈子跟这种韵格那种风致无缘的了。
这麽想著,他就隐隐有点恼恨。凭啥都是给人做娘子的,他就得被人比下去?哼,多半小麻子讲的不错,这个小师爷後面那穴眼骚得很,只是衣服遮上了闻不见。
这边郑岚之看著陶献玉埋头嚼食,突然觉得嘴巴发涩,脑袋隐隐作痛。莫不是今日穿得少又吹风的缘故?可他心里明白,他这是听见秦汉秋逃得生天,还不声不响娶了房带把儿的小娘子给惊到了!
林世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一字不漏听完小师爷跟陶献玉的对话,忽道:“想不到陶少爷到现在也爱玩木偶,少时我的木偶也挺多,倒是没见过陶少爷手上这样的。不知陶少爷可愿将这木偶人给我细细玩赏一番?”
陶献玉正吃的肚儿半圆,舔舌咂嘴,听得林世卿想看看他的小阿秦,十分得不情愿:这个老泥鳅想干嘛!呸,还少时也喜欢木偶哩,骗谁人来?老泥鳅才不会喜欢木偶哩!
磨磨蹭蹭地,欲捏个借口,带著小阿秦赶紧离开。他相公长得太好看了,即便雕成木偶都惹得一个两个陌生男人侧目,太不安全了,太让人不放心了!
却听旁边甘荃笑吟吟道:“林叔叔,这东西没啥稀奇,就是照著陶老弟的相公一个模子刻的……”然後不由分说,截手从陶献玉胳肢窝下抽走木偶,讨好地递给林世卿。
“哎哎哎,你个自作主张的小麻子!我同意让他看了吗?”陶献玉登时叫喊起来,劈手就要过去抢。
甘荃伸臂拦住他,在其耳边软语央道:“好老第,你别砸我的场行不?我好不容易跟世卿说上话儿。”原来他看林世卿对他难得理睬,便想方设法吸引其注意力。
陶献玉瘪嘴哼道:“那凭啥拿我的小阿秦去献佛?臭麻子,上回你弄坏小阿秦的耳朵,这回小阿秦再有什麽长短,我叫人把你家的大米全倒臭水沟里!”低头将最後一块火腿扔进嘴,吧唧吧唧嚼著瞪著林世卿。
甘荃心道:我爹说你家胭脂铺要关门滚蛋了,你还能蹦达得了几日?
郑岚之将二人对话收入耳朵,抿嘴笑笑,肚里辗转思量。
林世卿自是也听见二人说辞,却毫不在意,拿著木偶上下打量,心中有了计较,很快道:“原来我是夺人之美了。陶少爷心疼这个跟自家相公一模一样的木偶,本是人之常情。”说罢将小阿秦还给陶献玉。
陶献玉一把扯过,塞进怀里。
“陶少爷,我是见过令姊陶秀珠陶掌柜的。我十分好奇,你跟个男子结为连理的事,令姊什麽态度?”林世卿道。
陶献玉顶不喜欢这老泥鳅,觉得他语藏机锋,假模假样。他真想冲他翻个白眼。
“阿姊不管我哩!”他见碗里空了,正好扯个借口,夹著小阿秦踱到外面去了。
林世卿也不介意,频频捋须。陶秀珠那段长堤眼见就要坍塌,而他正逮著了其中最致命的蝼蚁之穴!
陶献玉一走,甘荃更加没了招数,勉强说上几句,便灰溜溜蹿出来,在陶献玉对面坐下。
“方才你真是无礼!世卿是京城的世家大人物,你怎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埋怨道。
陶献玉满不在乎:“我东西还没吃完哩!你少管我!你喜欢那老泥鳅,你自个儿讨好去,别拉上我!”
“你,你不许说他是老泥鳅!”甘荃说著就拿著筷子敲陶献玉的手。
陶献玉声音也大起来:“我就要说他是老泥鳅!”抓起竹筷反击。
两个小少爷便在座头上以箸作剑,啪啪啪啪对打起来。你敲我的脑袋,我抽你的手背,被打到的人固然“哇哇”嚷痛,打人的人也是“喝喝”有声。陶献玉平日里打滚放刁惯了,此刻一手一只竹筷,左劈右戳,且攻且守,竟一招一式耍得有模有样。
只听他口中大喝道:“小麻子!接招吧!”劈头盖脸筷影乱舞,直往甘荃脸上身上戳过去。玩到兴头上,连同扔在一边的鸡骨头鸡爪子一同作为武器往甘荃身上劈里啪啦地扔。
甘小少爷登时落在下风。然而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娇斥一声“胖肉丸!休得意!”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