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开的窗扇扁身进屋,屋内竟空无一人,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正巧进屋的他堵在了门内。酒香混合着冷梅淡香的体香袭来,水浸天自觉有些醉了。
“浸天!”他连忙探手拽住她的腕子,另一只手合上了门扇。
水浸天披着他温存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烫,尴尬、羞涩的低下了头,故作平静的说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沉默了片刻,纳兰性德始终没有松开手掌,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水浸天紧接着命令道,“你先说!”
“你……还会再回来吗?我是说,你……能不能……”情急之下,他居然结巴起来,幸亏是夜里,不然水浸天一定会看到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
“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是说,你能不能留下来!”纳兰性德咬了咬牙,低声嘟囔道,“能不能为了我不要走。”
“哦。”水浸天听得真切,那种感觉叫做心花怒放。面上却是一脸的平静。
水浸天的反应让纳兰性德顿时泄了气,低声试探着问道,“能吗?”
水浸天歪了脑袋,由下往上瞄着他,俏皮的问道,“能怎样,不能有怎样?”
“……”纳兰性德心满意足的笑了,眼波流转,低眉柔声道,“若能,便长相厮守。若不能,则护你安好。”
“……”水浸天痴痴地笑了,双颊滚烫,娇羞的低下了头。顿了片刻,正要作答,却被纳兰性德打断,“有件大事,待我讲明之后,你再做决定也不迟。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好久,你必要知道才好。”
水浸天鲜见他面若挂霜的郑重之色,边点头应了。二人促膝坐在榻子上,对着初夏的夜色和满园的芬芳,纳兰性德将埋了六年的秘密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听过之后,水浸天没有纳兰性德预想中的歇斯底里抑或怒不可遏,她只是柔和的问道,“我只问,方才你说的可算数?”
纳兰性德紧绷的神经立刻松弛下来,笑着说道,“我虽然算不得君子,大丈夫总还算得上。说过的话,岂能当成儿戏?”
“那就最好不过!”话音未落,水浸天的双唇便印了上来……
95。凤栖梧…第五十章:孔雀东南飞(一)
一曲孔雀吟,一词哭断肠,一策生离恨
三月二十四日子时,曹寅按照康熙的吩咐把水浸天请至南书房东暖阁。从盛京归来纳兰性德就被安顿在那里,由金无羁和瞿唐风轮流看护照应。
今日是瞿唐风当班,见是水浸天来到,连忙躬身行礼,“学生见过师叔祖!”
水浸天微微摆摆手,说道,“免了!”
继而快步走到床前,此刻康熙正坐在床边,目光中的关切、忧虑之色溢于言表。榻上的纳兰性德脸色略显苍白,气息均匀,与陷入深度睡眠一般无二。
康熙声音低沉的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嗻!”屋内侍候的众人接到指令便静悄悄的退至百步以外。
“最后一个条件,我要风风光光的离开京城。”
令康熙颇为意外的是,自从迈进东暖阁,水浸天只目光空洞的瞥了纳兰性德一眼,脸上连一丝痛惜和酸楚都没有,而当水浸天漠然到处最后一个条件的时候,康熙不得不相信她在天牢中所说一切属实。
康熙轻轻放下纳兰性德的手掌,抬眼疑惑的问道,“你待怎样?”
水浸天微微福了福身,不冷不热的说道,“五日之后,纳兰性德痊愈之日也是我水浸天离京之时。希望到那时,皇上会给我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只要你治好他,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可以。”说完,康熙略带迟疑的走出了东暖阁。
水浸天闭合门窗,闩好门,像模像样的把招魂灯点燃,在床头摆好。解下围在腰间的药囊,平铺在床边,抽出了银针……
三月二十四日申时,康熙颁诏解除纳兰性德和水浸天为期十年的婚约。令众臣好奇的是,赐婚人孝庄太皇太后居然对此事没有任何的疑义。明府上下人人为之悲切。琼宇听后难过的不能自持,而揆叙对康熙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三月二十五日巳时,康熙宣召炎方寨寨主玉天波入宫,并特赐与皇上共进午膳。
同日申时,康熙下诏为玉天波和水浸天赐婚,并择吉日于京师完婚。
此消息一出,举朝震动。随之而来的揶揄和唏嘘之声排山蹈海般的袭来,纳兰性德继康熙九年之后再度沦为嘲讽的谈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想得明白:结婚十年的妻子无缘无故改嫁他人,若非水浸天水性杨花,即是与纳兰性德伉俪情深触怒了当今天子。
世人尚有一点疑问,缘何当事人纳兰性德和水浸天始终未露面,明府也平静的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合理的解释似乎也不太多,要么两人碍于面子羞于见人,要么是两人受制于人。而后者的可能性似乎大一些。
五日来,水浸天未踏出东暖阁半步,三月二十八日寅时,纳兰性德苏醒的那一刻,她才面无表情的被带去了景阳宫。
“容若,你醒了!”
纳兰性德本以为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一定是水浸天,怎料居然还是康熙?他虽然不分黑白和时辰,但是他分明的感觉到水浸天的存在、听到过她的声音,更加感觉得到她的体温……
失落的同时,对水浸天的担忧又多了一重。
康熙见他锁着眉头,一脸的疑惑,紧接着柔声问道,“容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缘何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以内力试探着穴道,气息凝结在哑穴,怎么冲也冲不开……
康熙见他神色不安,眉间再度收紧,焦急的问道,“容若,你感觉是不是很不好?容若,你说句话……”
纳兰性德连忙摆摆手,紧跟着翻身坐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尔后又摆了摆手。
“你是说,你说不出话来?”
纳兰性德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难道说……”康熙立刻认定是水浸天蓄意报复纳兰性德,想到这里,他脸色一凝,正要发作,却被他紧紧拉住。
只见他轻巧的翻身下床,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了两个字,“痰症!”
“哦!”康熙木得松了口气,面容旋即舒展,“即是痰症,那让金无羁来给你瞧瞧,如何?”
纳兰性德又笑着摇了摇头,暗想,以自己现而今的状况,两个时辰之内能冲开穴道已属万幸,看浸天为什么要封住自己的哑穴呢?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也想不明白。
自己昏厥的蹊跷,昏睡与先前不自觉的进入休眠状态的感觉完全不同,细细想来,更像是被人下了药。这一点恰恰是他想不透彻的,药是水浸天亲手配的,临行前也是她亲手准备的行囊。药瓶他从不离身,除非是她在药里动了手脚。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这么做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容若,你吓死我了!”康熙看他跟没事儿人一般,欢喜的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激动地近乎哽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被康熙一抱,纳兰性德感觉到锁骨处被硬物咯了一下,又仔细感觉了一番,那物件儿非金非玉,还略略的有些温热。
康熙捧着他的玉容端详了好一阵子,才恍然说道,“你睡了那么久,一定饿坏了。我这就让御膳房传膳!”
纳兰性德又笑着点了点头,继而独自转进了盥洗室。趁着独处的空当,他解开前两粒盘扣,解下颈间的黑玉链子,对着烛光将正中、类似黑珍珠的物件看了又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颗心霍的沉了下去。
“她果然来过,她终究还是去了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