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轩外,两排侍卫屏息凝神,目光皆落在同一个方向。
还是那座山,那片水,那棵树。
“嗒,嗒……”
龙涎香原本浓郁的香气被雨水冲散,却逃不过精通医术之人敏锐的嗅觉。
雨水聚成的水泊上,黑衣与水色重叠,金线织成的五爪金龙随着水波游荡,宛若龙潜于渊。
轰隆一道闪电划撕裂苍穹,暴雨如注,比方才下的更猛了些。
花姚伸手向前探去,触到一块被雨水浸湿的黑衣。
“你有病吗?”
林辰二字尚未出口,硬生生被那人一句冰冷的责骂堵了回去。
下一秒,身体骤然悬空,两三个呼吸间,人已经回到了翠竹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人做事雷厉风行,动不动就甩人冷脸的毛病,跟六年前一模一样。
至于脾气,似乎长了不少。
花姚扶着桌子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缓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晕乎乎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烫。
“我有病,真的。”
“什么病?”
“相思病。”
赫连辰淡淡道:“医仙很爱开玩笑。”
“我若不是因相思,干嘛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雨地里淋雨呢?”
“林辰啊,你现在该心疼心疼本神医,怕你寻不到来翠竹轩的路,特地在外面等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两句话怎么听怎么有问题,连在一起,岂不是说相思成疾是因他而起?
脱口就将情爱当儿戏谈笑,可见是个轻浮风流之辈。
“那你恐怕是白等了,我现在就走。”
赫连辰想不明白,怎么第一次见到素手医仙时就觉得他清冷出尘,天人之姿呢?
大抵是当时夜黑风高,他瞎了眼。
前脚刚下一层台阶,身后就传来,扑通,的一声。
只见那个瘦的弱不禁风的人跌倒在地,原本稳稳戴在头上的斗笠因为那一瞬的重心不稳甩进雨地里。
他怀里紧紧抱着什么,借着一闪而过的闪电,赫连辰看清了。
是那件狐裘。
赫连辰不明白,已经说过不用还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能让你在我这里再多待些时日了。”
“他脾气这么差,是不会有姑娘喜欢他的,是不是?”
花姚撑着地面,几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都没能成功。
有些狼狈,又有些可怜。
赫连辰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他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因为眼睛不方便,所以时常磕着碰着。他身边那个徒弟不过八岁,只能帮着做些添茶倒水的小事,像现在这种情况,医仙再瘦弱,到底身量在那里摆着,怎是一个八岁小孩照顾得来的。
铺天盖地的雨还在下着。
花姚迷迷糊糊的几乎要昏死过去,直到有人抱着他回到屋里,才稍稍清醒了些。
“你没走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人理他。
“我腿很痛。”
还是没人理他。
耳边依稀有布料摩裟的声响,有只温热的手从他的大腿处一寸寸往下按。
“不用按了,右脚脚踝扭伤,涂些膏药就好了。”
赫连辰闻言收回手,目光顺着他的大腿往下移,这才注意到,他的脚踝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为什么不好好在屋里待着?”
花姚反问他:“难道我应该在屋里好好待着吗?”
“你眼睛不方便是事实,这样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那又怎么样?即便是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依然觉得,旁人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做。我没有求你扶我,你若是嫌我麻烦浪费时间,现在就可以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花姚垂着脑袋,脸侧的黑发自然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病恹恹的音调,与窗外的风雨声相比显得渺小不堪。
赫连辰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坚持。
每一个顽强坚韧的灵魂,都值得敬佩。眼前之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心却透亮的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既如此,他又有何权利去评判呢?
“生命的意义从来都不在于长短,人生而自由。所以去哪里,做什么事情,都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方才是我失言了。”
花姚支起下巴悠悠道:“无妨,本医仙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同你一个小小侍卫一般见识。”
“哦?”赫连辰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颇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医仙自然不能同我一般见识。医仙文采斐然,说起话来若悬河泻水滔滔不绝。即便是朝堂之上一众文臣,在医仙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医仙嘴上功夫如此了得,何必当什么江湖郎中,只需做个一品言官,赚些俸禄,干着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的差事便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赫连辰沉默寡言,不代表他不善言辞,真与人针锋相对起来,能将对方气得七窍生烟。
眼下,他就动了戏弄人的心思。
“医仙大人,我这么说可对?”
花姚皮笑肉不笑。
“彼此彼此,日后我若是真成了朝臣,必定拉林兄一把。搬弄是非的事,若没有林兄相助,我一人也是做不来的。”
“不劳医仙……”
赫连辰抬头,接二连三的闪电撕裂云霄,照的长夜宛如白昼。
声声雷鸣中,他措不及防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还是一张称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的脸。
那张脸的大半都被烈火毁去,皮肤沟壑纵横似御花园里玉兰古树的树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睛则是用一圈圈白纱缠着,白纱下隐见血痕。
这一生,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故,凄惨成如今这样。
花姚突然道:“我听到雷声了,外面是在打闪吗?”
“似乎是吧。”
赫连辰扫了一眼屋里,随口道:“怎么不点蜡烛,屋里这样黑……”
话到一半,他像是才想起来花姚眼睛看不见一样,“我并非有意。”
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种事情,花姚都不会在意。
他只觉得雨声寂寥,长夜荒芜。
“林辰,我有些冷。”
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赫连辰注意到,花姚的神色变得很落寞。
他不开心。
是他刚刚说的太过分了?
还是因为,真的很冷?
带有薄茧的指尖挑开他额前的细发,被反握住。
花姚紧攥着林辰的手,像是怕他跑了一般,身子拼命往他身上靠,努力汲取屋里唯一的热源。
“林辰……”
“你愿不愿意……”
愿意什么?
赫连辰静静听着,忽觉怀里一重,那句未说完的的话,确是再也听不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怎么总是话说一半就睡着?”
赫连辰无奈的叹了口气,仔细替他理好被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粗糙的皮肤触感自手心清晰的传到他的大脑,他才意识到,他在不知不觉中,做了这些事。
僵了两三秒,赫连辰没将粘在他身上的人推开,只是收回手,仔细端详窗纸上摇曳的竹影,目光深沉似被层层风雨浸染的深海。
骤然一场风雨,不知尽落了几家灯火,几家哀愁。
元亨三年三月初九,适逢阴雨连天,朝帝罢朝五日。
此后经年,常无端罢朝,是为奇谈。
——《乾武帝本纪》
乾武帝在位时,曾有史官上书直言,身为史官,应当记录历史真相,君举必书,君善必扬,君恶必明,不掩恶扬美,不颠倒黑白,以劝诫后人。
帝准奏,神色自若,行止一如既往。
此一举,亦被史书记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乾武帝昃食宵衣,勤于政务,以身作则。故大朝历经千载而不衰,久经磨难而不倒。
值得一提的是,乾武帝罢朝这件事,在民间,尤其是赌场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京城的地下赌场遍地开花,朝廷派人清理了好几次,那赌场跟雨后春笋似的,拔了又长,三更半夜,除了百花楼,属郊外的地下赌场热闹。
外面千金难买的琉璃灯在这里像不要钱似的,连接成片悬挂在栋梁间。
灯光璀璨,交辉相映。
酒池肉林,极尽奢华。
舞女身披薄烟红纱,尽情扭动婀娜的腰肌,朱唇含笑,足步生莲,一举一动勾魂摄魄。
能来这里的,不是富甲一方的豪商,就是有权有势的朝臣。
叫喊一声赛过一声,最热闹的,当属江景之坐镇的那一桌。
在场所有人都带着半镂空面具,江景之也不例外。但年轻一辈里整日浪个没边,又能挥手间一掷千金的,除了丞相家的那位小霸王,还能有谁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凑在他身边跟他勾肩搭背的公子,也都是常客。
“三三四,小!”
骰一开,桌上的银票哗啦啦尽数流入庄家的腰包。
“买大开小,买小开大,江少爷要是再输下去,连亵裤都保不住喽。”
“闭上你的狗嘴,小爷我有的是银子。”
江景之猛灌了一壶酒,醉醺醺往桌上砸了一沓银票,“再来,这次我非赚回来不可。”
“这位就是江少爷吧?”
心里正烦躁时,耳边飘来一道清凉若山泉的声音。
偏头一看,身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个少女,一身轻纱般的白衣衬得她仿若九天玄女,绣着莲纹的面纱半遮半掩,却挡不住那一双清冷明亮的曈眸。
她通身干净的气度,跟赌场里的腐臭味格格不入,污泥里盛放的纯洁之花格外令人着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之前没见过你。”
江景之伸手去揽她的腰,被少女一个旋身轻盈躲开,裙摆飞扬似天山纷飞的雪花。
“小女子对江少爷仰慕已久,特来一睹少爷尊容。”
白衣少女扫了一眼赌桌上的三枚骰子,娇笑道:“五五六,江少爷又输了啊?”
“输赢不过是运气使然,别说是一百场,就算是一千场,小爷我也输得起。”
江景之漫不经心的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这枚玉佩是由南海鲛人的鱼鳞打磨而成,上面镶的紫水晶,单一颗就价值连城,本少爷送给你了。”
白衣少女掩下眼底的精光,“江少爷果然气度不凡,小女子佩服。”朱唇凑到江景之耳边,柔荑玉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依小女子之见,少爷不如赌些大的,将筹码翻上百倍。都说否极泰来,江少爷此举一本万利,必能扭转乾坤。”
“小女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赌局,也想开开眼呢。”
江景之旁边那几个跟他玩的好的也跟着起哄。
“听说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在拍卖场挥手一掷万万两黄金,我等望尘莫及。不知今时今日,江少爷有没有当年太子豪气干云、挥金如土的气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得了吧,江少爷最怕他姐夫了,今早上还被训了一顿呢。”
江景之最烦的,就是有人将他和赫连辰相提并论。
众人正你一句我一句揶揄着,其中一人措不及防被江景之一脚踹翻在地,正是说江景之怕姐夫的那人。
“谁说我怕他了?他赫连辰心狠手辣,弑父杀母,这样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有什么资格管教我?”
“小爷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酒后壮人胆,酒后吐真言。
江景之厌恶赫连辰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借着酒劲发泄了一通,别提有多畅快。
只是他今日说的话,着实有些过火了,就连旁人听了,都心里发怵。
当今圣上,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偏偏江景之不以为意,他眯着醉眼仔细瞧了半趴在地上的人,半天没认出是谁来,“你也瞧着面生,你父亲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家父……家父宫门郎。”
“六品小官,踢你一脚都嫌脏了本少爷的鞋。”江景之翘着二郎腿,瞧垃圾一样瞧着地上的人,“本少爷也不想为难你,你爬过来将本少爷的鞋舔干净,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不然,你跟你爹都别想在京城混了。”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拔高踩低的,见那人不愿意,就推搡着按住他的脑袋凑到江景之鞋前。
一众哄笑声中,那人只能抛弃尊严。
白衣少女有些不忍,见江景之气快消了,讨好的奉上一杯酒缓和气氛,“江少爷,没眼力的东西赶出去就是了,为这种货色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小女子还想看江少爷扳回这一局呢。”
“行了,扔出去吧。以后别再来小爷面前碍眼。”
赌场再次热闹起来。
江景之那夜喝的烂醉如泥,嘴里蹦出了什么胡话,做了什么糊涂事,酒醒之后早就记不清了,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几句风言风语,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师父,外面那人就是师君?”
“以后会是的。”
“现在还不是是喽?那小七要叫他什么?”
昨天夜里小七透过窗户看的一清二楚。
师父折腾了大半夜,又是淋雨又是摔倒,甚至不惜扭伤脚踝以博取同情,结果还是没能成功。
“迟早的事。”花姚一点点捻开刚晒好的春桂茶叶,“五分热即可,他不喜欢喝太烫的茶,一会儿泡好了你端过去,显得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叫他什么你看着办,总之记住一点,为师是认真的。”
花姚轻点小七眉心,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知道了。”
小七透过门缝往客房瞧去时,赫连辰正一个人执着棋子对弈。
他浑身上下自然而然流露着矜贵从容之气,与江景之那种大少爷截然不同,没有半点风流轻佻,反而有种历尽千帆的成熟稳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那半头白发,让人看了心生悲凉。
“师父,他看起来很年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白头发?”
“很多?”花姚心头一紧。
“都快有半头了。”
小七观察得愈发仔细,“腰杆劲瘦,身姿挺拔,容貌更是上上乘,稍稍有几缕白发垂在脸侧,别有一番韵味。”
“师父,这是个极品啊,难怪你喜欢他,小七看了也很喜欢。”
“痛痛痛!”
小七发出一声哀嚎。
花姚揪着他的耳朵,面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臭小子,为师看你是活腻了。”
小七泪眼汪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师父我错了。”
“送茶去。”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小七一个滑铲跪在赫连辰面前恭敬地呈上茶。
“师君,请用茶。”
赫连辰捏着黑棋的手一顿,“何意?”
小七胡乱解释道:“师君就是师父唯一尊重的知己。”
知己?
萍水相逢,何来知己一说?但唯一那两个字,听起来还算顺耳。
赫连辰放下棋子,接过小七的茶,随手扔过一个袋子。
“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七打开袋子一瞧,铺天盖地金光差点闪瞎他的眼。
金,金的?!
竟然是满满一袋金叶子!
“谢谢师君!”
小七美滋滋捧着袋子跑到小院里玩。
师父的眼光果真是好,这破天的富贵,这通身的气度,师君他绝对是个有钱人!
只要抱紧师君大腿,以后的日子就再也不愁吃喝啦。
“小七这孩子,也不认生。”
花姚失笑,“你刚刚给了他什么?”
“一些小孩子喜欢的耍货,并非什么珍贵物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七是他的小名?”
“小七今年八岁,跟在我身边已四年有余。出于私心,我没有为他取正式的名字。”
花姚叹了口气,“孩子一旦有了姓名,就会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走。”
“他若是想留在你身边,任谁无法将他夺去;他若是不愿,你强留也无用。不管是哪个结果,你都无需介怀,因为自由的鸟儿,本就该属于天空。”
赫连辰抿了口茶,舌尖萦绕着一缕桂香,清爽甘甜,与宫中贡茶截然不同。
“桂花?”
“是今年春天新开的春桂,我往里加了玉兰和黄芩,这样既能保留桂花原有的香气,又不会过于甜腻,可还合你的口味?”
“尚可。”
察觉到茶水尽了,花姚倾身,自顾自又为他斟上一盏。
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自然,若非知道他眼上缠着一层层白纱,赫连辰都要怀疑坐在他对面的到底是不是个瞎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记得清楚,茶壶是小七端上来的,只是随手一放并无什么讲究,眼盲之人想要判断茶壶的准确位置只能凭借其敏锐的感知力。
可如果他的感知力真的如此敏锐,那昨夜又为何会摔倒呢?
赫连辰无声抿了口茶,“你这茶泡得不错。”
“我不仅茶艺不错,酿酒的手艺更是一流。”
花姚支着下巴悠悠问道:“林辰,你喜欢喝酒吗?”
“一般。”
“比起喝茶呢?”
“更甚。”
“那就是喜欢了。”
花姚了然一笑,“我摘的那些春桂,除去制茶外,余下的全都酿成酒埋在本草堂里的那棵柳树下,足足八大坛呢。等今年秋天一到,我们就挖出一坛来。对着漫天霞光,共饮一杯之花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止今年,年年如此,可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离别之语。
花姚常年辗转各地,如陌上尘一般无根无蒂,此番他们能相遇,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殊途陌路,终有分离之时。
窗外雾蒙蒙的,空中弥漫着一层细雨。
山高水长,烟雨迷蒙,衬得这里不像京城,倒像是江南每个寻常的雨天。
原本巍峨的高山被染成了黛绿,赫连辰恍然想起来,昨夜见到的,眼前之人的眉也是黛色的。
有些可惜,若真别离,便再也见不到那眉间的山水了。
赫连辰应允了,问:“什么地方?”
“你来定吧,我初来京城,并不熟悉。”
花姚仔细想了想,补充道:“我不喜欢在狭小的院子里待着,闷都要闷死了,那必须得是个有山有水,有风有树,能看的见朝阳和晚霞的开阔之地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京城郊外有一片江,辽阔无垠与长天相接,夜里江风轻袭,渔舟唱晚,最适合看日升月落。”
“至于时间……”
两人异口同声道:“八月十五。”
继而,都是一愣。
空气寂静良久,花姚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林辰,我记得前两次见面时,你尊称我为前辈,不过短短一天过去,怎么就换了称呼?”
赫连辰冷冷讥讽道:“德高者称前辈,年长者称前辈,历深者称前辈,你占哪一样?”
花姚哑口无言,想着以后听不到赫连辰叫他前辈了,有些不爽。
耳边不时响起棋子落下的声音。
“林辰,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敢不敢跟我玩个游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赫连辰挑起剑眉,漫不经心捏着一枚黑子把玩,“有什么不敢的,你说规则便是。”
“我们对弈,谁提了子,便可以向被提子方提相应目数的问题,即便不愿回答,也不能有所欺瞒,直言便是。”
“奉陪到底。”
赫连辰爽快应下,撕下一截衣摆蒙住眼睛,“如此,便不算欺负你了。”
“金角银边草肚皮,逢棋难处用小尖。”
花姚捏起一枚白子不假思索下了一步,“该你了。”
原本混沌的棋局,经花姚落下一字后,局势瞬间分明,黑白双方势均力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医仙不仅琴技精妙,棋艺也如此精湛。”
“收气不行,长气独明,雨水霜寒,上应辰星。我不懂棋艺,只是略懂些医术罢了。”
花姚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林辰,若是输给我一个江湖郎中,可不要哭鼻子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还记挂着赫连辰昨晚嘲讽他是江湖郎中的事。
一寻到机会,便要反讽回去。
“诶呀,一不小心就提了一子。”
花姚移去一个白子,问了个稍微简单的问题,“林辰,你的生辰是哪一天?”
“戊辰年二月初二,辰时。”
花姚像是第一次认识赫连辰那样,做出一副恍然顿悟的表情。
“怪不得你叫林辰。”
提去一子后,便再寻不到机会。黑白双方剑拔弩张,白子见提子不成,便以退为进,循序渐进,步步为营,黑子表面上占尽地利,势如破竹,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劫杀,吃三。”
不过瞬间,三枚白子同时被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赫连辰单刀直入,直接问道:“为什么常年以白纱遮面?”
“一上来就问这么令人头疼的问题。”
花姚咋舌,只觉得自己眉心突突直跳,“我容貌丑陋,不愿见人,也不愿因容貌被人耻笑。”
“是怕吓到别人吧?”
俗话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用来形容赫连辰再合适不过。
沉默的时候是真沉默,气人的时候也是真气人。
花姚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心中还是来气。
不安慰他也就罢了,还这样折损他。
“等我哪天摘下面纱,保证第一个吓你。”
赫连辰晃了晃茶盏,满不在乎道:“容貌美丑不过是世人的眼光,没想到生死见惯的神医,也逃不过世俗的束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世上哪个人不是饮食男女?若是没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又怎么会有人愿意亲近你、照顾你,与你相对而视、侃侃而谈呢?”
花姚抬起手,在即将触到脸颊的一瞬间停止,而后僵硬的滞在半空中。
狰狞的面庞,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再倾城的容颜,也终有逝去的一天,千百年后,谁不会化作一捧黄土?”
“一段因美好的容颜而开始的感情,也必然会因容颜的枯老而结束,就好比御花园里盛放的牡丹花,红的了一时,红不了一时。”
赫连辰没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只是觉得白木香的香味有些过于浓郁了。
医人者,常年与药草做伴,身上本就沾染了草药香,像花姚这样额外佩香的少之又少。
“御花园这个时节开玉兰,那个时节开牡丹,此消彼长交错盛放,群花如云终无止息的时候。这朵花枯了,便任它枯去吧。”
“这朵花枯了,就真的枯了吗?即便明年会再开,你又怎知哪一朵是你想要的?爱人如爱花,若是真心喜欢,便不会在意容貌。”
是这样吗?花姚恍惚间想起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一个雪天,他一个人光着脚在雪地里走了很久,久到双脚都被冻成了紫红色,身体麻木没有知觉。
树挡不住雪啊山挡不住风。
他再也不想,一个人,走那样长的路了。
“林辰,你就会骗人。”
“你方才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人,即便有,我也是遇不到的。”
不知说错了什么,这人又不开心了。
他不善于隐藏情绪,跟这样性情坦率之人打交道,原本是不需要动什么心思的,可现在赫连辰莫名觉得伤脑筋。
“我从不骗人,你过来。”
花姚没好气道:“干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过来你就知道了。”
花姚极其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到底要干嘛?”
“事先说好,我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为了打消花姚的疑惑,赫连辰牵着他的手在自己眼上摸了一圈,而后挑开花姚的面纱,指尖蹭过他的鬓角。
花姚只觉得耳边一凉,抬手便摸到一朵玉兰。
鼻尖飘来半缕很淡的幽香,那人暗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我觉得,医仙在月下抚琴的样子,甚美。”
挂在窗前的白木香包轻轻的摇晃。
风吹铃动,唯情者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赫连辰不知道怎么哄人,有限的记忆里,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耐着性子,放低语气和姿态,对一个人说勉强算得上温柔的话。
过了许久,都无人回应他,只听到几声清冷的咳嗽。
“医仙大人,别不开心了,嗯?”
语末带着明显的揶揄,有些勾人。
“我才没有不开心。”
“你折了我一朵花,得赔我十朵才行。”
“我将整棵树都赔给你,好不好?”
“就知道吹牛。”
他们离得极近,除去草药香外,赫连辰还嗅到一股极淡的异香。
很古怪,又很熟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该第二个问题了。”
“停停停,你刚刚已经问够三个了。”花姚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许再问了。”
赫连辰剥开他的手,自喉咙深处溢出两声闷笑,“医仙这样不讲理,不怕传出去被世人耻笑?”
“你别怕,我问两个简单的,不为难你。”
花姚硬着头皮道:“你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为什么不用自己原来的名字?”
“因为……”
木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花姚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小七气喘吁吁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师父,师君,重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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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万确,小顺子亲口跟我说的,就昨天夜里刚发生的事。”
“不止赌场,他混迹在各种花街柳巷,为人风流浪荡、好赌成瘾,仗着自己的家势胡作非为,欺男霸女,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
花姚眉心一皱。
他知道江景之混蛋,却没想到混蛋到了这种程度。
“怎么说江府也是书香门第,皇后娘娘当年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江少爷怎么就……”
“剑老无芒,人老无刚。江丞相年事已高,早已不复当年纵横官场的风采,皇后娘娘又久居深宫,放眼这世上,也就只有皇帝肯管管他,不过我猜,经江少爷昨夜那么一闹腾,皇帝也不会再管他了。”
小七模仿着大人说话的语气,“小顺子说,江少爷随手送出去的那枚玉佩可重要了,好像是什么海的鲛人鳞片打磨成的,更重要的是……”
话未说到一半突然卡壳,愁死苦想时,一直沉默的赫连辰突然道:“那枚玉佩,本是陛下大婚时赐给皇后的。皇后久卧病榻之际,心里仍牵挂她尚未及冠的幼弟,便用那枚玉佩向陛下换了一个承诺。”
“这件事,江景之是知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知道那枚玉佩有多重要,却还是随手送人。
至于那个承诺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赫连辰没说。但想来,无非是长姐对亲弟的一点呵护。
赫连辰负手立于窗前,冰凉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庭院里。在庭院里来回踱步的小姑娘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有些怯懦的躲到树后。
“小七,那姑娘是来寻你的吧?”
“哪里有姑娘?”
小七扒着露台踮起脚,脑袋刚好与朱窗齐平。
赫连辰见他是在辛苦,揪着他的衣领随手将人提了起来,“树后。”
“是卿卿,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抓兔子!”
小七忙跳下来,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临走前不忘嘱咐,“师父,下次那个江景之再来,您可千万不能再见他了,他本就是那样差劲的人,只是在您面前故作乖巧姿态罢了。”
说完,便一溜烟跑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花姚没功夫去想卿卿是谁,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问:“林辰,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呢?会一怒之下杀了江少爷吗?”
“不会。”
听着花姚紧张的语气,赫连辰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他皱了皱眉,平静道:“陛下不会在意这些事,好言难劝该死鬼,人各有命,强求不来。”
“人各有命……是啊,江少爷那种天皇贵胄,不管他多么任性妄为,也都有江家为他兜底。”
花姚自嘲一笑,“我担心他作甚。”
话虽说的绝情,可面上却是一副纠结郁闷的表情。
圆润饱满的指尖顺着木桌上的纹路游走,发出沙沙的响声。赫连辰回,目光头循着声音落到他指尖。
“你担心他?”
花姚“嗯”了一声,起身与赫连辰并肩立在窗前,“方才你说,皇后娘娘病重,让我恍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说。”
“我入宫这些天从未得皇帝召见,想来皇帝龙体康健。而皇后娘娘贵为国母,凤体有恙,民间竟无一点风声。必是皇帝有意隐瞒此事,即便真要寻良医,也不会用发布皇榜这种招摇过市的手段。”
“前天夜里,我们偶然间听得西域反贼联合后宫妃嫔妄图谋逆,虽不能动摇国之根本,却也能够让皇帝伤脑筋。”
“若我猜得不错,皇帝是想假借寻医之名,行捉拿反贼之时。毕竟西域那伙子人对他恨之入骨,天赐良机,他们绝对不会放弃。可皇帝自己也没想到,那皇榜张贴了几个月,最后却被我误打误撞揭了。”
赫连辰凤眸微眯,看向花姚的目光多了一份欣赏,“你很聪明,但有时候,过分聪明就显得愚蠢。你现在应该庆幸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皇帝瞒得这样深,必不会让我轻易见到皇后,林辰,你帮帮我。”
“皇后可不是谁都能见的,就算是太医院的诸位太医请旨,陛下也未必会同意。”
太医院的太医是什么德性,赫连辰知道。
所以江景之的病,他从未让太医院的那帮人接手。
那位早已退隐的三朝御医告诉他,江止意得的是心病,心病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谁造的孽,谁就要来承担这个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我说的是,林辰,你帮帮我。”
……
青鸾宫。
芍药妖冶无格,即便被一整夜的风雨摧残也未凋谢几朵,大丛大丛的盛开在青鸾宫,衬得这座宫殿奢靡华丽。
群花中央,逍遥椅上,卧着个粉衫美人。
叶栖初悠悠起身,随手折了朵芍药花,腰上的那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叮铃的响,“今年的芍药花开的格外艳丽,倒是让本宫想起一个人。他在世的时候,群花都黯然失色。”
“什么样的人,能得娘娘如此夸赞?”
小侍女一脸不可置信。
要知道,皇贵妃叶栖初,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叶栖初偏头看了那侍女一眼,青丝双扎,模样中等,倒是那双小鹿眼水灵灵的,那股机灵劲儿讨人喜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瞧着你的模样陌生,以前在青鸾宫似乎不曾见过你。你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的话,奴婢名唤柳儿,年方十三,前几日刚入宫。能被内务府拨过来伺候娘娘,是奴婢的荣幸。”
皇帝从未踏足过后宫,任这里的女人如何明争暗斗,她都一概不问。
她们做宫女的,最好的去处是凤仪宫。皇后娘娘性子随和,安排的活少,给的月例多。
次者,便是其他位分不高不低的妃嫔那儿。月例不高不低,日子也还算凑合。
青鸾宫的月例比凤仪宫还要高,但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来这儿,要知道,皇贵妃叶栖初是后宫最跋扈的主,为人刻薄狠毒,宫里没几个月就要换一批人,但愿她能待得久一些,多赚些银两给她久卧病榻的母亲治病。
“才十三啊,难怪。他风头无两的时候,你不过鸠车之年,哪里听说过他的名号。”
叶栖初打了个哈欠,不知是困倦还是怎么的,眼角起了雾,“那可真真是个美人,可惜啊,命比纸薄。”
柳儿在一旁听得迷糊,心里只想着,娘娘说得天花乱坠,可世上,真有这般倾城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