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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 第16节(2 / 2)

她袖手一扬,正要按计令侍卫上前将人制住灌酒。才转过身,手腕却忽然被扣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场侍卫,无人敢擅动,无人敢出声。

一个是执掌凤印的皇后娘娘,一个是简在帝心的柱国大将军。

皓月当空,宫灯下的洛水波光粼粼,二人相对而立的影子在荡漾的涟漪里,稍一分离又交织起来。

顾昔潮钳着她的手腕,迫使她将酒盏一横,毒酒漏下,尽数倒入洛水之中。

而后,他劲臂一收,将她拽至身前,贴近自己。

幽暗里,她纤薄的纱衣在风中肆意拂动,扯露出一抹柔白肩线,被迫抵在男人深色暗纹的襟口,潋滟游动。

太近了。男人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压抑的呼吸声历历可闻。她猝不及防,一抬头,正对上他的双眸。

两两相望,他幽深的眼底映着她发髻上的金步摇,久久地颤动不已。

哪怕时至今日,她仍记得他那一刻的目光,清冷得近乎漠然,却暗涌着一丝炙热的血色。

“你,放肆!”她许久才缓过神来,出声低斥。

他定是醉得疯了,她心想,尖利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虎口,溢出的血丝都带着无法言喻的靡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昔潮始终没有松手,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臂弯紧绷,一言不发,用自己酒壶中的酒重新倒入她手里已空的酒盏。

而后,他把着她的手,仰首,缓缓将酒盏倾倒入口中,喉结滚动一下,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一滴不剩。

饮罢,他松开了她,抬手抹去唇角残酒,轻描淡写地道:

“臣,谢皇后赐酒。”

她手中倏然一空,心中也一空,回过神来,本想令侍卫再将人扣住,元泓已派人来寻了。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顾昔潮拎着酒壶遥遥远去,再度没入黑暗之中。

只右腕被他紧握过的那一寸肌肤,烧灼一般的滚烫。

洛水池中,涟漪散去,过往前尘也都散尽。

北疆远阔万里,同一轮皓月升至中天,遥隔生死,当年洛水对峙的沈今鸾与顾昔潮又相对而立。

再闻他这一声“参见”,他依旧连微微屈身的动作都没有。和当初在洛水池畔一样,只是静静立着,不减昔日的俊朗。

可当年权倾天下的狂傲将军,乌发凌乱,朝看青丝暮成白发,散落的银丝掩住了如刻风霜的侧脸。方经历过一场生死血战,一身浴血,如地狱归来。虽是活人,却更像是恶鬼。

而昔日凤鸾座上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成了孤魂野鬼,流离失所,靠一个破烂纸人苟延残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殊途却也同归。

如此,昔日宿敌正式相见,她也不算落了下风。

沈今鸾坐在喜轿顶上,敛了敛衣袖,从容坦荡,俯视眼底下的男人:

“顾大将军,别来无恙。”

无垠的夜穹之下,雾气氤氲,纸钱挥洒,而顾昔潮只是微微仰首望着她,一动不动,半晌无言。

沈今鸾便径直问道:

“你究竟是何时开始认出我的?”

“那一日,我追捕逃犯,路遇一场喜丧,见轿中藏着一位故人。”

他声音徐徐,却一语惊动了沈今鸾的心魄。

她眼眸微微一虚,掩住目光中的愕然,淡淡道:

“你竟然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顾昔潮所有古怪的反应早就有迹可循。

他对她似是而非的回应,对她身份的反复试探,还有盘桓在纸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目光……只为了等她自己承认,露出真实面目。

她的每一步算计,在他眼里,都是昭然若揭的破绽。

可赵羡不是说,活人见鬼只有万分之一的机缘,为什么其他人都看不到,唯有顾昔潮偏偏能见她的魂魄?

一时,恼怒,不甘,羞愤,诸多复杂的情绪凝于心头,她冷哼道:

“顾大将军既认出了我,却故作视而不见,究竟是何居心?”

冷寂之中,她看到一缕白茫茫的烟气从他口中呼出。顾昔潮似是轻叹了一声,而后开口,声音幽茫:

“臣原以为,是夜里发梦。”

他语调平常且冷静,不见丝毫调笑之意,可沈今鸾闻言,反倒冷笑着再讽道:

“难道说,我常入将军的梦么?”

顾昔潮没有回答,只是望向满地霜雪,久久不语,眸光暗沉如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年前,他的探子自京都回到北疆,报“皇后病重幽禁”,他以为又是她算计他的阴诡伎俩,但仍是心念一动,费尽心力送去了一枝春山桃。

后来,再收到那张白纸黑字的邸报已是她死后三月,上书“皇后沈氏薨逝”六个大字,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只要梦醒了,她仍然会活蹦乱跳地起来,再来和他斗一回。

后来,他花了整整十年,风霜刻骨,才清醒过来,自己原来一直是在自欺欺人。天底下哪有这般漫长又沉痛的梦。

以致于十年之后,亲眼见到她的魂魄,他仍以为是她又入了梦中。

十年生死,幻梦一场。

漫目纸钱犹如萎败的花瓣在二人之间缓缓飘落,融入深厚的积雪之中。

沈今鸾同他一道,望着满目积雪上的新血,唇角一勾,忽然轻笑道:

“我若是真能入你梦中,大概只会先屠尽你顾家人,再杀了你来泄愤。”

此语虽仍在谈笑,可叙旧之意早已悄然过去。

顾昔潮回首,望了一眼整片崖边,一众至亲的尸体死相惨烈。他手里握着的刀柄一一指向四周的血迹,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全是你杀的?”

霜雪映照使得纸人一身红嫁衣泛着惨白的光。沈今鸾敛了敛袖口,遮不去衣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不悦地蹙了蹙眉。

她苍白的笑容故意流露出几分俏丽,几分讥讽:

“死在我手里的顾家人,还少吗?”

顾昔潮垂下的五指缓缓紧握成拳。

自她登上后位的那一年起,凡是当年在云州参战的顾家人都被她杀尽了,无论老少,一个都没有放过。

起初,是顾家的陇山军中,将士接二连三地以各种古怪的罪名下了诏狱。等他查明,赶去地牢之时,只剩下最后一个“尸人”还未气绝。

他犹然记得,那人本是他出了三服的远房堂哥,在诏狱里一身腥臭的血迹未干,已完全没了人样,气若游丝,仍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他:

“北疆军覆灭,沈氏一门战死,那沈氏女早就将整个顾家视作仇敌。如今她上了位,只要是当年去过云州的顾家人,就罗织罪名,不留一个活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九郎,你不能心慈手软,你若不杀她,她就定会来杀你。”

最后,男人痛得身躯扭成麻绳一般,求他道:

“九郎,你给我个痛快罢……”

他闭了眼,一刀终结了那个“尸人”所有的痛楚。

鲜血汩汩流过,他呆立地牢,凝视着脚下的血河,直至干涸之后,凝成心底一道挥之不去的疤痕。

自此开启了他和她为了家族相争的年岁。

时隔多年,顾昔潮又凝视着同样遍地的血污,箭袖里的手攥紧了刀柄,青筋分明。

她似是注意到他紧握刀柄的手,轻笑了一声。

“怎么,接下来,你还想为他们报仇么?”

她巧笑倩兮的神色骤然变得阴冷无比,轻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顾大将军还想再杀我一回吗?”

“这一回,是再下毒杀我,还是用你手里的刀,一刀毙命?”

她的魂魄颤动不已,透出了纸人的边缘,俯下身来,对着他低语道:

“可我都已经死了……死了呀……”

她重复着“死”字,面上作出一丝委屈的笑意,低垂的唇甚至凑近了他额鬓的银丝。

顾昔潮退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皱眉道: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呵,”沈今鸾把头偏去一侧,“顾大将军趁我病重失势,买通了我的医官,在我每日必饮的汤药之中下了毒。”

“就因我当年一念之仁,没将你赶尽杀绝,最后竟死于你手……”

她没有说下去,只觉胸前剧烈地起伏,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纸皮哗啦直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昔潮面沉如水,唇色青白,双眸忽地抬起,直直望向她:

“娘娘以为,是我杀的你?”

“顾大将军竟还会敢做不敢认么?”沈今鸾摇了摇头,哼道,“我真是看错了你了。”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嘴角牵动了一下,脸色竟比夜色更为阴沉。

“娘娘口口声声说我下毒,有何证据?”他蓦地朝她走近一步,沈今鸾不由往后退一步,纸人摇摇欲坠。

男人强大的威压直逼纸人,沈今鸾既是惊异又是震怒。

“证据?”她冷笑道,“你杀我,还需证据么?难道就因我死后无证据,你就想把毒杀一事推得一干二净?顾大将军,你是当我做了鬼,便愚昧好欺吗?”

纸人气得发颤,略一失衡,从轿顶倒向雪地的时候,一只劲臂将她稳稳扶住,一触即离。

“既无证据,那么臣,不妨为娘娘回忆一番。”

顾昔潮声色冰冷如霜,唯独握住纸人的手尚有一丝温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可还记得孟茹,被丈夫毒杀的那位娘子。”

“她是中毒而死,一身尸斑呈鲜红色,皮肤大片青紫,四肢僵硬,几不可动。”

沈今鸾回忆起在周家见到的孟茹的魂魄,还有下葬时她的尸体。

无论是魂魄还是尸体,她身上的尸斑泛着鲜红色,露出的手臂僵直垂落,尤其身子沉沉的,飘动困难,更不能像她这般自如。

她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的魂魄苍白无色,不见青紫,显然和孟茹的死相全然不一样。

难道,她真的不是被那一碗药毒死的?顾昔潮没对她下手?

沈今鸾冷静下来,瞥了一眼身旁冷眼相望的男人。

难得在他这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到一丝难言的愤意。

当年,顾昔潮中了她的毒计,远去北疆,自此杳无音讯,顾氏党羽尽散,早在宫中掀不起风浪。安插人在她身边下毒的可能,微乎其微。

况且,顾昔潮虽然杀人如麻,但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以他的为人,就算他真毒杀了她,此刻见到她逼问,只会以胜者姿态大方承认,更不屑于对她一缕孤魂这般扯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臣与娘娘为敌多年,当初,臣并非全无机会。”

顾昔潮的声音静如死水,道:

“若真要动手,我必是在朝堂之上,光明正大地置你于死地。”

此一句唤起了沈今鸾久违的记忆。

当年沈顾二家朝堂相争,动魄惊心,曾被顾氏一党压制的苦痛卷土重来。

而此时此刻,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顾昔潮已是穷途落魄。尤其,她注意到,他的面庞血色全无,隐在袖下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不禁扬了扬唇角。

这一回,她手里可是有唯一的解药,可拿捏顾昔潮的命门。

“顾大将军莫要动气,免得气急攻心,毒性又要发作了。”

沈今鸾笑意盈盈,满是正气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能给你解毒的那个人我方才已经帮你杀了。”

顾昔潮抬眸,目中讽意昭然:

“你这一路是早就算计好了。十年不见,我未杀你,皇后娘娘仍是想要杀我么?”

“既是误会一场。”她轻抚了一下鬓发,扬眉道,“我自然也不忍看着将军毒发受苦。”

纸人飘动的袖口一触及他泛青的唇角。顾昔潮猛然侧身避开,微一趔趄,屈膝以雁翎刀拄地才勉强维持身形。

沈今鸾收了手,神情自若地道:

“我杀人前,可是好好审问了一番,才得知解毒的秘方。”

“这天底下,如今就我知道如何解毒。我愿不计前嫌救你一命,只要你肯帮我一个小忙。”

说来可笑,他的至亲千方百计给他下的剧毒,到头来却只有她这一仇家来解。顾昔潮的境遇,与她也是半斤八两。

只见男人眉峰稍动,掌心缓缓摇动着手下的雁翎刀,虚了虚眼,嘲弄一般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娘娘这是威胁我?”

“我不过是想和将军谈个交易。”

她可不能直接告诉他,解药就藏在她纸人的袖中。她一孤魂势单力薄,面对顾昔潮只能智取,不可硬来。

沈今鸾立在崖口,望向雪夜北疆辽阔的天地,又转而看向顾昔潮,眼中烟波浩渺,道:

“顾大将军统领北疆,只需助我找到父兄当年的遗骨,我便将解药送上,救你性命。”

“如此,可算公平。”

闻言,顾昔潮似是微微一怔,抬眼,望向她的一双黑眸锐如利刃,犹带讽意:

“且不说,你父兄都死了这么多年,就算还有尸骨也早就化作烂泥。你沈氏一族杀了我那么多人,让我帮你找沈家人的尸骨,不怕我找到了,反而将之挫骨扬灰泄愤吗?”

沈今鸾看了他一会儿,也不恼,摊手道:

“我是杀了那么多顾家人不假,可你顾家不也害得我父兄北疆军覆没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者,你中的毒,药石罔效,三月无解,便会全身溃烂而死。我留你一线生机,与你做这一场交易,已是法外开恩。”

二人虽是仇敌,但她今日所求之事也并非有损顾家利益。

她无不惋惜,方才看着他率兵突破重围,舍生忘死,不惜一切也要搏出一线生机来,求生欲是如此之强,始终不肯咽下一口气放弃,好像活下去有什么值得他拼尽全力的事情,不可撼动。

她以为,他定会为了活下去,答应她这场交易。

“我是生是死,不牢皇后娘娘费心。”

顾昔潮冷漠的声音响起。

沈今鸾讶异回首。

凄迷的月色透着地上雪光,顾昔潮背转身去,拄刀而行,像是要就此离去。

实在始料未及,沈今鸾面露不快,反问道:

“顾昔潮,你既一早认出我来,当日我要与你一道追凶,你找你大哥,我找我父兄,你为何就能答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脚步一顿,回身望向她,目光隐忍,薄韧的唇微微一动,道:

“当日你说你是民女孟茹,我便当你是。”

“可如今你我已不能再装作互不相识,那么,当年之事,血海深仇,你不能忘,我亦不能。”

是了,当她假扮民女孟茹之时,她和顾昔潮确实可以暂时放下仇恨,一道查案,联手对敌。

可此刻,这一层薄如蝉翼的伪装捅破了,她仍然只能是沈今鸾。

顾家害得北疆军全军覆没,沈氏杀了顾家那么多人,她和顾昔潮的旧账血债,如何能抛诸脑后,一笔勾销。

“好一个‘你不能,我亦不能’。”

沈今鸾眼底流过一丝怅然,很快又恢复了如初的漠然:

“既然你不顾惜自己性命,我也从来不会勉强于人。”

“天大地大,能帮我的人,又不止你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双手一拂袖,阴风拂过,纸人重回喜轿之中,珠帘又闭阖起来。

一直静候在侧的四个小鬼便现了身,嬉笑着抬轿起身。大红喜轿凭空浮在半空中,四面飘着幽幽鬼火,倏然远去。

沈今鸾端坐轿中,呆呆地凝望着外头。

窗纸不住地扬起,又垂落,起伏之间,不出片刻,外头出现了一道墨黑的身影,就在一步之外。

“顾将军跟着我作甚,莫非转变了心意?”沈今鸾好整以暇,目不斜视。

“我心意已决。”顾昔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不过,暂与娘娘一路,同往崤山北。”

崤山北,就是那处荒坟。

沈今鸾略一思忖,此处悬崖确实只一条回头路,顾昔潮和众军士的马匹也还在那处荒坟。他要回去崤山北,与她同路,确实不足为奇。

“我和将军不是一路人。”她双手平放膝上,淡淡地道,“我寻父兄,走的可是鬼道。我在鬼相公的衣冠冢中,看到了我那战死的二哥的旧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何来旧衣?”顾昔潮声音似是一滞。

沈今鸾莫名,音色有几分急切:

“你可记得,当时你用刀挖开了一片甲胄,底下那绣着并蒂莲的衣料,是我当年亲手绣给二哥的,我绝不会错认。”

轿外静了片刻,顾昔潮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片甲胄我确有看到。”他的声音幽茫,缓缓地道,“可是,甲胄之下,什么都没有。”

……

一人一轿疾行回到那处荒坟之时,山里又下了一场大雪。

白茫茫的积雪更深厚一层,将荒芜的衣冠冢掩埋在雪下,凝作冰霜,结成冻土。之前的那片甲胄难觅踪迹,只能一处一处地找。

顾昔潮一声不响,亲自挖开了好几处荒坟,踏遍此地的腐尸烂骨。

想当年,顾昔潮也是京都盛名在外的矜贵公子,十指从来都是蘸徽州墨,握狼毫笔,掌雁翎刀的,怎么到了北疆净干些挖尸盗坟的破事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今鸾心头既是焦急,又是艰涩,终于看到厚雪底下掩着的那一块甲胄,污渍斑斑。

顾昔潮蹲身半跪,亲手用雁翎刀一下一下又将那整一块的甲胄从冻土里挖了出来。

岁月磨砺,甲胄黯淡无光,上面凶猛的夔牛纹却依稀可辨,仿佛依旧在战场上呼啸呐喊。

甲胄银光凛凛,他抬起手,慢慢地将它翻了过来。

沈今鸾的面色骤然变了。

甲胄底下空无一物,并无当初那角绣着并蒂莲的衣料。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了。现在怎么不见了?”她心中既是惊异,又是犹疑。

难道,鬼也会眼花吗?还是她执念深重而生的幻觉。

“将军!”“将军……羌人!这里,到处是羌人……”

正在这时,空寂的山谷之中忽然传来骆雄等人惊恐的呼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崤山北已是关外,游牧各部复杂,多方盘踞,若是羌人此时来犯,定是要危及北疆边防。

顾昔潮目色一凛,飞速起身回望,最后看着她道:

“当年北疆军皆战死云州,马革裹尸,令兄又怎会在崤山之中?”

“北疆三万里,你父兄的遗骨已无处可寻,何必如此执迷?”

即便顾昔潮此言合情合理,她仍是心有不甘。沈今鸾漠然地看着他,回敬道:

“顾将军既不愿帮忙,还是自求多福,毒发前寻块好地,不要被仇家掘了坟头,沦为和我一般的孤魂野鬼。”

顾昔潮无言,转身往前面呼救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影转瞬没入了浓雾之中。

举目四望,荒坟之间的这一场大雾还是经久不退。

甲胄再无半点光亮,四处哪里还有那块衣料的踪迹。沈今鸾找了许久,心渐渐沉了下来,纸人坍塌在雪地上。

夜空中连绵的阴云缓缓向她涌来,大片的浓雾盘旋,降临,霎时笼罩住这一方小小的喜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沈今鸾静坐在黑暗之中,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着。

她忽然感到一丝气息,魂魄一动。

是鬼气。这鬼气她很熟悉。

是鬼相公。

云雾最浓黑之处,飘荡着一道暗灰的影子。那影子陷在黑暗里,轮廓的周身却泛着凄寒的银芒,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那银芒,像是铠甲所折射的光。光晕之中,似有一缕衣袍迎风拂动。

强劲的鬼气令她周身发麻,眼皮沉重,勉强睁开一道罅隙,极力想要看清。

黑影缓缓抬起脸。往日俊秀的面庞阴郁骇人,如同得了痨病一般黯淡无光。曾经英挺结实的身姿不过一阵虚无的暗影,触之即散。

沈今鸾认出了他,喉间止不住地发涩,呜咽唤道:

“二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鬼相公只是无言地望着她。

那身衣袍破旧发白,薄如纸皮,被吹得七零八落,随着雾气消散又聚拢。衣袍的下摆,一朵形态迥异的并蒂莲,历历在目。

确是她二哥沈霆舟。

沈今鸾终于恍然,当时,她二哥的魂魄是在衣冠冢的积雪里沉眠。

那时,她看到的绣有并蒂莲的衣料,是他的鬼衣,所以活人顾昔潮看不见。而方才,那衣料在雪地里她不见了,是因为二哥看到她来了,魂魄一直默默在她身后。

沈今鸾难忍悲痛,一声一声地唤道:

“二哥!二哥……”

然而,她心心念念的二哥,只相隔她一丈之远,任她如何呼唤,却只浑然陌生地看着她。

唯独那她亲手缝制的衣袍闻声大动,在风里剧烈地翻滚,如有感念,如在激烈地回应着她。

她记起,赵羡曾说过,人有三魂七魄,七魄承载人的七情六欲。而鬼相公作为徘徊世间多年的鬼魂,大多七魄散尽,不再具有人的情感和记忆,最后长久存在的,不过一股执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今鸾望着日思夜想的面容,眼眶一酸。

所以,蓟县人为鬼相公所办的十九场阴婚,他从未现身,除了她魂魄初回北疆的那一场喜丧。

即便他沦为鬼魂那么多年,即便他记忆早已消亡,只要能感应到她的所在,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会不自觉地出现。

纵然他没了人的意识和记忆,却还记得她的气息,记得要护着她。

沈今鸾浑身发抖,就像是溺入了水中,想要恸哭却无声亦无泪。

轻飘飘的纸人飞了起来,单薄的魂魄不由自主朝黑暗中的那道影子伸出手去,想要如从前般攥紧二哥的袍袖,可手心抓住的,不过是一道稍纵即逝的雾气。

沈霆舟像是毫无神志,游魂一般来去,略带狂躁地一直重复着:

“不是叛军。北疆军,没有叛国……”

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

“二哥,你在说什么?什么叛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背影忽然立在那里,不动了。

一刹那,那鬼魂倏然转身,空茫无光的双目似是迸射出熊熊火光,像是见到了敌人一般仇视着她,万般愤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咆哮道:

“不是,叛军!”

话音随着风声骤起,转瞬已是天昏地暗,雷声隆隆。漫天的雾气越发浓烈,如墨泼洒,又像是惊涛骇浪朝她席卷而来。

鬼魂此时不知为何怨气大增,凭她这一将散的魂魄,遇上他本是凶上加凶,强烈的鬼气似是要将她吞没。

弥漫的大雾像是一下子压了下来,将周遭残余的光线尽数吞噬殆尽。

她的魂魄越来越摇曳不定,纸人纤薄的骨架也随之剧烈颤动,纸皮被阴风吹得膨胀起来。

她的意识模糊起来,隐约望见有一星点微弱的光在向她奔来。

像是一盏孤灯,微茫如尘埃,飘摇如萤火,却固执地亮着,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姿。

暗无天日,听不到一丝声息。沈今鸾魂魄紧绷,无望地挣扎,剧烈的疼痛蔓延周身,越来越透明,似是在被什么撕裂着,即将破碎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全黑的视野里,只余那盏孤灯。

仅存的一股血气凝在咽喉,她无意识地发出最后几个字音:

“顾,昔,潮。”

那盏缥缈的孤灯转瞬已至,柔黄的光晕所照之处,围绕在她周身的漫天阴云在弹指间隐入晦色之中。

来人高大修长的人影疾步至她身边,深沉夜华作袍,如练月色勾边,英姿勃发,孤傲清冷。

男人熟悉的气息扑洒在她身上,急促且炙热,却不难受。那身熟悉的氅衣如常展开,将纸人包裹起来。

她好似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今鸾睁开眼,一眼看到的,是顾昔潮沉毅的脸,幽深的眼。

他是一直没走,还是去而复返。

她眸光低垂,落在他襟口处,看到了一支藏在怀中的那一支短箫。久经岁月,上面鸾凤的纹路磨淡了些许,箫身却锃亮如新,像是时时擦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想到,这一支短箫,他还一直带在身上。

幸好他带着。

她全然忘却了身处何地,是何身份,身旁是何人,心头只挂念着二哥的魂魄,虚弱地朝他道:

“顾昔潮,我二哥……箫……”

他从怀中取出了短箫,置于掌心,递到她面前。

沈今鸾抬袖,摧动阴风,气息在短箫之中流转开去,一曲温和而悠远的小调缓缓在空中蔓延开去。

这首北疆的小调,是他们早逝的娘亲常常吹奏,兄妹三人,从小听到大,都极为熟悉。

孤身入京之后,她和顾昔潮少时相伴,也曾以短箫相赠,将曲子教给过他,作为深情厚谊的见证。后来,北疆那一场巨变之后,她再没见过这支短箫,也不曾听过这首小调了。

可惜,此刻她的气息十分微弱,很快耗尽了气力,再也摧动不了风,那曲声便渐悄了下去。她无力地微阖着眼。

只片刻,那曲子又响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睁眼,看到顾昔潮已吹起了短箫。曲调哀而不伤,如流水铮铮淙淙。熟练地浑然天成。那么多年了,他竟分毫未有忘却。

如泣如诉的音律,似乎唤起了谁人共同的久远记忆。渐渐地,浓雾淡了下去,鬼气不再如刀割一般侵蚀着她。

沈今鸾看到二哥的影子停留下来,朝她望过来。他眼中灼灼的怨怒之火平息下来,神志像是恢复了为人时的清明。

“小十一,”那一缕破碎的魂魄来到她身边,如幼时一般唤她,声音悬浮,却字字有力,“我们力战至最后一刻,从来不曾叛国。”

沈今鸾茫然不解,着急地大喊:

“沈氏当然没有叛国!阿爹阿兄是大魏功臣良将,名垂青史!”

她入宫为后,苦心孤诣维护沈氏声名,在她生前力挽狂澜之下,沈氏一族彪炳千秋,北疆军万世传颂。

可她的二哥只是看着她,目光悲恸,而后摇了摇头,悠长地叹了一声,飘然远去。

沈今鸾追上去,疾声问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二哥,你为什么会在崤山?阿爹大哥的尸骨在何处?”

远处传来的回应比雷音更加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羌人!……”

此语一出,她骤然感到身旁似是有无穷无尽的怨气,如浓烈的潮水一般再度涌向了她。

茫茫夜空之中,乍然劈下一道道惊雷。

汹涌的怨气直达穹窿,似是惊扰了神明,一时间电闪雷鸣,如山崩地裂,天穹倾塌,宇宙洪荒,尽数摧毁。

一道闪电当头劈下,银光闪过,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二哥,黑雾弥漫的魂魄被电光击中了一般,破碎开去。

“小十一……”他最后唤了她一声,抬起越来越透明的手,想要轻刮她的鼻尖。

一如从前。

将要触碰之时,那苍白的手指在她面前,如灰烬一般,扬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哥!”

沈今鸾崩溃地看着沈霆舟的魂魄灰飞烟灭,消散于天地之间。

“别过去。”顾昔潮的身影疾奔过来,炙热的胸膛将她护在氅衣里,盖住了她。

下一瞬,又有一道天雷劈下,在他们身边轰然炸响。

……

氅衣散开的时候,天地之间的黑雾全然消散了。星月清朗,夜穹明澈,唯余她凄厉的哀鸣回荡在枯寂的天地,久久不绝。

沈今鸾再也没了力气,纸人跌倒在雪里,纤薄纸皮逶迤在地。

从前阴阳相隔,最常入她的梦的,是少时明朗开怀的二哥。今夕再见之时,他魂魄黯淡无光,转瞬就灰飞烟灭了。

她的二哥就是鬼相公。鬼相公死了十多年,二哥也已……死了十多年了么?

淳平十九年的云州惨败,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巨大的空茫袭来,她不禁喃喃自语道:

“那我究竟死了多久了?”

“十年。”

笃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而今,已是承平十五年。”顾昔潮的声音比夜色更沉,鬓边那一缕白发幽然拂动:

“皇后娘娘,已死了十年。”

一语道破。

十年生死,沧海桑田,雨霁为云,雪化成河,春山桃开,瞬间花落……十年光阴,弹指灰飞,如一道利箭飞逝而过,亦如利箭狠狠地刺穿她的胸膛。

所以,她的魂魄在世间已是游荡了十年,阴寿将尽,才会即将魂飞魄散;所以,赵羡和蓟县诸人早已不知大魏皇后的名讳;所以,顾昔潮已生了白发……

唯独她,还留在十年前,仍心念着父兄的遗骨是否安葬,北疆的亡灵是否安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野阒寂,连风声都幽不可闻。

时光不再回头,而被长留在光阴罅隙里的沈今鸾蓦然回首,身后只有顾昔潮一人。

她回过神来,低头苦笑了一声,轻轻地道: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阿爹大哥战死云州,而二哥会死在云州和朔州之间的崤山。”

听到此言,顾昔潮五指缓缓蜷起,攥入掌心,臂上青筋隐隐伏动。

行军打仗半生,云州崤山往来百次,他又怎会看不透。

“是要他去求援。”他回道。

她摇了摇头,道:

“阿爹和大哥在云州深陷敌阵,定是已预料到了死局。他们让二哥去朔州求援,其实早已不作他想,只是想让我二哥活命。沈氏儿郎,总有一人要活下来……”

“二郎,你速回朔州求世家增援。我们就在此地等你回来。”她模仿着父兄的语气,又加重几分,厉声道,“军令如山,你敢不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闭了眼,声音因哽咽而断断续续:

“若非以搬救兵为名,我二哥是绝对不肯抛下大哥阿爹一个人逃走的。”

她望着那片甲胄上一个个凹陷的窟窿,如同凝视深渊。密密麻麻,都是箭镞的痕迹,都曾深深刺入她二哥的血肉里,断骨裂筋。

“从云州到崤山,二哥中了那么多的箭,还奔了那么多里路。他想要去求救,可是还是死在距离蓟县十里之外的崤山里。”

她无形的手一一拂过那些幽深的箭孔,仿佛看到当年插满箭杆的甲胄,能听到二哥血肉分离的撕声,和中箭时发出的闷响。

不知最后哪一支命中了要害,令他就此倒了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沈今鸾喉头哽住,只空洞的目光里,渐渐燃起了炽盛的悲与怨:

“当时,如果你顾家有人来救,哪怕只有一小队兵马……”

她那个勇敢天真的二哥或许就不会死在崤山里头。断箭为碑,旧衣为棺,残雪为冢。

“没有如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昔潮漆黑的眼眸里目光微动,像是夜色下的微澜。他语气漠然,道:

“而今已是承平十五年,当年之事,青史成灰。你死后既为魂魄,理应去投胎往生,早日转世为人。”

他的声音沉肃有力,让人无端觉得是发自内心。

沈今鸾喉间一滞。

上一回在赵氏祖宅,她装神弄鬼被他识破,他也是劝她早日去往生,不要流连人间。

她一缕孤魂残留人间整整十年,无人在意她生死,最是亲近之人害她成了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却唯独顾昔潮这十年未见的旧日死敌,想要她早日往生,转世为人。

无名的哀恸之中,她心底尚有一丝难言的愤慨,如枯草生火,在心底无声无息地烧了起来。

“早日转世为人?”沈今鸾一字字重复他的话,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不想早日转世为人?”

一刹那,纸人一身纸皮猛烈地狂飞而起,突然涌起的强大鬼气令她透明的魂魄径直穿透了纸人,现出了魂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魂魄周身,雾霭浓重,地上的纸钱四散开去。

沈今鸾身着死时那血迹斑斑的寡白罗衣,未绾的青丝飞扬散落,幽然浮现于雾中,凄艳又诡谲。

她一步一步飘荡至他面前,衣袖上斑白的血痕拂过他拄地的刀锋:

“当年,是你顾家作壁上观,不肯驰援,害我父兄战死云州,死不见尸骨,令我死不瞑目!”

“如今,你竟还想让我心安理得地忘却前尘,早日转世为人?”

她无光的眼盯着他,冷笑道:

“顾昔潮,你不觉得,这话太过可笑了么?”

风声大作有如鬼嚎,哑涩地回荡在上空。风中,男人鬓角一绺白发吹落又扬起。

顾昔潮望着半空中飘荡的魂魄,黯淡的双眸腾起一丝戾气:

“方才,你二哥魂魄灰飞烟灭,你已亲眼所见。你既为残魂,不去往生,难道要像他一样消散于天地之间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回,是沈今鸾不说话了。

顾昔潮薄唇轻扯,悍然拔刀,撼动一地积雪飞溅。他忽提了声量,重重地道:

“你若不愿,我便请来天下道士为你作法超度。一个赵羡不行,我便请十个百个千万个,直到你不得不去往生为止!”

听他这番狠话,沈今鸾一怔。这样子的气魄,他似乎还是当年锋芒毕露,气吞山河的顾九郎。

可从前那个不信鬼神的顾昔潮,如今竟要不择手段要为她超度。

看着他这副难得霸烈的模样,她觉得好笑,却着实笑不出来。不仅笑不出来,甚至还有落泪的涩意。

沈今鸾看着他,平静地道:

“顾昔潮,你就算请遍全天下的道士来为我超度,我都往不了生了。”

在他沉沉的目光里,她望向远处,淡然地道:

“你难道忘了孟茹,忘了那十九命无辜惨死的女子?我们这样的孤魂,执念深重,无法往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阴风拂过,男人掩在白发下的那双眼,似要灼烧起来:

“你当如何?继续找我报仇,杀了我,再杀光天下顾家人报仇么?”

她身后狂涌的长发慢慢地落下来,静止在她纤薄的后背。她叹一口气,心绪渐收,云淡风轻地道:

“我如今所执只有一事,找到父兄的遗骨,和他们葬在一处。”

顾昔潮没有说话,拇指摩挲着刀柄,下颔绷直,并未答应,亦未拒绝,只是沉默。

她不再直视他的眼,目光低垂下去,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所有的勇气才能说出这一段话:

“我只是还记得,当年曾有人答应过我,定会助我父兄旗开得胜,平安归来……我深知,那人素来一言九鼎,曾对我说过的话,无论生死,都会作数……”

这一回,顾昔潮沉默更久。

他阖上了眼,黑暗的视线里,仿佛能看到记忆里的那一日,春阳暖融,春山桃的花瓣随风飘落。

一双柔白的素手拾起凋落的花瓣,来回拈在指间。少女捻着花,心事重重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九,我不知怎么的,这一次很担心我阿爹和阿兄……尤其是我二哥,他第一次上战场,我怕……”

少年坐在她身旁,拍了拍胸脯,豪言壮语:

“我答应你,我就是战死,也会把他们平安带回来的。”

少女满眼嗔怪,跳起来,骂他说话不吉利,作势起身要打他,腰间环佩轻鸣,灵动巧倩。

少年也不躲,只是暗自护好袖中藏着的一卷婚书。

他立定,轻轻拂去她发顶的落花,有几分忐忑地道:

“沈十一,等我回来,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少女好看的杏眸好奇地睁大,等他开口。

“就这么说定了。”他折下横在二人之间那枝春山桃,递给了她,郑重地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们以春山桃为盟,等我回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春山桃花灼灼,少女双颊被花映得绯红,梨涡浅浅,笑着点了点头:

“好,就以春山桃为盟。”

她接过他手中的桃花,他才松一口气,手心攥出了一把热汗,微微沾湿袖中那卷婚书的金漆边缘。

可下一瞬,眼前少女的影子幽幽散去,变得如同雾气,几近透明。

耳边骤然响起她的声音:

“顾昔潮,我的父兄在何处?你把他们带回来了吗?”

声音喑哑,震耳欲聋。

当年,她的父兄,他的大哥,全死在了北疆。唯独他一人没有死,苟活至今。

“顾昔潮,这件事,难道不是你欠我的吗?”

顾昔潮陡然睁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此刻,记忆中纷飞的桃花已尽数化作了纸钱,在满地的积雪中散着凄白的光。

眼前,同一个人已成了一缕幽魂,没有一丝活气,仍是静静望着他,往日笑意变为森森寒意。

他胸内顿生一阵绞痛,像是有一株在地下生长十年的粗长荆棘,在这一刻破土而出,贯穿他的心口。

静立了许久,顾昔潮紧握刀柄的手,终于垂了下来。他忽然屈膝下去,用雁翎刀一刀一刀刨开地下的积雪。

“你做什么?”

她莫名其妙,他充耳不闻,干脆扔了刀,徒手深入结霜的冻土,雪泥飞溅,沾湿了衣袍。

未几,甲胄所在的地下三尺,几片残破的骸骨零落埋在土中。

看到那风化的尸骨,呆愣良久的沈今鸾失了声。

二哥的甲胄旧衣之下,只剩下三两骸骨。

她忍不住想要去抚去尸骨上的雪泥,可透明的手只是穿了过去,触不到,摸不着。

顾昔潮默不作声,收敛起残破的尸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为其一。之后再找到你阿爹和大哥的尸骨,你便去往生。”

沈今鸾头一抬,愣了一愣,没想到顾昔潮竟真转变了心意。她望见了他唇角的乌血,应道:

“一言为定,事成之后,我定将解药奉上。”

顾昔潮只淡淡“嗯”了一声。骸骨上满是浸了雪的污泥,他从怀中取出一条干净的锦帕。

沈今鸾一看到那锦帕的绣纹,顿时满眼错愕,怔在原地。

帕子一角,镶绣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春山桃,淡粉的花瓣磨旧,有些许发白。

“顾昔潮。”她忽然唤了一声。

男人没有抬头,汗湿的鬓发垂落一缕,看不清神容,一双瘦长的手不断拭去尸骨上的污泥,簌簌作响。

沈今鸾便也低下了头,犹疑地道:

“我死前,好像收到了你从北疆送来的一枝春山桃……”

簌簌声戛然而止,顾昔潮双手停滞,缓缓地攥住锦帕,指骨泛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声音难得的期期艾艾,空茫之中轻如烟絮,却一字字撞入他心底:

“既不为杀我,你送来那一枝春山桃是何意?”

“呲——”

一根骨刺划破了指腹,他浑然不觉,任由血迹涌出,泅染帕上那一瓣斑白的桃花,黑暗中灼灼发亮,栩栩如生。

“我们以桃花为盟,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记忆里的声音不断回荡,轰轰烈烈,如同一头幽禁十年的困兽咆哮着,将要呼之欲出。

“娘娘记错了。”

心底叫嚣的声音倏然收束,顾昔潮面色冷漠,望向别处,淡淡道:

“我不曾送过桃花。”

第22章恩人

沈今鸾认得这条锦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大概是落魄至此的顾昔潮曾是富贵公子的唯一凭证了。

这个人,爱干净,少时起他就一直带着一条蜀锦帕子,熏了松木香,平日里只用来擦手。

当年初见,他帮她教训了一帮高门子弟后,也是用锦帕擦拭手上的血污。

别的世家公子不舍得裁衣的名贵蜀锦,他每隔数日便要换一条不重样的,赠予朋友,弄脏了也毫不可惜。

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他一贯如此。

此时,他也毫不可惜地用锦帕擦去尸骨上黏腻的雪泥,仍是当年的做派。

只锦帕已是旧得发白,春山桃的花纹起了线头,不复当年清贵模样。而她,早已非他旧友,而是仇敌。

十年太长,岁月如云烟骎骎逝去,沈今鸾作为魂魄的记忆渐渐空茫,诸多事也已忘却。可那一枝死前见到的春山桃,哪怕开近荼蘼,仍是她记忆里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不禁急切地想知道,既然顾昔潮不曾毒杀她,那他送来那一枝春山桃,不是为了杀人诛心,那是做什么?

顾昔潮漠然否认,转眼已将最后一块尸骨敛起,裹入锦帕中收好,不再言语。

沈今鸾“咦”了一声。她当时卧病在榻,恍惚听到侍女琴思说起,顾将军差人送来一枝春山桃,还带了一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是十年太远,她魂魄飘荡太久,她记岔了么?

“不对啊,我明明记得……”

“将军!——”

一声惊呼传来,顾昔潮腾地起身,逃逸一般地走开了。

“这里羌人的尸骨都挖出来了,请将军过目。”

骆雄带着一众军士来报:

“将军,我等查过了。这处羌人的尸体跟义庄里那些极为相像,看衣着也是同一批人,死法一致,都看不出致命伤。”

顾昔潮缓慢地踱着步子,忽然在一具死法惨烈的尸首前止步。查验之后,他眸色微沉,道:

“这些尸骨所附着的衣料虽都是汉制。但和义庄里起初一批尸首一样,他们都不是汉人。”

骆雄又带人查验了几具较新的尸体,眼神一亮道:

“我想起来了,当时义庄那些死人的额上,也有这样的羊头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昔潮点了点头,手握刀柄,拂开其中一名死者的衣襟,道:

“外貌装饰,生活习俗可汉化,但是信仰却不会改变。”

只见那尸体胸口赫然出现一羊头图腾。而后,亲卫在其余尸首探看,也都有各种羊头图腾。

北疆唯有羌人一族素来信奉羊神,以羊头为图腾。鬼相公荒坟里的尸体,竟然都是塞外的羌族。

骆雄惊道:

“难道,这些羌人难道从关外逃难来的蓟县?”

顾昔潮目光深沉,如覆严霜,又道:

“而且,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羌人。”

他以刀柄掰开腐尸的指关节,道:

“右手手指第一关节内皆有老茧,必是精于骑射的羌人。”

众将士皆已守边多年,顿感此事非同小可,面色多了几分复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骆雄上前一步,思忖道:

“这一批羌人战士逃来蓟县,隐姓埋名那么多年……会不会是羌族的逃兵?”

顾昔潮掸去了袖上尘土,负手而立,遥望苍穹,深暗的眸色被日头照得微微发亮:

“这十年来,诸多羌人部落一直为北狄人所控,今日得知有羌人叛逃,这或是我们的契机。”

“契机”二字一出,一众灰头土脸的将士面上瞬时扬起了光,一个个气喘如牛,皆是目光如炬。

骆雄不解道:

“可这鬼相公,为何滥杀了那么多羌人?”

沈今鸾惊起回头,大声呵斥道:

“你胡说!”

可此处除了沉默的顾昔潮,无人听得见她奋声的反驳。

她不敢置信,细细凝望着遍地那些腐烂的尸骨,想要辨别出破绽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此地的尸首分明和她和那群女鬼下手之法雷同,皆是七窍流血而亡,确实并非人为,而是厉鬼所致。

顾昔潮似是看出了她的茫然与愤恨,屏退了一众亲兵,低声道:

“鬼已非人,不必执迷。”

之前她想见鬼相公也被赵羡断然阻拦,他曾说,鬼相公是在人间徘徊多年的厉鬼,已全无作为人的记忆,会伤到她。

她两次见他,在他强劲的鬼气之下,也差点魂魄散尽。

可沈今鸾仍是决然地摇了摇头,回忆道:

“我自小与二哥一起长大,十分亲近。大哥是长子,幼时起就被阿爹亲自带在军中训练培养,养成了严肃板正的性子,对我也十分严厉……”

“而二哥他,一直是一个温和的人,待人宽厚,从不伤人。甚至于,我从前在田里捕了萤虫在网中玩,都会被他偷偷放生,隔日再还我一盏漂亮的花灯。”

她的眼中,恍若浮现出他旧日的影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与当年顾家九郎外放的豪气不同,她的二哥沉稳内敛,带着一丝少年人的腼腆,像是朝阳初生的光,照在身间温柔和煦,不会炙热滚烫。

旧日温暖的记忆散去,眼前只剩下满目疮痍,漆黑尸骸堆砌的荒坟。

那个连萤虫都不愿伤害的二哥,如何就成了杀人如麻的鬼相公?

她心中像是有座山沉沉压着,道:

“就算他成了鬼魂记忆全完,我也不相信,他会在十年之间杀了那么多人。”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望向顾昔潮,寻求解答:

“是不是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才令他性情大变?”

见他迟迟不不语,她的面容变得森冷,唇瓣发颤,重复道:

“十年前,是承平五年,正是我死的那一年。我死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头顶一直没有传来顾昔潮的响动,连呼吸声都似乎沉滞而渺然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今鸾不由抬首望去。

男人一向锐利的眼神变得悠远苍茫,目光空空荡荡,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发怔。

沈今鸾凝视那块衣料上的并蒂莲,冷笑道:

“你不肯说也罢。我猜测其中一事,便是元泓废了我,改立李栖竹为后了吧。”

顾昔潮抬起双眼。

她冷哼一声,语气怅惘:

“所有人都说鬼相公是因死在娶亲前,心上人另嫁而执念深重。我那傻二哥呀,自小就喜欢李栖竹,本来那年从北疆回来后就要成婚的,想有了军功,给她挣个诰命。可你告诉我,李栖竹最后去了哪里?”

顾昔潮面色更沉,没有回答。

她自知这个答案他心知肚明,笑了一声,便自顾自答道:

“我二哥死了,李栖竹退了婚,最后入宫为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到死都念着的人,从不稀罕他拿命换来的诰命,转头入了宫,步步高升,封了贵妃,更是与我争宠……所以,我二哥才会性情大变的吧?”

李栖竹出身世家名门,乃当朝中书令嫡次女,元泓为了掌控世家,对她向来多几分宠爱。

这个女人温柔贤淑,永远语笑盈盈,永远笑意不达眼底。在争奇斗艳的后宫,她沈今鸾珠环玉绕,行事奢靡,而她虽为贵妃,穿着却十年如一日的素净白洁,元泓赞之曰“俭德”,堪为后宫表率。

她被元泓收走凤印,幽禁凤仪宫重病将死之时,想必李栖竹那边厢已收到了立后的诏书。

那位出身名门的李贵妃心里定是欣喜若狂,还要装出一番贤良淑德的样貌,有礼有节地淡淡谢恩。

即便她的容貌在脑海中已有几分模糊,沈今鸾仍能想象出她一代贤后的端庄形态来。一想到那个画面,她狠狠地攥紧了腕上那朵的并蒂莲。

耳边传来顾昔潮的回音:

“你猜错了。”

他看着她,声音很沉:

“时至今日,李氏仍是贵妃。圣上亦不曾废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今鸾愣住,半晌无言。

元泓连死后的体面都不给她,竟然十年了还没有废掉她的后位?

她垂眸,面色很快恢复了淡然。

他要废谁,要立谁,都和她无甚关系了。

她已回到了北疆,不再是困居后宫的大魏皇后,只是沈家十一娘。

而沈家十一娘,而今只有一愿,就是找到父兄的遗骨。

自崤山北望,云州的关城巍峨高耸,仿佛能看到群峦之间的凛凛雪色,甚至还有守城北狄人手中兵器反射的寒光。

沈今鸾看了许久,陷入沉思。

二哥这七年所杀的都是羌人,他每次出现也都是因为听到了有关羌人之事。那顾四叔也是因为扮作羌人,才被他当场抓走。

他最后魂魄消散前,她追问阿爹和大哥的尸骨在何处,他给的回应也是“羌人”二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寻父兄的遗骨,羌人是二哥留给她最后的线索了。

“此处崤山北,已是云州地界,再往西,便是羌王王帐所在。”

顾昔潮沉定的声音响起。他指着西北向的一处群山:

“此番启程,便是去羌王王帐。如今你要找你父兄遗骨,我要换得解药,唯有羌人这一条道。”

顾昔潮不动声色,早已洞悉了她所有的想法。到底是交手多年,彼此什么心思,一目了然,这是二人独有的默契。

沈今鸾也不再藏着掖着,径直问道:

“顾将军以为,为何尸首会在羌人那处?”

顾昔潮道:

“羌人一族,虽有羌王统领,但部落纷杂,族中男子大多为战士,能征善战,素来因我大魏强盛,与我们交好。自淳平十九年战败,云州失守,羌人部落与大魏断了交,羌族自此为北狄所控……”

沈今鸾恍然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羌人游牧北疆各处,或是当年在云州附近的羌人碰巧发现了我父兄的尸骨,因畏惧北狄可汗,不敢擅自归还……怪不得,我派人在北疆找了多年未曾找到,定是早就被羌人收走了。”

她心中既是激荡又是担忧,眼望四周,见顾昔潮这一队军士不过十余人。

且不说此处是北狄人严防死守的地盘,这附近一路上的敌军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就算顾昔潮一行人单枪匹马,可以一敌十,但当下他中了羌毒,武力大减,如何能敌得过北狄人的精锐。

“娘娘不必忧心,就算这一条道走到黑,我也会舍命作陪。”

男人正在马背上配鞍,似是看出了她的忧虑,神色从容,好像去云州如归家一般易如反掌。

沈今鸾见马背两侧除了箭袋,还带着几日的干粮和水囊。

她回想起来,终于明白在顾昔潮当时在十九座新墓前,大费周章画了北疆舆图,排兵布阵了一个时辰的用意。

那时她还嘲讽他像在料理后事,岂知他是早已下定决心要去云州了。

也对,都冒险来到崤山北,都到云州大门口了,不更进一步探一探云州附近,哪像那个豪纵骁勇的顾家九郎。

沈今鸾正等着顾昔潮整装出发,却见他岿然不动,忽转身对她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带你去羌人部落,有一个条件。”

是了,不提要求就不是顾昔潮了。

沈今鸾翻了个白眼,忽见他氅衣一拂动,递过来那个她曾寄居的嫁衣纸人。

这下,轮到她吓了一跳,差点真的魂飞魄散。

顾昔潮一直带着她的纸人做什么。

“敬山道人说过,你魂魄虚弱,需得在这纸人之中,以免魂飞魄散……”他看着她,冰冷的面上不见一丝情绪,“若你魂飞魄散了,我的解药该找谁去取?”

“烦请娘娘,入内吧。”

沈今鸾无语,她的魂魄好不容易出来舒展松快了些,但是见顾昔潮全然不可说动的样子,也就懒得跟他白费口舌了。

她倏地钻入纸人之中,气鼓鼓地藏好了。

还想抱怨一句,身子一轻,纸人已被抱上了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跟你说,我有手下抬轿,不需要你……”

顾昔潮锋锐的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喜轿,轿旁那四个小鬼早就吓得倏忽消散,遁入地底不见了。

沈今鸾继续据理力争:

“我北疆出身,自己会骑马,你别……”

她来不及说完,顾昔潮已不由分说将她绳索一捆绑在了鞍上,他收紧绳头固定,道:

“一路或有北狄游骑,凶险异常,娘娘可要坐稳了。”

形同扣押犯人的屈辱沈今鸾闷哼了一声,嘴撅得老高,双手抱膝,寡白罗衣覆住全身,不与纸人上的绳索相触。

顾昔潮看到她的魂魄蜷成一团,姿态别捏,便沉下声,问道:

“可有不适?”

如此作弄大将军的良机,她自是不会轻易放过。沈今鸾从眼底睁开一道缝,故意先指了指脖子,再撩了撩背后,最后卡了卡手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左也喊疼,右也叫痛,上也太硌,下也过紧。顾昔潮沉着脸,一一给她松绑调整。

直到最后,顾昔潮停了手,退了一步立在马旁,抱臂在胸,冷冷道:

“娘娘既不愿绑在鞍上,不如再绑在臣背上如何?”

顾昔潮少有在她面前自称“臣”,此刻称臣了必是已到极限,要撂担子了。沈今鸾见好就收,摆摆手道:

“行了。顾大将军受累了。”

一旁的军士们训练有素,其实早已给各自的坐骑安好了辔头,系紧了缰绳,就等将军一人。

往常动作迅速,风驰电掣的将军此时眉头紧皱,显然已是不悦,可手上还是小心温吞地在给那纸人固定马鞍,他口中一开一合,似乎还在对那纸人低语什么。

从他们的角度看来,倒像是,好声好气地哄着。

众人还是低头装模作样继续侍弄马匹,目光不住地往那边瞥,心中大为震撼。

这天底下,有谁竟能让将军如此吃瘪,俯首帖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总觉得,我们将军今后一定是个怕老婆的。”

“都不必今后,现在不就是吗?”

“都说了,那已经是拜了堂的夫人了……”

“可、可是,那就是个纸人啊?”

“纸人怎么了?你还小,懂什么?总比没有好吧,你难道要看着我们将军打一辈子光棍,孤独终老吗?”

……

北疆天日短,行军数十里,已从白昼至入夜。

视野之中,茫茫雪原,杳无人烟,连绵的空寂像是要将人吞噬。活人在这苍茫大地之中,也如孤魂一般渺小无依。

路上奔马疾驰的顾昔潮见身后的魂魄一直没传来声响,突然开口问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敬山道人说你魂魄虚弱,你今日如何可以超脱纸人?”

沈今鸾心中知晓答案。

之前,她的魂魄在京都吃不到香火,日益虚弱,到了北疆,有一位十年如一日供奉她的恩人,她的残魂才得到滋养。

她的魂魄有了香火,正在渐渐复苏,有朝一日不仅可以从纸人脱身,召唤天地间的鬼魂亦非难事。

想到如此,她不由洋洋得意起来,瞥他一眼,道:

“关你什么事?”

顾昔潮面无表情地道:

“此去云州,找到你父兄尸骨,你便速速去投胎,以免魂飞魄散。”

“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尸骨,我就算魂飞魄散,都会交出解药救你的。”沈今鸾没好气地道,他这么在意她的魂魄做什么。

她在他身后看过去,他面上月色斑驳,鬓边银丝散着微弱的光,眼下的阴翳微微发青。

定是为了她手中的解药了。顾昔潮如此惜命,正好为她所用,多提几个条件想必也不过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能拿捏顾昔潮,她心头又愉悦了几分,在马上微微昂首挺胸。

他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也像是不放心她会信守约定,再确认道:

“你执念未了,不得往生,只为你父兄遗骨一事?”

沈今鸾挑了挑眉,狡黠地道:

“还有一事。”

顾昔潮心中早有所料,回首望向身后的她,皱起了眉,等着她又要对他提什么无理的条件。

可这一回,他却没有听到她大放厥词。

那惨淡的魂魄先是低头笑了笑,乌黑的鬓发在风中飞扬,如漫扬的春日柳絮一般轻柔地拂过他的肩头。

她稍稍凑近他,低语道:

“顾大将军,你再帮我找个人罢。”

顾昔潮松了松手中的缰绳,声音低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人?”

她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少见的鲜活,轻声道:

“我要找的,是一位供奉了我十年香火的恩人。”

“恩人?”顾昔潮目光空茫,迟缓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着这两个生涩的字眼,薄唇微微抿着,有如嘲弄。

沈今鸾有几分莫名,点头应道:

“对啊,我死后一直为我供奉香火的,不是恩人是什么?”

“十年了,这世上只有他一人,从未忘记我。我回到北疆后,正是因为受了他的香火,今日才能从暂时从纸人脱身,维持魂魄不散。”

她的眸光柔和下来,且喜且怯,像是记忆中那个娇蛮可怜的沈十一娘:

“赵羡说过,唯有至亲至爱的香火,才能供奉我这样的孤魂,我在京都已经没有这样的亲人爱人了……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我往生前,定要见他一面。”

第23章缠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北疆千里冰封。隆冬将过,草原上劲草积雪,在南面潮湿的春风吹拂下已开始消融,化为汩汩春水,流经莽莽四野。

暮色之下,顾昔潮的面色却比冰霜更冷。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怔住了,又像是冷漠听她一番言语,不予赞同,不予反对。良久,终是嘲讽一般地,低声道了一句:

“天下之大,你找不到他的。”

沈今鸾不解,望着他的眸光晶莹清亮,志得意满地道:

“赵羡帮我算过了,那个人就在北疆。”

“再说了,顾大将军威名赫赫,顾氏家臣遍布天下,远至极北之地都有人马驻守,不过动动手指替我找一个人,并非难事吧?”

“你我之约,并无这一条。”

没想到顾昔潮竟一口回绝,态度冷硬,毫无余地。

“哼——”沈今鸾不甘地撇了撇嘴。

连寻找十年前的尸骨那么难的事他都答应了。只不过再加一件芝麻大的小事,他却沉下脸闭口不谈。真是个小气鬼,一点都不肯吃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昔潮策马不语,眼里流淌的光只稍纵即逝,面色冷峻得近乎漠然。

至亲至爱?他算她什么至亲至爱,早就在十五年前就失之交臂了。

若是再被她发现什么恩人,他便连为她焚香的资格都没有了。

……

日头渐渐隐去,顾昔潮带人驾轻就熟地进入一片密林。他似乎对云州此处的路线十分熟悉,左拐右绕,一连避开了好几个草叶掩埋的坑洞陷阱。

野地传来几声狼嚎,回荡在沉寂的山岭之中,显得更为幽静。

行至一处密林,顾昔潮扫视四周,似是确定了方位,下令原地休整。

众将士得令下马,从行囊中取出粮秣喂马,在不远处的溪流处补水。

顾昔潮命人从四周找来马粪,就地燃起了火堆。

沈今鸾朝远处望去。

已近云州城了,甚至可以望见关城上星点般的火杖,遥遥听到部落里远远传来的呼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路行军极为谨慎,不点火把,怎么反倒了云州,危机四伏,竟点起了火堆?万一引来人怎么办?并不像是顾昔潮一贯行事慎之又慎的作风。

沈今鸾正生疑,篝火里的火焰一晃,倏然湮灭下去。

顾昔潮已踩灭余下跳动的火星,氅衣一扬,盖住了马背上的纸人和她身旁一个兽皮袋子。

俄而,四野阒寂,大地忽然响起一阵震动。

夜色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北面的林中深处突然隐隐亮起了几点星光。

那不是星光,是火光。

紧接着,火光密集起来,汇集起来,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在黑夜中降临,正朝着他们缓缓靠近。

正是方才用马粪点燃的篝火,引来了这一帮人。

她还没看清人影,一阵流矢倏然从暗处“嗖嗖”破空射来。

顾昔潮身后一众亲卫训练有素,分散开来,一面勒紧缰绳护住马匹,以免马嘶再引来人,一面熟练地躲避密密麻麻的箭矢,游刃有余。

只消片刻,流矢便停了下来。这箭矢看起来势头刚猛,其实意不在杀人,只在震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子那头暗影重重,当中一道人影慢条斯理地放下弓箭,用羌语朝他们喝道:

“来的是什么人?”

顾昔潮上前一步,同样以羌语高声回道:

“顾九。”

听到这个称呼,沈今鸾下意识地眉头一皱。

那头又传来一声高喊:

“顾九,你来是有什么事?”

顾昔潮回道:

“有要事见你们首领。”

那头先是传来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声响,而后,几道人马的影子从前面的密林中走出,飞快地将篝火旁的一行人团团包围起来。

为首之人,马背上的身躯高大魁梧,眉眼生得粗犷浓密,居高临下,目带审视。可一见了顾昔潮,他眼里涌起笑意,纵身一跃下马走向他,扬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九,还真是你。”

这个羌人年纪与顾昔潮相仿,白色头巾,身上一条硕大青灰皮毛从左肩裹至右腰。他与顾昔潮相识,两人关系看起来十分密切。

沈今鸾眉头皱得更紧。

顾昔潮以流利的羌语对他道:

“邑都,带我去见你们首领。”

那名唤作邑都的羌人转身四望,看到了他马背上被氅衣盖住的东西,鼓囊囊的一团,正要上前探看,顾昔潮一横身,阻拦了他的窥视。

邑都浓眉一竖,掌心轻轻贴过腰刀,他身后一众羌人战士便如得令一般猛地拔出了腰刀,一片白花花的寒芒照亮四野暗处。

见状,顾昔潮周围的亲卫也将手按在刀柄之上,蓄势待发。

剑拔弩张之际,顾昔潮分毫不动,没有退让,只看着邑都,目光沉静,带着压迫之气。

邑都手指摩挲了下唇须,笑道:

“顾九,我和你可是换过刀的兄弟,这是什么好东西,连我都要藏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昔潮回道:

“见了你首领便知。”

邑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摆了摆手,身后的战士立刻收了刀。

顾昔潮牵着马步行,纸人被他的氅衣盖得严严实实。沈今鸾在里头闭目养神,耳听八方。

邑都领着一行人入林,与顾昔潮并肩走着,一面攀谈:

“顾九,你胆子真大,北狄人近日四处扫荡,你竟只带这么一些人来。这是不是你们汉人说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顾昔潮言简意赅地道:

“人越多,越易暴露。”

邑都细细一想,觉得甚是有理,不由面露钦佩之色,凑近他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你交代我的……”

“噤声。有人来了。”顾昔潮突然止步,他一停,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邑都面色也全然变了。

马蹄声震耳欲聋,回响在密林上空,脚下的雪地都似乎在颤动。

沈今鸾细细听着。与羌人来时的响动不同,这种铿锵有力的马蹄声,她很熟悉,来自马蹄烙铁的骑兵。

羌人的火把在疾风中摇晃,火光乱飞,闪烁不断。

一股杀气从四面八方向着这林中的数十人扑来。

此时翻身上马逃离已来不及了。邑都暗骂一声,后退一步,竟也不敢撤退,和顾昔潮一道立在原地,按兵不动。

几声骏马的嘶鸣声过后,一队巡逻的北狄骑兵骇然出现,气势汹汹,看见陌生的面孔目露凶光,拔刀相向。

北狄骑兵在马上扫视一圈地上的众人,望向邑都,吼了一声,刀尖指着他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邑都,这些都是什么人?”

邑都心道不妙,右手握拳抵在左肩处,俯身屈膝,朝来人行礼道:

“是,是俘虏。”

北狄骑兵从马上低身,看到顾昔潮等人的服制,起疑道:

“大魏人?”

邑都低着头,一滴冷汗从颈后流下来,打湿了皮毛。他还没来记得回话,却见一旁的顾昔潮上前,神色若定,用北狄语回道:

“我是投奔羌族的大魏人,可汗也知道我的姓氏。我姓顾。”

“顾”字一出,北狄骑兵神色一变,翻身跳下马来,在顾昔潮身边踱着步子上下打量着他,目色警惕。

没察觉破绽,北狄人又转向邑都,狐疑地问道:

“之前羌王向可汗禀告,要来投奔你们的大魏叛徒,就是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邑都抬头,正对上顾昔潮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对视一眼,邑都恍然,示意部下掏出一卷羊皮纸画像,递给了骑兵长:

“正是此人。”

北狄人不客气地夺过羌人手里的羊皮纸,将纸上所画的人与顾昔潮的容貌,来回对照。

沈今鸾从纸人里探出一个头来,看了一眼羊皮纸。

上面所描画的,分明是死在她手里的顾四叔。

当时,顾四叔领着逃亡的顾家人各个身着羌人的服制,就是想要逃出关外,投奔羌人和北狄。怪不得顾昔潮拼了命也要追杀他们。

今日与北狄人狭路相逢,顾昔潮老谋深算,直接冒充了领头的顾四。

二人是同宗,容貌自是相似,寥寥几笔的画像看不出分明。

沈今鸾倒有几分佩服起他临危不乱的气势来。

一旁的邑都猛拍胸脯,高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首领之前向可汗通报过此事,没有欺瞒!天羊神作证,我们对可汗忠心得很!”

他搬出可汗来,又有画像为证,北狄骑兵不再纠缠,将羊皮纸一折,扔回给了羌人,又查验起顾昔潮身后的行装来。

他们仍是怀疑顾昔潮一行人的身份,生怕是潜行的大魏军队。

一见到熄灭的篝火,北狄人轻蔑一笑。

驻守北疆的大魏军队军纪严明,怎会冒险来到云州还敢点起火堆。这几人不仅粗布烂服,行军一点都不谨慎,不可能是大魏军。

这一下,北狄人才算放下了戒心。

沈今鸾才松一口气。方才顾昔潮一反常态,果真有玄机,是算准了敌人的每一步。

“那是什么?”一名北狄骑兵指着顾昔潮坐骑的马背,厉声问道。

那里,氅衣盖住的兽皮袋异样的凸起,沉甸甸地往下坠。

沈今鸾想起,方才顾昔潮在邑都面前都护着那兽皮袋,怕是有什么重要物什,若是北狄人翻到了定是不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昔潮不动声色,拇指摩挲着刀柄的纹路,甚至将刀身微微抽出了一两寸,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鞘,动刀杀人。

沈今鸾心念一转,指尖微挑,魂魄一动,纸人便从马鞍上的氅衣里滑落下来,栽倒在雪地上。

诡异的嫁衣纸人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惨白面靥上的酡红如酒醉,空洞无物的瞳孔直盯着逼近的北狄兵,血红的唇线幽然带笑。

“这是什么东西?”北狄人没有防备,面露惊恐,如临大敌,慌乱的刀尖砍向纸人。

沈今鸾一吓,眼前又一道白光闪过,一道身影挡在了前面。

顾昔潮拔刀抵住了北狄人的刀尖,劲臂猛然一抬,直将那北狄兵逼得后退几步。

“你做什么?敢对我动刀?”

这一下,一旁的北狄骑兵纷纷看过来,满面怀疑地看向顾昔潮和地上的纸人。

四野阒静,骆雄手心捏一把汗,灵机一动,忽然大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息怒!地上这位……是我们头儿刚拜过堂的娘子!”

沈今鸾蹙起了眉头,“啊?”了一声。

众人皆是面有惊色,唯有邑都稍稍一怔,最快反应过来,像是恍然大悟:

“啊!原来这就是你那位死去的娘子?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找到她了?”

他摇头叹息一声,指着纸人,声情并茂地对北狄人一一道来:

“他这个人啊,痴情的很,这辈子就这一位心上人,宝贝得不得了。可惜她去得早,他痛不欲生,从此啊,这里就痴傻……”邑都用手指点了点自己额头,不再说下去了。

北狄人懵怔之后,看了看纸人,又望向顾昔潮,就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见他目光迟滞,两鬓一绺银丝,衣袍破旧得不成样子,怀疑又减弱几分,甚至看他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怜悯。

纸人里的沈今鸾,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骆雄张口就来也就罢了,没想到这新来的羌人也口若悬河,像是对顾昔潮很是了解,说得跟真的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顾昔潮一直一言不发,北狄人将信将疑,并未全然信服。

邑都用手肘抵了抵顾昔潮示意他,压低声音催促道:

“你快说,是不是啊?”

良久,顾昔潮终是点了点头,道:

“内子早逝,请诸位不要惊扰亡灵。”

阴风拂过他鬓边的银丝,幽深的目色缓缓浸入黑夜。

骆雄也没闲着,故意压低声音:

“你们别小看了这纸人,这是我们南边人的禁术,纸人有灵,不得擅动,会招来鬼魂……”

为了让这队人脱险,沈今鸾也只能照着他所说,装模作样地拂动起一阵阵阴风,逼得一众北狄人后退几步。

他们不禁打了个寒颤,再看向那个雪地上的纸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纸人邪门得很,只一靠近,便感觉到阴风迎面四窜,森冷之气直直钻入人脊梁骨。

想起男人那句“惊扰亡灵”,北狄人本就十分惧怕中原的巫蛊之术,便不再细查,挥挥手放行,命令邑都赶紧将这队人马带走,自己则往南面巡视去了。

想起自己的纸人被说成了他什么早逝的娘子,沈今鸾心中不快,看着面色沉郁的顾昔潮,更加无语了。

明明吃亏的是她,为何他倒是比她还难受的样子?

沈今鸾心头疑惑未解,趁人不注意,她低声开口质问道:

“这些羌人为何会帮你?”

顾昔潮只道:

“他们若不帮我,北狄人会一并将他们捉拿,严刑拷问。”

沈今鸾心道,顾昔潮向羌人隐瞒了身份,若是说摆明是大魏军主将,羌人定会杀了他献给北狄可汗邀功。

他此言虽是有理有据,可是此事疑点颇多,她仍是心中不定,不再追问,只默不作声地继续观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邑都追上了顾昔潮,佩刀抱在胸前,道:

“这么多年不见,你一会儿和我再打一场。这一次,我未必还会输给你。云州第一勇士的名号,该是我得的。”

“不过虚名,让你又何妨。”顾昔潮目视前方,语气轻浅。

邑都拳头重重拍了拍胸脯,粗声粗气地道:

“不行!你难得来一趟,我要和你再切磋一次,这次换我把你打趴下,让整个部落里的人都看见,我才是第一勇士……”

一路上,邑都和一众羌人都对顾昔潮一行人很熟络,时有寒暄,如道家常,看他的目光很是钦佩,像是认识很久了。

行了几里路,到了羌族部落里,遥遥可见毡帐上的积雪化了大半,露出洁白的毡顶。

入夜后的部落,一排排火杖熊熊燃着,灯光通明,亮如白昼。木栅栏内,牛羊驮马,听到人声散开来,驼铃轻响,一声声撞进了夜色里。

部落里的守卫见到邑都带人回来,将人迎入了营中。顾昔潮一行人步入营中,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放在手中的活计,自动地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我去禀报首领,你先去帐中等着。”邑都语罢,大步走向远处部落正中的那顶最高大的毡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昔潮行至一处大帐子前,亲兵守在帐外,他从马上抱下纸人,取了那个宝贝的兽皮袋,撩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内并未点灯,一片漆黑晦暗。数尺高的厚重幔帐密密匝匝,将当中的胡榻帷幄圈起来。

一条羊毛毯铺设在胡榻上,旁边一对羊角装饰上放着一把弯刀,中央的炉火烧得很旺。

顾昔潮将兽皮袋放在一旁,而后转身离开帷幄,在火炉边卸下了肩甲。

头顶悬有经幡似的五彩布条,横亘在前,风吹帘动,鼓动作响。

此间寂静。习惯听她评头论足,而她这一回已沉默很久了。

顾昔潮心下一沉,看向纸人。

呆板的纸人犹在,不过一个死物,里面的魂魄已不见了。

下一瞬,一阵阴风从帘外猛然袭来,头顶的幡布乍然狂卷大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床头羊角上的那柄弯刀嗡鸣不止,骤然出鞘,锋刃直向他而来。

顾昔潮一偏头,那白刃在刹那间拂过他的鬓发,几乎是贴着他咽喉而去,直到刺入他身后的木桩上。

刀尖入木三分,只距他耳后一寸,杀意凛冽。

顾昔潮缓缓抬眸,目光掠过幔帐,只见那一缕魂魄正坐榻上,端庄孤傲,冷视他的目光,一如昔日金銮殿上。

他劲臂一旋,从木桩里拔出刀,缓步走向胡榻。被刀尖刺穿的幡布碎裂翩飞,如流水一般在眼前淌过,消逝,微微拂动他散落的一绺鬓发。

他在她面前立定不动,面色从容:

“娘娘又要杀我?”

魂魄幽幽盯着他,声音比刀锋更冷,如扼咽喉:

“顾昔潮,你好大胆子,身为大魏边将,竟敢私通羌人。”

“之前在蓟县,你对羌人图腾如此了解,我就当你知己知彼,并非怀疑。”

“从蓟县到云州,路上如此多岔路和陷阱,你一次不曾走错,显然是来往多次。在林中特意用马粪点燃的篝火,也是与羌人约定好的信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不必说,你羌语流利,而且这一路上那些羌人对你的态度,绝非寻常。此地,你也定不是第一次来。这毡帐不是现搭的,是羌人早就特意为你安置的,里面的摆设,都是你最惯常用的。”

她指着床榻,那把刀原本放置的位置:

“顾大将军的床头,每每必要放一把刀,才能入睡。”

“这桩桩件件,你连装都懒得装,是真当我愚不可及,察觉不到,还是根本不担心我会看出来?”

顾昔潮看着她,目光淡然,隐带讽意,道:

“皇后娘娘观察入微,我只是没想到,你竟还记得旧事。”

沈今鸾一愣。

从前,她熟知他每一个习惯。

床前要放刀,随身带锦帕,衣服得熏香,心爱之物是生母留给他的一把金刀,起杀心时会用指腹摩挲刀柄,他喜欢的摆设,惯用的东西……她十年未忘。

只因,她和他曾是同病相怜的朋友,相知相伴,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她入宫后,听闻他心狠手辣,杀尽亲族,只为成为陇山顾氏家主,统领世家,她才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顾昔潮。这个自小丧母却养在锦绣堆里的富贵公子,他骨子里深藏的杀戾之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他远去北疆,朝中曾有后党请奏,要元泓收了他的兵权,甚至赐死他,以免他在北疆挟私以报,殃及边防。

他们担心他从极盛之时、极高之处跌落,丧失了从前的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天之骄子被活生生折了羽翼,放逐到了边陲之地,必定从此心生怨怼,会为了爬回高位不择手段。

而今她死后与他再逢,发觉他确实已全然变了一个人了。

沈今鸾声色凌厉:

“从前,顾将军三伐南燕,收复失地,为大魏治军,在兵事上鞠躬尽瘁,是国之肱股,元泓确没有看错你。因此,哪怕你我之间仇深似海,我也当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顾昔潮目光沉沉,唇角扯动,似是嘲讽她,又像是自嘲:

“十年未见,我这个可敬的对手,在你眼中就成了通敌卖国之人?”

他这样的神容,像是一触即碎,她从未在从前不可一世的大将军顾昔潮面上见过。

想起他在崤山九死一生也要杀尽叛逃出关的顾家人,沈今鸾心头微动,叹了口气道:

“我已不认识你,也不敢信你。”

执掌凤印以来,她见过太多芦苇一般的所谓臣子,头重脚轻根底浅,见风使舵,为了利益可以抛弃所有为人的尊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贵为帝王的元泓,也会为了所谓利弊,忘却初衷。

历朝历代,多的是边将暗地里与外敌暗地交易,佯装进攻撤退,设计大胜惨败,以换取朝堂上的利益。

更多的军饷,更高的官职,更大的权势,无论何种图谋,皆为叛国。

若说从前的顾昔潮高傲自持,定是不屑于阴诡之计,如今的她已无法辨别。

沈今鸾尚在犹疑,眼底忽落入一片庞然阴影。

“娘娘既已认定我通敌叛国,大可按大魏律,杀了我。”

顾昔潮已上前一步,逼近她,再俯下身,整个人暗沉的影子完全将她单薄的魂魄罩住。

“或者,不是还想为你父兄报仇吗?不必再等毒发,此时此地便可了结我。罪名就是,勾结外敌。”

过往似曾相识的画面也在眼底幽幽流过。

淳平十九年,北疆军覆灭,他孤身一人自北疆归来,滂沱大雨之中,来到一身孝服的她面前,还未走近,一柄刀就横在他颈侧。

他当时想,若能死在她手里,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那柄刀终是滑下,坠落在无尽的雨水里。而她步入雨中,从此再未回头。

后来,是承平五年,她与他朝堂的最后一局,他落败,万罪加身,授她以柄,只待凌迟。可她最终放任他孤身匹马去了北疆。

而今,承平十五年,她死后的第十年,他再一次亲手将生杀之权递到了她的手上。

“如何杀顾家人的,也可如何杀我。无论何种手段,皆由你而定。”

贴近魂魄的凉意渐渐渗入体肤,顾昔潮静待,笑意森森。

他低垂的眼底,看到她的魂魄飘近了,层层雾气缭绕盘踞在他身间。她伸出手来,缓缓攀上他的侧颈,在触及他咽喉之时,指间猛地收紧。

她倚在他身上,寒气彻骨,纤纤十指如十道割喉利刃。

缠绵悱恻,惊心动魄。

顾昔潮面不改色,冷漠地抬起手。

粗砺温热的大掌覆住她虚无冰冷的手背,两只手一虚一实,寸寸握紧,宛如十指交扣。

他缓缓地引导着她的手,从喉结游移向那一条隐隐跳动的青筋,抚过他的命脉,扼住他的咽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的命,就等娘娘来取。”

第24章暧昧

作为曾经的大魏朝第一战将,这天底下,能杀得了顾昔潮的人寥寥无几,除非,是他自己递刀,心甘情愿只求一死。

这样的人,世上仅沈十一娘沈今鸾一人而已。

时间静止,魂魄冰寒的手所抵在男人热血蓬勃的颈脉,良久地纹丝不动。

沈今鸾怔忪了片刻。

似是没料到他会如此强硬,还如此疯魔地将命递给了自己。

接着,在男人压迫一般的目光里,她仿佛后悔了一般,双手缓缓地从他颈间撤回。

她的魂魄像是失了力气一般,趔趄着后退几步,径直跌坐进了之人之中,逃避一般别过脸去。

顾昔潮也突然背转身去,额上青筋暴鼓,眼圈微微泛起血色,道:

“算上今日,臣此一生,共给过你三次机会,你都不曾动手。十年了,娘娘莫非还是不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今鸾死死盯着他冷硬如磐石的背影,双手握拳,咬牙道:

“今时不同往日,杀了你,我如何去寻尸骨?我和你,如今已不是当初你死我活,而是同舟而渡。但通敌叛国,乃是我的底线。”

“只要,你亲口说你不曾通敌,我便再……再信你一回。”

一个相信的“信”字,凝在口中,百转千回才说出来。

“我做什么,不做什么,无甚必要和娘娘解释。”顾昔潮面色阴沉,一字一句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对你说这一次。”

“我确与羌人有交,但绝非通敌卖国。今次我来此地,只为你父兄尸骨一事,面见羌王。”

“与羌人有交?”沈今鸾抬首,眉心一蹙,忽笑一声道,“十年过去,顾将军若是淡忘了当年之事,我不妨再提醒你一次。”

“当年北疆军战败,大魏痛失云州,羌人转眼便投了北狄。我二哥就算死后化鬼,还要杀了那么多逃亡大魏的羌人,定也是痛恨他们背叛之举。”

“羌族早已是我大魏的敌人,你怎能与敌人相交?”

顾昔潮将头偏过一侧,不去看她面容,一字一句道:

“北狄强,大魏弱,怨不得羌族依附更强者。如今,只要能为我所用,别说是羌人,就算是北狄人也可结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声音凉薄无比,令她一时语塞,只道一声“荒谬!”

她不由回忆起,方才跟着他入羌人营地之时,一路上形貌各异,五大三粗的羌人都在看着他,神色毕恭毕敬。

顾昔潮光是立在那里的气势,就把这群蛮人给镇住了。

连羌王竟也愿意给他提供情报,为他所用,顾大将军的铁腕手段,真是不逊当年朝堂之上。

“我不知你要羌人何用。但,北疆是我沈氏经营三代,历经数十载的心血,也是我父兄埋骨之地……”

她垂下了眼,又倏然抬起双眸,字字铿锵决然:

“若让我发现你真有私通外敌,陷北疆于危局,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虽为亡魂,也必追杀于你。”

顾昔潮静立不动,目色深不见底。

他深知,北疆和北疆军,皆是她的逆鳞。

为了这逆鳞,当年,她可以抛弃初衷,决然入宫,对他痛下杀手,到了今日,也会因他稍一触及这一逆鳞,不惜魂飞魄散,与他一搏。

而他,连抚平这逆鳞的资格都没有。只要是他,触之,即是两败俱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该是有恨的,可他并无立场再有恨。

“好一个‘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顾昔潮低了低头,唇角似有似无地扬了扬,道:“下一回,娘娘若是再想杀我,可就难了。”

沈今鸾敛了敛阴风拂动的袖口,轻飘飘地道:

“那倒未必。你又怎知,我利用完你找到我父兄的尸骨,便不会再杀你一回?”

话音刚落,眼前蓦地罩下一片阴翳。

本在她一步之外的顾昔潮,忽然向她倾身,低低地在她耳边道:

“看来,娘娘还没有忘,是你要同我一道来云州,找你父兄的尸骨。”

他的语调慢了下来,声色带着一分压抑的轻狂,说话间的气息拂过她鬓边散开的发丝,甚至让她冰凉的魂体都感到一丝烧灼之意。

“既然是你有求于我,便该按我的规矩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语罢,他却并未起身,沉沉的气息仍在盘桓在纸人四面,明明像是一贯克制着的,此刻却有几分违和的肆无忌惮。

男人英挺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沈今鸾睁大了眼,眼底只剩下他深刻的轮廓。

她呆坐纸人里,一动不敢动,感到他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拂开了纸人凌乱的发丝,又好似要抚上她的面颊,最后定在她的颈后不动了。

从她的视线看去,就像是被他拥入了怀中一般。

突如其来的暧昧,又像是蓄谋已久的刺探。

“你!……”

沈今鸾大骇,想要说的话全部滞住,又听他一顿,话锋一转:

“我记得来之前和娘娘有约在先,无事不得擅自脱身纸人,你既已违了约定……”

轻描淡写的一句,令她预感不祥,心知不妙,魂魄刚要起身,一张明黄的符纸已从那双手的掌心,贴在了纸人后背。

这一下,纸人里的魂魄一时之间被符纸制住了,再难脱身。她一抬头,只见顾昔潮已从她颈侧收了手,蓦地起身,退回她的一步之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这是什么声东击西的烂把戏!

男人目光淡淡看着她,拇指指腹抚平符纸翘起的尾部,贴紧了:

“敬山道人离去前曾万般告诫于我,你魂魄虚弱,需得在纸人里好好将养。”

“他去崂山修习精进道术,万一来日,道术大成,可为你再塑肉身,但前提得是,你这魂魄得完好无损。于是,他赠我了几张符纸,既有养魂之用,不会伤你分毫,又可保你魂魄。”

所谓的魂魄完好无损,就是要将她困在纸人里呗。

她沈今鸾暗骂那墙头草赵羡数百回,恨得银牙咬碎,低低道:

“你怎么敢?……”

顾昔潮又有什么不敢,虽口口声声称她“娘娘”,可语带戏谑,何曾当她是皇后?

她与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做交易,本就与虎谋皮无异。

顾昔潮眼皮都没动一下,在纸人一旁踱了几步,点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娘娘既与臣定下交易,就该以真心相交,不再有疑。”

“你若擅自离开纸人魂魄将散,我必不会遵守约定,再为你寻找尸骨。”

沈今鸾眉间微动,冷哼道:

“教训当今皇后,顾大将军你还是第一个。”

虽觉这符纸不厉,甚至还很温和,但被困总归是难受,她最恨被困着,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便轻咳一声,态度软下来,对男人温声道:

“请顾将军先把这符咒揭开,下回,会和你商量。”

“再没有下回。”顾昔潮的目光定在她面上,“我定的规矩,也从无商量的余地。”

头顶幡布悠扬飘动,帐外传来越来越近的人声,影影绰绰的火光透过帘布照进幽暗的帐中。

羌王帐中来人,传唤顾昔潮入帐,见他不应,恭敬地候在帐外。

顾昔潮取下那个兽皮袋捞在手中,离开前,又过来,看她一眼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羌人信奉羊头神,羌王帐中有神祇庇护,娘娘如今千金之体,还是莫要冒险,留在帐中歇息片刻,等我归来。”

沈今鸾心下一动。顾昔潮将她困在帐中,就是不让她与他一道去羌王帐探查了。

只见他已掀帘出帐,大步离去。黑暗中孤身一人,往那头灯火熠熠的大帐走去。

人走后,沈今鸾留在帐中,登时收了嬉皮笑脸。

烛火摇曳之间,她的心思比外头的夜色更为深沉。

十年未见,顾昔潮的身上像是背负了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第一回探查,他不让她去见羌王,定是又有玄机。

可她魂魄确实太虚,也不敢贸然跟着,闯入羌王帐中,万一真的被神祇所伤,得不偿失。

纵使顾昔潮真的不曾私通羌人,他也不值得完全信任。他这十年,不知究竟背着她做了什么,又瞒了她多少事?

沈今鸾辗转不定,心底尽是顾昔潮离去前那一句“既是娘娘有求于我,便需得按我的规矩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再留一手后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心间千头万绪,化作帐中静静燃烧的烛火,凝成一滩浓墨般化不开的泪冢。

……

羌王大帐前。

顾昔潮任由大帐前的守卫收走了他的佩刀,还要接过他的兽皮袋时,他收起了手。

守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强求,为他掀开帐帘,屈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里头刺眼的金光从帘内泄下来,地上铺着一条狰狞兽纹毡毯,从门口直达内室。内室最里头的帘布上高悬着一颗羊头,一对犄角尖锐前倾,挂满鎏金符文。

帐外冰天雪地,帐内一方炉火在正中熊熊燃烧,热气腾腾。

邑都和一众羌族战士环绕四周,簇拥着羌王阿密当。

他金刀大马地盘腿坐在炉火前,身材健壮,头戴镶嵌宝石的额巾,蓄了半面的胡须,一双褐色的眼睛从浓密的黑髯里露出来,目光审视,声音洪亮:

“周围都是豺狼虎豹,什么大事竟然让你到我这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是,你终于想清楚了,要来投奔我羌族,这里草原广阔,你大可以随时随地找你要的尸骨,可比在大魏当个小兵自由轻松多了。”

顾昔潮一步一步入内,踩在华贵的毡毯上立定,道:

“我来问你,当年的尸骨。”

年轻的羌王在坐毯上仰了仰身子,道:

“这些年,邑都私自帮你搜遍云州各处,能找到的大魏军尸骨都交给你了。你还要什么?”

顾昔潮道:

“当年大魏主将的尸骨。”

羌王捋了捋胡须,眯了眯眼,只摇了摇头,不语。

“阿密当,”顾昔潮直呼羌王大名,面色极冷,“你敢以天羊神的名义起誓吗,说你从来不知尸骨一丝一毫的消息。”

见羌王虚了虚眼,不答,顾昔潮目光锐如刀割,看着他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么多年,其他北疆军的尸骨你都能一一找到,唯独主将的迟迟不见踪迹。”

“阿密当,你有事瞒着我,我要的尸骨,定然和你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来,他已渐有怀疑,今次,死去的沈霆舟给出了羌人的线索,他便笃定,尸骨就算不是就在羌人部落之中,羌人也定然知晓下落。

羌王搭在皮毛的手轻叩着,鹰隼般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男人,忽一笑道:

“十年了,你果然手眼通天,连只有天羊神才知道的秘事都探到了。”

这十年,他放任手下邑都找寻他要的尸骨,可不是白白帮忙,他是要借此暗地里和大魏留有一线机会,铺下一条后路。

他深知,这遗失的尸骨是此人的蛇下七寸,也就是他藏在手中的筹码。

今日,大魏人硬是要他将这筹码放到明面上来,他骑虎难下,只能将筹码先抛出。

“你要找的尸骨,我确实知道一些线索。但……”他顿了顿,“我们羌族已归附了北狄,你不过大魏军中一无名小卒,我们凭什么要帮你?”

顾昔潮声色不动,掌心握了握刀柄,直截了当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魏和北狄必有一战,只是现下,还不是开战的时机。届时,阿密当,你总要选一边,不可像如今这般首鼠两端。”

羌王眺望帐外平原上的一座座营地,指着莽莽草原,长长地叹一口气,道:

“自从我羌人一族归北狄统治,他们像野外的豺狼一样,抢夺我们的牛羊,强占我们的女人,我们在云州活得是一日不如一日……”

顾昔潮道:

“你可有想过,携全族再归大魏?”

阿密当沉吟良久,才抬起目光,问道:

“若是我族愿意,你知不知道,你们的首领有多少兵马,可以助我们整个归大魏。”

顾昔潮只伸出一根手指。

大魏边陲四分五裂,仅他所治下的北疆三州拨不出那么多军队,暂时还抵不过兵强马壮实力强劲的北狄人。

羌王面色一沉,摇了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仍是想为族人谋求更稳的出路、更多的利益。能多一些兵马,便多一分胜算。

这样生死攸关的筹码,如何能轻易拱手让人。

“太少了。”他目露惋惜之色,道,"大魏合该养点兵马,再议将来。”

顾昔潮冷冷地道:

“阿密当,今日,我必要知道尸骨的下落。”

他缓缓松开绑在手里的抽绳。兽皮袋口子一开,从中滚出两个人头。

那人头大半腐烂,隐约可见额上纹有羊头纹。正是之前他的人马在崤山荒坟里挖出的羌人尸骨。

背身离去的羌王停下脚步,回首一望。一旁邑都等羌人战士一看到那人头,神色全然变了。

“这是失踪的那伽?还有莫兹?……”

邑都快走几步,脚步缓慢地停在毡毯上,认出那人头来,喘了一口粗气,目中难掩哀恸,皱紧眉头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九,这……你是在大魏发现的?”

顾昔潮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点点头,道:

“不错,你们还认得是自己人。”

他锋锐的目光转向羌王,缓缓地道:

“过去几年间,曾有几批羌人战士逃往我大魏边城,确有此事?”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垂下头去,无人作声。

北狄人连年在北方征战,为了强占更鲜美的水草地,掠夺更多的牛羊金银和女人,从羌族征兵,攻打其余不肯归顺的部落。如此残酷的高压统治下,羌人中不断有被迫加入北狄军队的战士失踪。

他们四处找不到人,曾以为是战死了,没想到他们做了逃兵,竟然跑到大魏的边城去了。

这些战士,有家不能回,更不想背井离乡为北狄人卖命直至战死,于是选择在离家较近的蓟县苟且偷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邑都握紧了拳头,悲愤地道:

“他们为什么不听话?只要当时肯回来,我肯定能救下他们的!”

顾昔潮抱臂在前,反问道:

“暂时救下又如何?北狄人可会放过他们?死在大魏,至少能有全尸。”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只要北狄人在云州一天,羌人就得在他们的统治下苟延残喘。一旦北狄人发现这些人做了逃兵,定会捉回去虐杀示众,杀一儆百。

沉默的当口,顾昔潮坦荡地道:

“这些人既然都是贵部的族人,我可以将尸骨交还给你们,落叶归根。但我今日来,只为了一事。”

邑都朝羌王恭恭敬敬地俯身,拳头拍了拍胸口,低声试探地道:

“首领,我们一族从不欠人情,顾九既然不辞艰险将那伽他们的尸骨归还我们,如果知晓尸骨的消息,不如就告诉他……”

话音未落,阿密当锋利的目光扫视了他一眼,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头。邑都后退一步,为难地对着顾昔潮摇了摇头。

顾昔潮洞悉邑都的示意,却分毫不退,叹出一口气,对阿密当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惜今日,你并无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声音沉定,径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羌王,目光如蜻蜓点水,神色却势在必得:

“若是北狄可汗知晓,那么多羌人叛逃,还归附了大魏,当如何作想?到时候,你整个部落,还保得住吗?”

在场众人心头一惊,瞬时明白过来,他此行来不是为了归还羌族弟兄们的尸骨,而是要以此作为把柄,用整个部落的安危来威胁他们。

见顾昔潮出言不逊,一旁几个羌族青年握紧了弯刀,上前一步大声道:

“顾九,你别不知好歹!这些年,我们敬重你是勇士,卖你一个情面,除了你要的尸骨,我们首领还把那些大魏逃犯的消息告诉你,你却要背叛我们吗?”

“我们当你是弟兄,你若是要当我们的敌人,那你的命就必须留在这里!”

满帐的战士闻声而动,人多势众,龇牙咧嘴,向正中孤身独立的顾昔潮围拢过去,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邑都从中大迈几步,掠过人群来到顾昔潮跟前。他故作愤怒地拔出佩刀,一把抵在他颈侧,道:

“顾九,你私自到我们部落来,今日将你一刀杀了也没人知道。你敢威胁我们首领,难道不怕有命进来,没命出去吗?”

他高大魁梧的身姿挡住了其余的战士,一面给他使眼色,压低声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尸骨的事,我再给你想办法,你还不快走?”

刀光剑影之中,顾昔潮面容镇定,甚至唇角还扬着淡淡的冷笑。

“我自踏入贵部,就从未打算要全身而退。”他越过邑都,神色平静地望着阿密当,冷漠之中透着阴戾之气,“但,我顾某人的命,可不是那么好取的。”

“诸位自然可以就地将我斩杀。但,若我七日未归,我在朔州的人就会将贵部其余叛逃战士的尸首,直接送去北狄可汗的牙帐。”

此语一出,情景急转直下,在场所有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凝重如山。

“你这个大魏人真是好算计。”阿密当眯起了眼,哼了一声,喝退了拔刀的战士们。

从这个大魏人扔出人头的那一刻,他就看出了他的用意了。

他以为自己拿捏了他的七寸,可同时又何尝不是被他握住了自己的命门。

阿密当从坐毯上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硕大的皮毛曳至脚底,他摆摆手,虎视眈眈的众战士恭敬地退出了帐子。邑都最后走出去,面露担忧之色,叹一口气才甩开帐子,才转身离去。

帐内空寂下来,烛火惶惶摇曳,只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阿密当缓步走向顾昔潮,叹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我不愿直说,而是我确实也不算知情。知道大魏人尸骨的人,是我阿兄,阿伊勃。”

听到这个名字,顾昔潮目色微动。

上一任羌王在世时,阿密当的兄长阿伊勃是羌族的大王子,更是草原中无出其二的勇士,名震北疆。

后来,听闻阿伊勃不知何故得了重病,再也不露面,就如同死了一般。

“我阿兄曾游历过北方各处,最远的雪山之巅也去过。我向他问起尸骨一事……”阿密当回忆起来,“他无意中说起曾见过大魏主将的尸骨,后来却一直不肯再向我透露。”

阿密当知道此种说法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只得望着顾昔潮锐利的目光,提声道:

“我愿对天羊神起誓,我说的绝无半句虚言。”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一面。但这些年,他一直病着,我曾问过他很多次,他都不肯说半个字。你去见他,也是徒劳。”

顾昔潮道:

“不试怎知?”

阿密当心知此人意志极坚,认定的事情不会转圜,十年如一日。此时,他也拗不过他,便决意领他去阿兄的帐前问个清楚,好让他死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昔潮走出几步,忽停了下来,望了望天色,让阿密当等一等,自己则是回到了原本的帐中。

那个人天性好动,纵使成了魂魄性子也未有变,一如少时。他在大帐之中和羌人对峙已是一个时辰有余,她也被困了一个时辰有余,定是已坐不住了。

再不去接她,又该要发脾气了。

顾昔潮步入帐中,只见沈今鸾在纸人中一声不响地睡着了。他摇摇头,步履放缓,轻轻揽起纸人,挽在臂下。

待他从帐中出来,阿密当一见他臂弯里的纸人,不由多看了几眼,犹疑地问道:

“听邑都说,你终于找到你那心上人了?十年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纸人里气得故意装睡的沈今鸾听见了,眼帘微微睁开一道缝隙。

什么心上人?顾昔潮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

她不动声色,竖起了耳朵。

第25章婚约

沈今鸾回想起来,很多年前,顾昔潮好像确实有一个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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