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时而骑快,时而慢,在较偏僻且车辆少的地方,他会边蛇行边看路上风景。
“骑到天黑说不定还没到我家。”我对他说。
“又没关系。”他大声说,怕我听不见似的。
“你不想回家不是吗?”
我居然像被人料中心事似地不知道如何作答,没想过自己到底想不想回家……或许是因为我对家这个名词太过熟悉了,从没想过要离开它。
“很难回答吗?”他问。
“不是。我没有不想回家。”虽然他无法看见,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摇头。
“前面左转。”
“我以为家里不幸福的小孩都不喜欢回家。”
“我不小了。”我说,“而且我家里也没有不幸福。”
“是喔。”他说。“昨天你朋友打电话跟我聊天,聊到你家的事。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受了很大的打击,所以才会老装一副死人脸,然后性格孤僻。”
朋友?指苏吗?如果是,我实在没法原谅苏告诉其他人我不想让人知道的状况。通常一般人会自心里发出怜悯,就如同他现在所说的话一样。
“我这个人本来就是这样。”
“才怪。”在红灯时,他转过头来拍了我一下脸。“明明是因为觉得很难过,难过到根本就哭不出来,不断累积着,结果变成都是这张一号表情脸孔。”
“我是没笑过嘛!”我带点火气地反驳他。
“欠在笑的时候太少了。”
“我有个癖好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偷笑不行啊?”
“那你一定得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不然就是去精神科做检查。”他看看右手边,“喂,你们家附近就有间市立医院了啊!要不要载你回去拿健保卡再来看啊?”
我被激怒了,捏了下他的手臂,听见他一声闷哼,然后闭嘴没再说话。
“再过去第三个巷子左转。”
这个时间在大马路上来车颇多,在马路另一头停了好久,他指着巷口那家宠物店说道:“看板上那只狗画得好丑。”
“那是贵宾狗。”
“我最讨厌那种狗了。”他用厌恶的表情说着:“我从来不知道它可爱在哪里,看见它的毛我就起鸡皮疙瘩。”
“它可爱在它是一只狗。”我盯着看板,自右耳传进来他的碎碎念:“你这个人还真是没血没泪,什么它可爱在它是一只狗……”
“你这人真烦嗳。”我厌烦地皱起眉头。“难道你养自己的孩子会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可爱吗?你怎么知道生下他之后,他会是长什么鬼样子?长大之后他会怎么对待你?说不定会拿刀砍你、拿刀砍自己!人不是狗,养他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失言。
King骑到我家门口,迟迟不接过我还给他的安全帽,一迳取下自己的。
“你明明就很在乎。”他现在的模样让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明明就很受不了,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发泄,搞得自己很可怜很可悲……你都说了,父母养孩子,不是养一条狗,你姐自杀的时候他们会伤心,你现在这样像置身无人境地似的封闭自己……要懂得珍惜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我就是像他讲的这个模样吗?
我低下头忽然觉得一阵难过,半晌,才回他的话:“那你呢?
你有珍惜自己吗?“
“我?”他挑挑眉:“有人会珍惜我。”
“谁没有。”我不屑他的说法。
“但是我会欣然接受,哪像你。”他的笑容此时看来像在取笑我:“你很明显地就是在拒绝别人。”
我感到无所适从,因为有个人正在剖析我。
“你有念心理学的打算吗?”我笑问。
“没有。”他跟着我露出笑容。
我盯着自己的皮鞋。“你知道……就算你说的是正确的,我大概还是没办法……”
“我知道。”他像拍小狗似地拍我的头。
“对了……”不问,我便觉得不舒服。“为什么苏要和你说这个?”
“你不高兴啊?”他先问,但没等我回答。“昨天她打给我,聊天的时候无意聊起的。”难怪昨天很晚了她才打电话给我。
“啊,”他快速换了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你家那么远,这样我就不能来找你玩了。”
“我家没有很远,是你骑车像龟速。”我没好气地说。
“是吗?”他笑笑的,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还不回去吗?”
“没有啊,”他说,“只是在等你进门,我要在这里向你行注目礼。”
我笑着对他说了声再见,便转身拿出钥匙开门。“嗳,”要离开之前,我终于对他说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我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记牢了那个我绝不会忘记的属于他的笑容。
或许是错觉,我贴在门板上似乎听见了他还在门外,依稀听见他说着:“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好久不见的流泪冲动,居然不是因为感动抑或者是伤心。而是我不知该如何证实的错觉……
“我也不会忘记你的,是不是?”至于为何不想忘记,我说不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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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过了几天才回到学校上课,当然包括周末放假两天。我知道她的病早就痊愈,只是不想来上学罢了。能够正大光明地跷课,这种机会她是不会放过的。
这几天里,我没去探望她也没打电话关心她,我想我还是为了她告诉King我的隐私而气着。苏不是我,所以不会知道被人一再提醒那种打击的难过,看来只要是能让她更接近King的方法,她都不会放过……我有点讨厌这样子的她。
我并不是一个话题,我不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了解。
而King几乎在放学时都会和我来一场不期而遇,有时候运气好,我可以在他未到之前坐上公车。从学校到我家并不需要坐公车,只是我不想那么早回家,总会多花那么五十几块钱绕远路回家。
说那是运气好,全都得怪他最近极力劝说,要我戒烟。
这是件很荒唐的事,我居然得被一个抽烟抽得比我还要凶的人警告。
“小莫—;—;”一进教室,苏便朝我跑过来。
大概是觉得几天不见的关系,感觉上她对我变得热络许多。
“你这几天有没有去三班啊?”
“没有。”苏松了一口气。
“做什么?”
“没有啊。”她笑着说,我明白她有事瞒着我。我没有多加追问,想不想说都是她的自由,尽管我的心情因此变得很不好。
“今天又有体育课了。”苏的声音听来很高兴。
“你不是最讨厌上体育的吗?”
“今天不一样啊!”苏说:“因为运动会要到了,所以都可以和别班比赛。”
经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她为何高兴了。
运动会一年比一年无聊,这是苏去年的牢骚,今年却是:“希望运动会快点到……”
苏的双眼慢慢失了神,凝视着远方,于是我离开教室她也没注意到。
我和同学先到了打扫区域扫地,地上落叶已经慢慢减少许多,我却仍搞不清楚时节天气变化。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大病一场,只要待在家里睡觉接受父母关心,再不用为了我该怎么接别人说的话而烦恼那该有多好。
“早,”他坐在我该清理的石阶上和我打招呼。“几天不见,你变胖了喔?”
我没有理会他无聊的问话,拿着扫把走上楼梯,一阶一阶地往下扫,他起身站在最下层抬头看着我,直到我扫完地以前,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当他不存在。
直到我做完打扫工作。“对不起。”他忽然说。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干嘛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