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消息如何走漏的,街头巷尾传遍了命王失宠的消息,听多了我也觉得有那么些个意思。没收实权,不加干涉,倒的确像是君王弃宠的做法。另一方面,将军连拔三级,终日伴随君侧,倒算得上得宠起来。
我几乎要淡忘了与将军的约定,也无暇顾及,眼前礼儿的学术对我而言才是最要紧的。上朝下朝与将军见面也只是点头而过,想不出来要说什么。
中午回府用膳后,我通常午睡,这时段一个人能勉强睡上两个时辰,醒来陪礼儿与时常做客的水塘芦打闹耍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晚膳了。夜里睡不着我会提着灯在院子里走走,最初几次未与人交代而吓坏了府里人,之后都对此见怪不怪。
也正因如此,我才发现夜里失眠的还有另一个人。
“要喝一杯么?”
重华冲我晃了晃酒壶。我坐到他跟前,拿过他的酒杯斟满喝下一半,好奇而问他:“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
他抿抿嘴,算是对我笑过。
天上月亮失了圆形,却也皎洁惹眼。我俩无话可说的坐在一起,也许都是满腹疑虑无从问起罢。至少我是这样。
回想当初,我与重华还是颇为有缘的。儿时不经意的相遇,后又共历生死,怎奈何偏偏现在坐到了对立面。
很多个夜晚的不期相遇造就了习惯,我会开始准备上酒菜在亭里等他,而他来时也带着些点心或药丸。李本草的确是个神医,想来他师父也是了不得的人,连李本草都治不好这失眠症,我又能寄希望于何人?看着重华面容苍白憔悴,我能猜出一些他失眠的原因,不知他能猜出我的否。每念及此,都不自主地笑看他,惹他一问:
“作何这样看我?”
“羡慕你。”
“呵。”
“自由,有人养,有人照顾,有人爱,有亲人,也有烦恼。”
“说的好像我真的有似的,说的好像你没有似的。”
我笑,重华也笑。
我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除了心照不宣之外,更多的是,我知道这样的夜晚终有一天会结束。所以我缄口不言,只为安静享受这友人相伴的夜晚。
啊,这夜色真是美的一塌糊涂。
“重听。”
“嗯?”
“重听。”
“啊。”
“重听。”
“哈哈哈哈……”
“重听,哈哈哈……”
“重华。”
“重听。”
这种称呼,听上去就像兄弟一样。却不知还能兄弟几年。
经重华提醒,我才恍然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我是因为无人相伴而无法入眠,那与人同睡不就可解此疾!
第二日我尝试与礼儿同睡,失眠。第三日|逼米回陪我,仍旧失眠。
我将情况说给重华听,他笑:“莫不是只针对宋将军?”我摇摇头,喝酒不言。
夜风中一切被我就着酒咽下,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平静持续了九年。
九年来新皇极力控制着我的地位权利,不再于朝堂之上假我做男宠来牵制百官。我从他所命与那些逆行的官员拉近关系,虽能融洽相处,谈吐间还是不时透露出对我的轻视与嘲讽。无所谓,我不在意。
为了皇室遗脉扶正,水鱼翔时常想通过塘芦给礼儿灌输仇恨的思想,被我察觉后他有些不知所措,我笑他,笑他的不知所措和自私。
四皇子的旧部一方面有与我走近的,一方面也有继续视我为无物的。为了不使新皇过分视我为敌,我游走于花街柳巷,踏遍京都每一家象姑妓馆的门槛,睡过每一个花魁红紫,无心之举竟在坊间立下传奇,皆言“苦为烟花郎,幸睹命王目”,惹得新皇时常以此玩笑打趣我,令我烦不胜烦。
流连花街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与秦怀章等人发生摩擦。五次三番的抢走他定的美人,为的是要将他与我的敌对告知天下,人在朝堂若是做到滴水不漏难免被认为是老奸巨猾,我得露个马脚。再者,这人的确很有意思,许多地方跟焦顺有些相似,可以的话真想与他交个朋友。
红玉没一年便因病而故,暖暖哭得很伤心,想到与吹停关有关的人又消失了一个,灵堂里我也落下泪来,只是将军始终默默无言,脸上看不出情绪起伏。
我没再抱过将军,他也没要求过。再后来我跟他见面也少了,反而是申作玉与我见面多起来,一为在新皇与我之间传话,二则因为他每日下午要对礼儿教学。
申作玉,啊,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正义,传统,心地善良,这些要素合在一起放在他身上,不由得使人觉得他很天真。的确是天真,和约拿有的一拼。提及约拿,他并未回来过,不知是因为记不得路或是根本没有走出夏国,回想着那日他的神情语气,我觉得像场梦,吹停给我托的梦。
像是走出了男宠的阴影,巴结我的人逐渐多起来,有求升官的,有求姻亲的,也有求生子和房中术的,米回不耐终日与这些人打交道冲我发脾气,我将他调到身边陪我,不再让他过问这些。他倒好,得了时间与暖暖的仆姐相好上,也罢,我就将茹娘许配给了他。说他也不争气,居然让我在抱了塘芦的儿子后才抱到他儿子,很快府里便依依呀呀的娃娃满地爬,时刻离不得人看着。
水鱼翔虽迂腐,他儿子水塘芦可大不同,虽好武力也不疏诗书,长得一表人才,儿时终日赖在我王府里与礼儿缠着我,拜我做义父,及长,封将成婚,他儿子水玉子承父业终日赖在我王府里混吃混喝,一声声“义公”叫得甜的令我抱住他便不想松手。塘芦爱与我比武,爱听我说话,爱将自己所想说给我,为人光明磊落英雄侠气,偶尔显出些懒散姿态,被官友们戏称“小命王”。仔细看看他,倒的确有些似我。
暖暖到了适婚的年纪,我有想过将她许配给水塘芦,塘芦虽已有了五岁的儿子,但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与重华商量,果不出我所料被他一口回绝。之后没多久重华和李本草带着暖暖去看焦顺,十年间每年暖暖都会回去探望焦顺几次,但这次之后他们迟迟不归,我在府里等,却只换来一天天的空叹息。
今日夏皇宣我进宫,是时我正在汲水楼,才从秦怀章手里抢过近日红起的舞女便听塘芦一声急过一声的“义父”。
“别喊的好像本王死了似的。”
“义父那死叫做‘薨’。不是!义父,圣上宣您进宫!”
“啊……”
轻咋舌过,我将舞女丢进秦怀章怀里:“便宜你咯。”待塘芦为我整过衣饰,我跟在他身后骑马进宫。
“唉,你左一声‘义父’右一声‘义父’的,都将本王喊老了,本王才三十岁,都当上义公了。且我也不比塘芦你大多少。”
“都三十岁了义父还当自己年轻么?都说过成千上万次,义父教我许多,塘芦理应以父尊您,还那么啰嗦。成天念叨这些义父倒是真的初显老态。”
“你看你这是跟义父说话的口气么?”
将马鞭轻轻甩在他肩上,惹得塘芦朗声大笑。
进了宫直奔御书房,见申作玉与将军立在一旁,二人向我拱手行礼我颔首示意,接过夏皇递来的急报军书粗粗看读。
“命王,变天了。”
我瞥一眼窗边抬头望天的夏皇,不由的接话:
“啊,不知道我的老梁臣还跑动跑不动。”
《宋听传(结局已出)》一朝风起 ˇ出征在即ˇ 最新更新:2011…05…31 13:10:00
西南处望国边境折弓坡军事告急,将近一个月的围困令吴将军苦不堪言,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