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了快二十年,也不知杀了多少了……嫂子这一手,比我还强!”
纵横笑了笑,说道:“老板果然好生意经!那就谢谢了啊!”说着,连羊腿、羊肠、羊肚一起包起来放在菜篮里,递了银子,转身走了。
肉摊老板看着那窈窕背影,半天不言不动。
旁边儿一个卖大肉包子的铺子出来一人,正是那家老板,叫刘五,一来二往的都看得仔细,此刻上来拍了拍马胡子肩头,笑道:“马大哥,您这羊腿,五分儿银子一条,天天这个价儿!二十来年,我可没瞧见例外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马胡子没收回眼神,却问道:“这是谁家的?”
刘五道:“算您问对人了!若是你问旁人,怕是谁都不知道!”接着又道:“她是两年多前才搬来的外省人。夫家姓金,就住在北城门口。那一片儿房子奚落,也没个邻里街坊。孤零零一个独门小院儿,就是她家!五口儿人,仨孩子,一个仆人,也没个当家的。本来听说,她是带着孩子、家人千里迢迢来奔她男人的。她男人早先就在咱城外大营里当朝廷兵。可是两年多,谁也没见有个男人上门。你想啊!怕是早没了!尸首也处找去,坟也没立!唉!许是朝廷给了几个抚恤银子,才能支持着过日子,苦哈哈的这么熬,哪里买得起肉?所以马大哥您自然不认得她。”
“这么好的女人,能没人家儿?你可别唬我!”马胡子道。
“我唬你干啥?看她模样儿,水灵透了,人也精明能干,还有一个伺候的家人,能是小门小户出身么?想是一般的人,看不上眼呗!”刘五道,“前几日我媳妇接的织补活计!就是她家!她家儿子,一对双儿!粉团儿似的!跟她一模样,快三岁了!想是今儿买羊肉,也是为孩子过生日预备的!”
马胡子低头:“那……瞅我这样儿……岁数儿也不小了……”
“呦!哥哥!谁不知道咱们这一街,就数您买卖最好!有房子有店,老字号啊!管你什么大酒楼,羊肉都是您家的!虽说年纪是大点儿,那怎么了?您有情有义啊!您那媳妇,娶过来就一病,没下过一天床,您愣是照顾她到归西,还风光大葬!怎么了?这样的男人,没的说!没的说!就是黄花儿大闺女也不是没谱的事儿!那是您看不上啊!她寡妇失业的,不得找个依靠?您不嫌她带着孩子,就算……”
马胡子打断了刘五的话:“我不嫌,我不嫌!媳妇儿过门儿就有儿子,挺好……挺好……”
“呵呵……那就行!”刘五拍胸脯道,“得了!这事儿一说准成!我三婶子,就是媒婆儿,城里有名儿的巧嘴三姑啊!我下午就把她找来,让她去给您上门提亲!”
“五兄弟,这……能行么?要不……咱先缓缓,打听打听她的意思,再说……”马胡子有点儿心里没底。
“我的哥哥啊!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早说定了,早过门子!您等了这么些年,遇上一个可心意的!容易么!”刘五道。
马胡子想了想。
是啊!模样自然不必说!最主要,精明能干,嘴皮也利索,是个贤内助的模样。更何况,瞧那刀法……不怕那些肉啊、血啊的。这不就是自己想着的,能一块热热乎乎过日子的女人么?
“行!”马胡子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纵横这头提着篮子往城北走。
两年前,她来西宁追随胤祯。可是还有孩子在身边,住在军营里,实在不便。
将军府,说起来,名头挺大,可是实际上呢!只有十来个老兵看守着!是个地地道道的空城子。真有什么事,只怕是第一个遭殃的地方。
胤祯和纵横商量,只怕起了兵事,孩子们反而成了敌人下坏心眼的地方。所以,有意瞒人。她带着孩子们在离大营最近的北城门口一个背人的地方弄了一个小院儿住下了,又把小喜子留在院子里照应起居,还有两边传话。胤祯隔三差五的才来住住。因有兵符在手,所以总是黑天里来,天亮前走,也不穿什么将军的服色。纵横就算使钱也是刻意低调,如寻常人家一样。两年多来,竟无人知道此乃大将军王家眷所住之处,总算是没出什么事。
第92章、西宁之家(中)
纵横抬脚进了院门就是一愣,只见小喜子脖根儿坐着一个小人儿,月白的衣裤,头上戴着黑色的圆帽子,一张绝美的小脸儿上带着童稚的纯真甜笑,大眼睛弯弯的,闪着快乐的光亮,让人一瞧就打心眼儿里跟着松快起来,一双小腿垂在小喜子胸前,随意踢动,脚上没穿鞋袜。
小喜子早脱了外衣,热得一头大汗,满院子跑圈儿。
纵横皱眉,喝了一声:“宵儿!下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这才瞧见她,停住,同声唤着。
“夫人……”
“妈妈……”
小喜子把肩头上的小孩儿放下来。那小孩儿眨眨大眼,对着纵横,恭顺道:“妈妈,我……去后院找哥哥和妹妹一起读书……”说着,转转眼珠,就要转身往回走。
纵横却道:“站住!”上前,一下子摘了小娃娃头上的帽子,道:“金朝!又穿哥哥的衣裳干什么?现在学会骗人了?你还有什么坏事儿不敢干的!上树下河,东跑西窜,这一城的孩子,不管比你大还是比你小,都让你欺负个透!还老让人家宵儿背黑锅!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惦记着大闹天宫不成!”
金朝抓抓自己头发,道:“妈妈……就算人家是孙悟空,您就是张大爷书里说的如来佛!”说着,蹭过来,抱着纵横的腿,歪着头,笑得无比甜美纯真。
“拍什么马屁!把衣服换下来,看我让你阿玛打你!”纵横提着篮子往后院儿走。
金朝作势抬手解扣子,应着:“这就换……这就换……”
她站在原地,目送纵横进了后院儿,放下手,轻轻一笑,转转眼珠儿,喃喃地道:“阿玛才舍不得打我……谁让我长得像妈妈您呢……”说完,转过头,贼贼一笑,腻死人的叫了一声:“喜子叔叔……”
纵横穿屋儿进后院儿,只见大冷的天金天却脱了个光膀子,只穿着条深蓝色功夫裤子,扎了裤腿儿,手里一把亮闪闪的银斧,轮圆了架势,运足了气,力道十足,呼呼作响,动作潇洒如流云绕身,而气势却浑然霸气,可力拔山河,惊天动地。一个个成年男人双手才能环握粗细的实木桩子,顷刻间,银光所过之处,一枚枚一指宽、半尺长、薄薄的木签出现,噼哩叭啦的掉在地上一堆,足有好几千根。
纵横问:“天!你这是要干什么?用你师傅教的开山斧劈柴火?那也不用劈这么细啊!”
金天收了势,理所当然道:“妹妹说,纸书透墨,气味儿难闻,还割破了她的手指头。又说,自古孔孟之道,都是以书简教化众人。没听说过孔子的三千弟子读纸书的。这纸书都是后人忘了祖道,不堪为孔孟所苦,故而离经叛道,读书人难免一代不如一代。所以让我做书简给她瞧,才能读得进书去!”
纵横皱眉:“她才多大!懂什么孔孟之学!成日不肯读书,也不肯学武,就连女孩子的针黹都不肯学一学。只知道胡作非为!你做大哥的不管教,还陪着她胡闹!”
金天心里暗道:“您又哪里肯读书?哪里会针黹?也没见什么不可以的……”虽这么想,却不敢说,只能披了衣服,低头往前面走了。
纵横再往里走。
墙根儿底下,有一三岁孩童,白衣白裤,头戴黑色圆帽,脸色白皙,五官俊秀,跟刚才前院儿见得金朝一般无二。
此刻的他皱着秀气的眉峰,抿着殷红的嘴唇,瞪着一对儿乌黑透亮的大眼,瞪着墙角一根碧油油的小草,一动不动,满脸严肃,静得似没有喘气似的,配上那张小脸儿,就如同庙里塑的、站在观音娘娘身边儿的金童子似的。
纵横凑过去,看了看他的小脸儿,轻声道:“宵儿,瞧什么呢?”
金宵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没动一下,只冷冷道:“草……”
“草怎么了?”纵横瞧了两眼,实在没什么特殊,没看出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