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笑两声,司马懿轻晃手中杯盏道:“你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喜欢侯爷啊。”
淡淡瞥他一眼,曹丕敛起方才的踌躇,听不出情绪道:“是吗?”
说话间,一名家仆已匆匆赶到二人面前,恭敬道:“二公子,有消息来报,丞相已率领人马抵达城外四十里处了。”
眉弓一耸,曹丕扬手示意家仆退下,视线转到了司马懿身上,“这下我们是不是有的忙了?”
云淡风轻地笑笑,司马懿只略微颔首,并未出声,而后起身拱手道:“懿先行告退,少时再与二公子在城门会合,恭迎丞相班师。”
目送自家先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下,曹丕手捧着尚有余温的茶盏,望着不似雪后萧条的院落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叹了口气,转身回房唤人去伺候梳洗更衣了。
迎到曹操时已是午后,曹丕站在吴质和司马懿中间冷眼看着骑马跟在曹操身侧的曹彰和前来迎奉队伍的曹植与父亲谈笑风生的样子,面无表情,仿佛被凛凛寒风冻住了容颜。
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吴质见状,在一旁小声安慰道:“公子不必着急,一时小宠,不值一争。”
闻言,曹丕仍是眼都不眨地盯着前方,倒是司马懿侧目望了吴质一眼,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直到曹丕应了声,他才转开了视线。
一直等到那三人寒暄完,曹丕才上前一揖,向曹操大概汇报了下这些日子留守邺城的各项事宜进程,有条不紊的叙述倒也真叫人看不出他之前是多么耽于游猎。
看着面前颇有担当的长子,曹操眼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待曹丕收声,他便朗笑道:“为父在外奔走,有子桓镇守后方,孤心安矣!走,上马,我们边走边说。”
“诺。”退到一旁登踏上马,曹丕下意识地与司马懿对视一眼,才趋马跟到了曹操身侧。他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带着诡谲光芒的视线在如何不怀好意地捕风捉影。
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行进了城内,曹操望着街边被阳光融了不少的积雪开口道:“这雪一下来,天儿倒回暖得快了。”
“可不是嘛。”许褚中气十足地插嘴道:“回来的路上,这天儿还阴得厉害,今儿个就晴了,等过些日子开了春,咱们非出去好好打上两把猎!”
大笑着抬手凭空点了点,曹操转头对曹彰道:“看看,你仲康叔这就闲不住了,到时,你便陪他痛痛快快打场猎。”末了,又对许褚道:“孤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孤的黄须儿厉害!”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前面说笑着,曹操忽然对身边未曾开口的曹丕道:“到时子桓也一同前去,为父也好看看你骑射的本事是不是又精进了。”
微微欠身笑了笑,曹丕谦虚道:“精进不敢说,只愿没有荒废。”
荒废?我看是快成精了。跟在后面的司马懿听到曹丕的话心中不由发笑,但面上还是平日里深沉自持的样子。
与曹丕素来不睦的曹彰闻言,哼笑道:“二哥何必自谦?十岁便精于骑射的功夫岂是会轻易荒废的?”
极大程度地表现出身为兄长的大度,曹丕面带微笑道:“子文说笑了,我这身功夫再怎么好,摆到你面前也只有受教的份儿了。”
见他言辞诚恳,曹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撇了撇嘴没有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将两个儿子的表现看在了眼里,曹操朗笑两声,打破僵局道:“子桓过谦了!你这身骑射功夫可是孤手把手教的,到底差不了黄须儿太多。”顿了下,又道:“子文,你也别一天到晚只想些打打杀杀的事,学学你二哥、四弟,也写点诗文出来,不然都对不起你的表字。”
自小便只爱舞刀弄枪的曹彰一听这话,头都大了,抬手一抹鼻子,讪笑道:“父亲又开我玩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看见那些‘兮’啊‘乎’啊就头疼,更别提写了!您还不如让我用那想破脑袋也整不出个名堂的功夫去射两头鹿来的痛快。”
曹彰憨直的言语逗得一行人是仰头大笑,就连曹丕都忍不住转开头扬起了唇角。
“你啊!”拿自家这心直口快的儿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曹操只是笑骂了两句便不再强作要求,话锋一转道:“那铜雀台也竣工了,等天气再暖和些,你们都随孤去看看。”
“诺。”几个人同时应了声,曹丕扫了眼另一边气度翩翩的曹植,浅笑道:“如此甚好,想必到时子建又能大展文才,愚兄也好向四弟讨教一二了,还望届时子建不吝赐教。”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望了眼策马跟在曹植身后的杨修。
“二哥言重了,到时切磋一下助兴即可。”曹植言辞虽然客气,但终归是恃才傲物惯了,语气中总是少了份真正的谦逊。加之他自知曹丕与自己之间敏感的关系,所以更无亲近之意。
仿佛对他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习以为常,曹丕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便转开脸不再多话,可杨修却为他方才那一瞥而隐隐生出了些许不安。
听出几个儿子的言语间时隐时现的火药味,曹操也懒得点破,兀自笑了几声,心里似乎琢磨起了什么。
登临铜雀台那日可谓莺燕和鸣,惠风和畅。众人望着筑于漳水之上,楼宇连阙,飞阁重檐的恢弘楼台无不啧啧称奇。而曹丕只是望着台顶那舒翼若飞,曲颈戾天之姿的铜雀久久无言。
登上高台之后,曹丕凭栏而立,目光放向远处开阔的地界,将众人的喧哗都抛在了脑后。
“二公子。”走到曹丕身侧,吴质开口道:“不去与平原侯他们一同作赋吗?”
摇摇头,曹丕回头看了眼聚在曹植周围的人群,“怎么不见父亲和仲达?”
环顾四下,吴质喃喃道:“方才只顾看景,没注意到他们的去向,这会儿怎的就不见人了?”
目光在人群中游荡着,曹丕猛然感到一丝不适,转头便对上了丁仪匆匆转开的视线,但就是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仿佛捕捉到了那双眼中的不善与幸灾乐祸。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曹丕强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再次看向楼台下的景致,“算了,别找了,看景。”
二人并肩沉默着看了会儿远处,曹丕突然开口道:“季重可知父亲何故要作铜雀台?”
案子思索片刻,吴质回道:“听闻是丞相灭袁后,于邺城见到金光由地而起,隔日掘得铜雀,以为吉兆乃作铜雀台。”
手指轻轻点着围栏,曹丕点头道:“不错,因为荀军师告诉父亲,昔日舜母梦玉雀入怀而生舜。所以,父亲以之为吉兆。”
仿佛领悟了什么,吴质意有所指地试探道:“舜,古之贤君也。”
波澜不惊地瞥他一眼,曹丕不置一词,抬手指向不远处高丈余的铜雀道:“你看那铜雀如何?”
打量了一阵,吴质答道:“形态逼真,有戾天之势。”
哂笑一声,曹丕倚着围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