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段容西断了他的念想。
黑夜像是沉入水底的沙,惊不起半点波澜,无论往哪边看,都是一片漆黑。身后,呼哧呼哧粗粝的呼吸声一直没有停过。
“趴下。”段容西忽然喊了一声,李瑾停下脚步,应声趴在地上。
“哗啦——”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擦着他们的头顶快速的飞过去,卷起一阵风。
李瑾不敢动弹。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感受了怪物呼出的湿热的气息。
“咿——”怪物长叫着,往着远方飞去。
静等了很久,直到怪物咿咿的声音完全听不到,李瑾才喘了一口长气,“它是飞走了吗?”他从地上爬起来。
“大概。”段容西答道。
☆、寒食夜…3
在深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李瑾和段容西也睡不安稳。天才刚有些蒙蒙亮,两人就借着晨曦赶路。
明明在昨夜怎么走都只是在打转,仿佛要迷失在其中的山林,在天亮之后,只是走了没多久就出去了。
宽阔的大道出现在眼前,道路两边的草木上凝结着露水,晶莹的露水反射着橘红色的晨光。李瑾望着眼前熠熠生辉的景象,只觉得昨晚经历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梦境。
容貌艳丽的女子,盛开在墙角的名品牡丹,以及那倒映在布帘上怪物扭曲的影子,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嘶…”
李瑾寻声望去,路边两匹雪白的马正咀嚼着青草,正是他们的马。
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宵禁才刚刚解除不久。朱雀大街上,行人还寥寥无几。
“段兄可要随我一起去吃点东西?”
“不必了。”段容西摇头,凝眼望着长长的朱雀大街发呆。
“好吧。那我先去找点吃的,晚些时候再去通玄院找你。”
“恩。”段容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和李瑾告别之后,段容西就沿着朱雀大街策马慢行。他摸了摸胸口,把某样东西从衣襟的夹层里拿出来。是昨晚女子交给他们的家书。
段容西打算前往永宁坊。
“妾身家门前有棵桃树,是耶娘在妾身出生时种下的,如今想来应该长得粗壮了。”段容西回忆起女子说这个话时泛起的温柔笑容。像是回忆起年少美好的时光露出了少女般娇羞的神情。
门前有和女子差不多年龄的桃树原本就没几家,段容西只不过稍作打听,就找到了女子的家。
“哦,是朱家吧。他家小娘子十几年前跟着人跑啦,可怜了家里的两位长辈,整天以泪洗面,哎,作孽哟。”有稍微了解情况的人这么叹息着说道,用手指了指前方不远的地方,“喏,门前有那棵枯死桃树的那家就是朱家了。”
段容西道了谢,牵着马朝那里而去。
灰褐色的枝干耸立着,干枯的树枝上零星挂着枯叶,只是被风轻轻一吹,便落了下来。屋檐上有青草从缝隙间长出来,茂盛的草丛迎着风招展。大门已经被晒得开裂,露出长长的黑色缝隙。
段容西凝眼着眼前这座宅院。尽管看起来比普通人家大了许多,但却呈现出一种衰败没落的景象来。
段容西打开木门,朝着院子里张望。院子里倒是显得干净,地面上打扫得干干净净。
“有人在吗?”段容西出声喊道。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有人在吗?我是受你家小娘子之托来送家书的。”
依然没有回应。
段容西静静伫立了一会,见没人回答,准备离去。
“这位郎君留步。”段容西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段容西回头。只见有个身材矮小的老人屋子里蹒跚着走出来。
“我儿…郎君是带我儿的消息来的吗?”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急急而来,脚步因为着急而有些踉跄。
“老丈人,不急。”怕老人跌倒,段容西上前扶住,声音柔和的说道。
“我儿…我儿…”老人如同枯树般的手紧紧抓着段容西,目光急切。
“这是小娘子交给我的家书。”段容西一手扶着老人,一手掏出家书。
老人急切的接过去,颤颤葳葳打开,才只看了几行,眼泪就流了出来。
进到屋里,老人的情绪才算平稳了些。他用手指揩了揩眼角流出的眼泪,请段容西坐下。
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屋里显得有些阴冷。窗户上糊着的纸已经发黄,有些地方破了洞,风从破洞里吹进来,屋子里更冷了几分。
“老夫很晚才得了个女儿。”老人摩挲着手中的信纸,“原本打算帮她说门好亲事,让她下半辈子有个好依靠。没想到这孩子不声不响就跟着个人跑了。”
“还以为这孩子没过几年就会回来,没想到在那之后十年,这孩子一点消息都没有。唯一的寄托没有了,老夫也没有心思做买卖了,如郎君所见,家里已经不成样子啦。”老人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眼角堆满皱纹。
“不过…”老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手里紧拽着的书信上,笑容满足,“如今知道我儿安康就足够啦,老夫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咳咳…”从阴冷的屋子深处传出一两声模糊的咳嗽。
老人像是突然醒悟一般猛的抬头朝里屋看。屋子深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那是我的妻子。”见段容西望着自己,老人解释道,“每年到开春就会这样咳嗽。”
“啊,对了,忘记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了。”老人拽着信纸,还没等段容西说什么,就站起来走进了屋里深处。
厅堂里只剩下段容西一个人。他扭头朝着四周看了看,视线停在了厅堂一角。那里悬挂着一幅画像。画上的少女额上贴着花钿,梳着螺髻,穿着红黄齐襦高腰裙。她站在牡丹花丛中,捏花而笑。少女的容貌没有被牡丹的花姿压下去,反而在牡丹花的映衬下更显得艳丽娇羞。
——那正是昨晚遇到的女子。
阴暗的屋子里光线都显得恹恹无神,只有那幅画,色彩鲜艳得仿佛刚完成一般,仿佛有种颜色要滴落的错觉。
屋里深处模糊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厅堂中一片寂静。
段容西等了好一会,老人的身影才从屋子深处的黑暗中慢慢浮躁出来。
“让郎君久等。”老人的手上拿着一支镏金镶玉的发簪,将它交到段容西手上。“老夫要照顾家中妻子,没办法出远门,还得劳烦郎君再跑一趟,把这发簪交给我儿,告诉她家中耶娘一切都好,让她好好过日子。”
段容西点点头算是答应。
“多谢,多谢郎君了。”老人连连道谢,恨不得作深揖。
*****
重新出城去往樊川比游玩花得时间短了许多。走到樊川附近的山林,段容西停了下来。他望着眼前连绵不绝的山林,缓缓说道:“我是替你爹娘而来,他们有东西要交给你。”
话音刚落,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在山林间出现,段容西沿着小道走进去。
春天的山林显得青翠欲滴,满眼都是鲜绿的团块。山林特有的寂静间,偶尔能听见鸟兽奔跑而过的声音。
只走了没多久,段容西就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