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英、落翘没在四太太屋里服侍过,与明玉说话便不如青桔大方,也没青桔聪慧,明玉放柔和了语气缓缓道:“我没怪你的意思,我心知你也是为我着想,可你和其他人,都是一直跟着我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咱们心里都有数。没做过亏心事,就是天天走夜路也不怕遇见鬼,何况是见人呢?”
落英神色一凛,低声道:“奴婢明白了。”
又举一反三,想到陈老太太和四太太对十三小姐和往常一样,除了三房那些人,其他人也并没有因此对十三小姐就怎么样。相反的,陈老太太屋里的锦绣对十三小姐反而亲切多了。
倒是自己庸人自忧,想明白了便笑起来,道:“小姐要给望哥和南哥做鞋子,奴婢倒有个好主意,眼下大老爷一两年之内都不可能回来,大太太怕是也不放心大老爷在那边,想来入冬前是定要走的。时间虽然紧,不过也来得及。山东的冬天比不得咱们这里,极寒冷风又大,出门要戴狗皮帽子,脚上要穿皮靴子,南哥年纪小不大出门,听大太太说望哥是进了当地一个有名望的学堂读书。不如给望哥做一双皮靴子吧!南哥的就做棉鞋……”
虽然皮面对明玉来说有些不易得,落英兴致高,却不好打断,少不得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想起来:“我记得那年咱们这里也极冷的时候,顾妈妈外出办事儿便穿得皮靴子,又暖和又不容易进水,明儿得闲问问她才好……”
“是啊,咱们淮安虽然小,可集市上也是什么东西都有得买的……”
两人说了好一阵,快三更天周嬷嬷进来催了一次,方歇下。
隔天便是明珍出嫁的前一天,一大早二奶奶就和跟随的人吃了早饭,带着大红鸳鸯喜被、枕套、枣子、桂圆等铺床撒帐要用的东西,出了门前往苏州城王家。陈家嫁女,正席是明儿早上,陈家在淮安根基深,远亲近邻都不少,明珍的婚事又闹得满城风云,其间的热闹自不必说。
明玉和明菲一道陪着明慧各处逛了一遍,最后到了明珍的院子,自然也是格外热闹的。还有堂叔家的几个姐妹今儿就过来了,恰好在明珍屋里凑趣儿说笑,冷不防见明玉走进来,众人都愣住直直地盯着明玉,颇有些不可置信。
有人低低地议论道:“她还真的在呢?我以为……”
立马就有人制止:“浑说什么?再浑说回去告诉太太,看太太还要不要你出门!”
明菲下意识地蹙蹙眉头,明玉慢慢儿松开手,没事儿一般迎上明珍带着几分冷笑的眸子,福福身诚心诚意地道:“贺姐姐大喜!”
明珍换了一张和气的笑脸,慢腾腾站起身回了一礼,才好像发现了明慧,忙亲热地迎上来:“三姐姐来了,快请坐!”
又一叠声地吩咐雪鸢端椅子沏茶,竟当明玉不存在似的。明菲看不过去,推着明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我就说七姐姐忙不过来,不必过来打搅,你还不信!”
明珍笑着扭头朝明菲嗔怪道:“就你嘴碎,咱们到底时常一处儿,三姐姐大老远回来,三姐姐是客,总不能先怠慢了客人吧?难道这会子,你也是客了?”
明菲脸也不红,天真地笑道:“我们现在自然不是客,不过改明儿七姐姐回来也是客呢!倒是我糊涂,忘了贺七姐姐!”
说着福了个身,故意拖长了语调,盯着明珍的眼睛笑道,“方才阿玉贺七姐姐大喜,我再套用竟无新意,我就贺七姐姐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成亲的祝词大多用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等语,她们女孩儿家的固然不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可如明玉那般,贺一声大喜,但心想事成、得偿所愿……明菲这话,分明大有深意。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向明珍,有蹙眉,也有一副等着看好戏。明珍暗暗地咬着牙,面上含笑,眼底却散出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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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做鞋
也不过片刻,她就反应过来,微微垂着头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十分不好意思低声道:“妹妹说什么呢,说得好像我不愿在家里呆似的……”
就有人趁机接了明珍的话,掩嘴笑道:“不是姐姐不愿,是有人等不及呢,姐姐好福气,我们这些人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明菲忍不住扭头去看说话的人——是已经搬去苏州隔了两辈的堂叔家的女儿,与她们一个字辈的,闺名明秀。
明秀十四五岁的样子,白净的瓜子脸蛋儿上镶着一双透着伶俐的眸子,明菲见是她帮着明珍说话,心里便忍不住冷笑起来。明珍与三太太都看不起弃文从商的陈家旁支。她帮着明珍说话,明珍也不过淡淡地哼了一声,方板着脸道:“妹妹说这话也不怕人笑话?到底咱们祖上都是读书人,姊妹们也都读过书的……”
说着说着,她语气便不自觉地带着几分不屑,明秀脸上做出虚心受教的摸样来,暗地里却咬着嘴唇。
明慧笑着打圆场:“你们一个个的都伶牙利嘴的,我算是服了你们了。这会子都快别说了,秀丫头可别恼了,你七姐姐这是紧张呢!”
说着也盯着明珍促狭一笑,道:“你做姐姐的,也不害臊,这会子就瞎紧张,明儿还不知如何呢?下面的妹妹们见了,改明儿这一遭来了,个个都紧张,可是你害的了!”
大伙儿闻言都附和着笑起来,气氛被明慧一席话带动,不多时便融洽和乐。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有喜娘进来讲解新娘子要注重的事项,在场的除了明慧都是姑娘家,谁好意思坐着听?都借机出来,各自去寻各自的长辈。
那明秀虽有心巴结明珍,可明珍素来不将她放在眼里,今儿原是她帮着明珍解围,反而引来明珍讽刺她如今是商户女。
见周围无外人,又无处发泄,便朝跟随的人道:“士、农、工、商,她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是商户女不配做她的妹妹,她是官宦小姐,我连平民丫头也不是!殊不知,几年前她父亲为了谋缺,要花银子打点,求了多少人都没有,最后求到了我们家。从我们家搬了一万金去打点,如今他们步步高升,眼里就没我们这些帮过他们的人了。她眼下带着丰厚的嫁妆,风光出嫁,却没钱还我们了?谁知道她这些嫁妆,是不是用我们家的钱办的!”
身边跟着人忙开解道:“小姐别气,咱们老爷何曾将这一万金放在眼里?小姐改明儿出嫁,嫁妆自然不会比她少了去的!”
明秀冷笑道:“我眼界可没她这样小,有本事能耐就别从娘家搬东西去,自己挣了来花也花的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明菲和明玉听到这里,都惊愕地愣在原地,隔了半晌,明菲十分敬佩地道:“当初听太太说,他们家的生意婶婶也管了一些,而婶婶管的那些这两年都交给阿秀折腾去了。我原来还不信,如今听她这样说,却不能不信了。”
而明玉只是觉得,明秀这一番话很是惊世骇俗,却又忍不住细细琢磨起来。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在家孝敬父母长辈,因为她要靠父母长辈养活替她做主。出嫁从夫,亦是相同的道理,作为一个女子,要想不依靠旁人活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天缘凑巧,叫咱们听见这些,我倒有个好主意……”明菲说到一半,见明玉低头沉思,止住话念头转过,想着不如不说给她好。
便推了一把明玉,笑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你先回去吧。”
明玉怔怔地点着头,带着落英、落翘回了小跨院。
午饭仍旧是去善德堂那头吃,其间仍旧十分热闹,饭后却不见明菲的踪影。明玉略坐坐,就和明芳一起回去了。
四太太没有回来,顾妈妈也不在。她们也各自回了自个儿屋里,明玉才进屋就见周嬷嬷迎上来,手里拿着一叠纸,疑惑地道:“之前小姐去吃饭,顾妈妈忽然打发人送了这个来,说是小姐问她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