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思绪百转，觉得心里头乱乱的。只是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现在这样的心思正是所谓的小女儿的心态罢了。只是她并无一般女孩子的扭捏矫情，口是心非，欲迎还拒，而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既然想见他，就主动地约他出来。
这街上的提了灯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是有家里头的人陪着，哪里有一个人站着的？再加上纵横本来生得就是绝代人物，今儿晚上又特意打扮了，所以走过路过的没有多看她几眼的。她想着心事，也不甚在意。只是突然就觉得似乎有些异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一抬头，只见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三人并肩而来。她微微点头笑笑，就算是打了招呼了并没有走过去。八阿哥还是一脸春风般的浅笑，点头算是回礼；九阿哥脸上有些别别扭扭的，似笑非笑的样子；而十阿哥早笑得露出了一排白牙。三人走了过来，十阿哥先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呢？倒是会自己找乐儿。难怪刚才宫里开筵不见你来。来了多久了？”不等纵横开口，八阿哥道：“不是说苏麻喇姑特准了你回王府里跟王爷、福晋团圆么？想是吃了晚饭也出来逛逛？”纵横看八阿哥眨了眨眼，跟自己使眼色，笑了。想她明明是偷着跑了出来的，必定是苏麻喇姑替自己周全了此事。只是这样的周全只是例行公事罢了。设个一个冠冕的说法，大家台面上看得过去，虽然明白人包括皇上在内都是心里明白，但是皇上都不追究了，别人也就不能拿此事当时把柄了。这会儿若是纵横自己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可就不好看了。于是纵横点头，顺着道：“是啊，怎么？宫里的席才散？那……”说着不免向三人身后张望了一下。九阿哥冷哼一声，道：“你在等谁？”纵横不好说是胤裪，只能推搪道：“阿……刚才人多，跟我师兄走散了，这会儿正找呢。”又问道：“这大冷的天，您三位倒是有些闲情。怕是别的阿哥都早早的回府去了吧？”十阿哥忙答道：“是啊！三哥、四哥、五哥、七哥都直接回去了。今儿皇阿玛高兴，都没少喝！老十二都醉得趴下了！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样儿！要不是奴才扶着，都站不直溜儿了。林贵儿只能背着他上了马车回府里去了。老十三身子没大好，压根儿没进宫。老十四让德娘娘叫去了。”
“十二阿哥喝醉了？”纵横诧异。
“可不是！不就是家里的有了身子么！他上来就是一通猛灌，平时可不这样儿！要不是定妃娘娘说是因为这个高兴的，咱们还以为他遇上什么天大的愁事儿了呢！哼……说是长子，其实不过是个庶出的罢了！”十阿哥发牢骚。
他醉了……
府里的有了身子高兴的……
还以为他遇上什么天大的愁事儿了呢……
十阿哥的话到了纵横耳里，如石头砸进心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心里酸酸涩涩有些不＇炫＇舒＇书＇服＇网＇，摇摇头，吸了口气抬起头来，仍是笑着道：“我还得去找我师兄呢！就不打扰各位了。”说完不等三人回答，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十阿哥看她走进人群，片刻不见了，皱着眉问：“她这是怎么了？”
九阿哥心里狠狠地，冷冷地自言自语道：“师兄？师兄置于如此么！”
八阿哥心里盘算，也不说话率先走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只能跟了上去。
纵横走着，有些魂不守舍，刚才十阿哥的话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转，没注意到前面一个射箭猜谜的摊子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好些人。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人群当中，想要先进后退都很困难。这时候，她才自己抬头张望，想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看，不由得让她吃了一惊……
圈子正中，摊子前方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颧骨突出，面色微红，方口大耳，身穿大氅，头戴帽子，很是神气。身边站着一个高挑身量的女子，穿着披风和宝蓝色的衣裙，长得明艳大方。此时女的不知因为何事与设摊之人起了争执，一脸红彤彤的正怒气逼人。而男子说道：“好！既然如此，我重射一次便罢！望摊主能够信守承诺。”
这二人现在虽然穿着一般百姓的衣裳，看着不大一样了，但是脸却是纵横认识的。正是年前曾见过的蒙古人——男的唤作策旺，女的名为萨仁的。想布日格德正是追查这些人而去了蒙古草原，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在京城之内。
纵横心里一转，见他们故意改了装，想必是有些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所以偷偷低了头，小心地混在人群中偷看，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们，看看他们的落脚之处。
她心里盘算着，策旺已经再次射出一箭，正中远处所挂的一枚铜钱中心，连钱带箭钉在后面的木板上。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和欢呼。那摊主这次碍于面子不能再反悔，只能极不情愿的将作为奖品的一串珍珠颈链送到策旺手中。而策旺立刻笑着转手递给身边笑得正艳的萨仁。萨仁接过来一脸甜笑，大大方方的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几人转身就走，人群也慢慢散开了。
纵横跟着他们东走走西逛逛，看着萨仁如孩子般快乐的东看西买，又吃又玩。终于夜深，人流少了起来，也有些摊子卖得差不多了，陆续收拾走了，有些铺子也打烊了，策旺和萨仁这才似乎是要打道回府的样子。
穿过弯弯曲曲的几条胡同儿，经过一片暗暗的民宅，眼前忽然又慢慢亮堂起来，人语可闻，人影闪动。纵横仔细一看，居然是京城出了名儿的八大胡同儿。今儿这样的日子，花楼上都是张灯结彩，花娘们都是花枝招展，或是倚楼而笑，或是门前拉客，把老中青三代、各种身份背景的恩客迎进门去。
纵横暗揣，看策旺对萨仁的态度，应该不会带着她去逛妓院，所以想来他们是为了避人耳目而将落脚处设在这附近的地方。她一步不肯落下，仍是小心地紧紧跟着，不一会儿，果然看他们一行人进了一个在青楼后面的小小院落。纵横围着那院子走了一圈，确信并没有其他的出口，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任何人出来，这下心里更加确信此处正是他们落脚处没有错。她正打算展开功夫进去稍加探听，却意外地觉得自己身后有人靠近。她猛地回头，来人没有料到，吓了一跳，愣住了。纵横这才看清跟自己鼻子对鼻子的人，原来正是十四阿哥胤祯。
二人同时蹦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纵横看他穿着湖蓝的长袍，配着银白色绣着团蝠的棉坎肩儿，坎肩儿上配着银狐皮的滚边儿，头上的暖帽正中镶着蓝宝，腰带上挂着荷包和翠玉，加上还没长成的细瘦身量和十五岁的嫩圆脸，像极了纨绔小公子。
她伸手拉住他一边儿的耳朵，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快说！”
胤祯不敢挣，只能忍痛道：“我……是九哥跟我说的这个地方的……”
纵横见他稍有些稚气的脸扭作一团，有些不忍心，撒了手，道：“好的不学，你四哥平时教你学问，你怎么老躲着？跟你九哥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倒快！”又把自己的拳头举到他眼前，接着说道：“下次你再这样儿，看我不打你！”
胤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脸上冻得红红的，双手抓着她的小拳头，道：“好妹妹……我再不敢了，你别生气……”
纵横咬牙道：“谁是你好妹妹？”说着抽出自己的拳头，给了他胸口一拳。
胤祯挨了一下，并不疼，知道她不会使劲儿，又上来拉她的手，赔着笑脸儿，道：“是九哥看上的人，咱们来就是听听曲子，看看舞，没别的事儿。”又凑过来看看她的脸，强调：“真的没别的事儿！”
纵横道：“你才多大？小孩子一个，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胤祯道：“我哪儿小了？你这个硬爱充大的脾气怎么老不改阿！”
“改什么？”纵横没好气地瞪眼说。
“成！你不改！不改就不改，咱就不改了，阿！”胤祯竟想哄小孩儿似的拍拍纵横的手，又问，“你怎么在这儿？刚才宫里没见你，我心里还嘀咕呢！这就跑出来，身上没事儿吧？我去看你的时候，你都在睡觉，真是……”说着有些懊恼的瘪瘪嘴。
“我……”纵横这才想起来，回头甩开他，说，“我有正事！你快回去吧！”
“什么正事？”胤祯看她脸上认真，也不再玩笑，问道。
“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快回去，或者去找八阿哥，让他送你。”说着不再理他，往前走去。胤祯却紧跟了几步，依旧在她身边儿。纵横回头见他还在，有些不耐烦的推了一推他。胤祯却又靠过来，怎么也不想走。纵横看着他一脸的倔强神气，翻翻眼睛，轻声道：“那你跟着我，可不许出声儿。知道么？”
胤祯认真地点点头，又把随身的小太监打发走了去找九阿哥报信儿。纵横拉着他，一提气，进了那院子的围墙。
围墙内是一个再朴素不过的小院子，平平凡凡，没有一点儿特别之处，此时正房和厢房都是黑漆漆的没有灯火，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睡下了。
纵横先丢了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