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本 > > 外面下着雨 > 第3部分

第3部分(1 / 2)

>嗡声,“小萧,我……我以前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而已,你……”

我自然懂得“老古董”的意思。他薛崇文从了一辈子的文,到头来还只是个办公室主任,退休在即,飞黄腾达已没指望,捞个高级职称便成了唯一夙愿。上报的三个人选中名额只有两个,“老妇人”常谦是钉死的称,只有我才是他眼中的“钉”肉中的“刺”。几天前,他曾串过我的门,虽然话没点穿,弦外之意,曲终奏雅,昭然若揭。此刻,他又在忐忑不安了。瞧着他的样子,我好想笑,可是我没有笑,我忍住了。对他来说,我不加掩饰的笑就像是秋天里长了刺的篱笆,只消看上一眼,立刻就有一种被刺的感觉。我不想因为我的笑,让他的头在茶杯里拔不出来。因而,我赶忙调整了一下心态,尽量把外表粉饰得庄重一点,再庄重一点。我用一种比较庄重的口吻对着搪瓷大茶杯简单明了地申明:“薛老,你多心了,我还没那么高尚呐!”

“这么说,你另有高就?”“老古董”的头顺利地从大茶杯里伸展出来了,丝丝缕缕的热气从他的大茶杯里从他古铜色的脸上源源不断地向外蒸腾。他瞄了我一眼,呈现在我脸上的那种庄重和真诚,让他安逸,让他舒心,让他不再有被刺的感觉。他终于大大咧咧地看着我,他看我抽烟,看我喝咖啡,看我把咖啡的味道如何巧妙地糅合在白茫茫的烟雾之中,可他却无法从我这张随着灯光频繁更改色彩的脸上看透我的整个内心,因而,他只得轻轻地摇头,轻轻地叹气:“年轻人是一本天书,我老古董永远读不懂。”

我一笑了之。我虽然不知道“老古董”是真的不懂还是故作懵懂,是说他自己不懂还是在说我懵懂,可我不想去考究,我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最关键的是对面那张逐渐呈云蒸霞蔚之势的脸庞没有因为我不经意的笑再次惊恐不安。为此,我感到很欣慰,我很想借助这儿的温度,在这个时刻,在这个最后的时刻,把我过去的一切统统的燃烧,直至烟消灰灭,直至化为尘土。

“萧主任,你的电话!”

徐静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抹掉脸上的细汗,跟着她走出这片火海。夜风从走廊的尽头吹过来,轻轻地摩挲着我的感觉,滚烫的身体在风中一点一点地冷却,发涨的头脑在风中一点一点地清醒。在走廊上接完石漱钧的电话,徐静娇小的身躯拦住了我的去路,沉重的钛金眼镜把昏暗的灯光聚焦在我的脸上,镜片里藏匿着渴求的眼神,渴求的眼神里闪烁着游离不定的光:“萧主任,打扰几分钟,行吗?”

我顿住了脚步。

“上面正在着手研究我们报社班子调整的事情,石总一个月前就把你推荐上去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的。对于我的决定,“老古董”可以大惑不解,他毕竟太古董了。在这个空间里,对我了如指掌的人,除了石漱钧,莫过于徐静。因而,在她的面前过多的解释是不需要的。我静静地看着她,不温不热的声音像来自于另一个星球的画外音:“人各有志,名利固然重要,只能随缘,不能强求,我只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主任了,以后就叫我老萧吧!”

“不!你是我的启蒙导师,你是我心中最尊敬的人,你是我的主任,今天是,明天是,永远都是!”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这个声音是一团激情澎湃的火,这团火使我的身体在这个夜晚的这一个瞬间再度燃起熊熊的烈焰。我情不自禁地握住徐静的手,在我的手心迅速扩散的那种感觉,让我真正感应到了造物的神奇:“小徐,谢谢你!记住,有事找石总,他会帮你的。”

“嗯。能陪我跳个舞吗?”徐静的眼眶湿润。

言之不足,歌之咏之,歌之不足,舞之蹈之,灵魂澌澌如风,舞蹈浩浩如影,舞者每每演绎所倾泻的激情就像人的生命一样不可重复。我搂着徐静细小的腰肢随着疯狂的节奏疯狂地旋转,她的舞跳得并不是十分的出色,有好几次她的脚尖踩到了我的脚后跟,有意无意中,当我们的身体偶尔碰撞在一起的刹那,我猝然有了触电的感受,我身体的整个儿都在震惊:她的胸脯丰满了,挺拔了,有弹性了。她是日趋成熟了。退出舞池的时候,我兀自这样想。

徐静把一本书塞到我的手上。她说作个纪念吧!说完便转身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瞥我一眼,眼里盛开着密密麻麻的泪花。我静静目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不可言宣的悸动。

5

重新回到应该去的那个角落,发现“老古董”同志已经在闭目养神,嘴角上挂着一丝口水,泛着七彩的光。我没有惊动他,我不想打扰他的好梦。我随手翻开徐静送给我的那本书,那本她新近出版的叫做《杭城男人》的书,里面的文字就像一幅幅屏住气息的画,猝然让我感到亲切。看着,看着,这一幅幅画便活生生地在我的眼前展现开来:

西湖,画舫,波光潋滟,精致俊逸的杭城男人立于船头,边上依偎着粉面桃腮的江南女子。秋寒料峭。江南女子弱不禁寒,杭城男人脱下西装,将它披在女孩的身上;女孩依偎在男人的肩头,情意绵绵;男人把头发往上一捋,再往上一捋,将女孩搂进他的血脉中,搂进他的骨子里……

我感动了,我为精彩的意境而感动,我为立于船头的杭城男人而感动。哎,这个精致的男人是谁呢?徐静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送我这件礼物?为什么里面会有一张粉红色的书签?这一刻,我被这些问题困扰着,感觉有一只小兔子举着棒槌在敲击我的心脏,我的脸色涨成了猪肝,幸好有频频变幻的灯光作掩饰,否则,我一定很狼狈很狼狈的。

“老古董”悠悠醒来的时候,我悄悄闭上了眼睛,我强制自己镇静,我要让我的心暂时的沉寂,沉寂,沉寂成子夜时分的海……不知过了多久,疯狂的音乐慢慢衰弱下去,渐渐冷却的空气里飘来了女主持农夫山泉般有点甜的声音:“各位领导,各位记者:晚上好!今晚,我们欢聚一堂,在这里为离任的萧灏儒先生举行这个隆重的欢送晚会,衷心预祝他在新的事业中一帆风顺宏图大展!”

掌声雷动。众多的眼光在寻寻觅觅。

“下面,有请常谦书记讲话。”

“此刻,我很激动。萧灏儒同志自1983年7月8日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报社,有11年3个月零3天了。我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他工作上勤勤恳恳,同事间团结友爱,业务上炉火纯青,他编发的稿子屡屡得奖,个人的创作更是硕果累累……”说到这里,“娘娘腔”渐渐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所取代。场下发出一片唏嘘声。

“老妇人”真的有些激动,他是不能太激动的,一激动喉咙就要发痒,喉咙一发痒就忍不住要咳嗽,一咳嗽就让他的光辉形象在不得已中打了折扣。他为谁激动呢,为了他的胜利,还是为了我的落寞呢?不管怎样,我还是感激他的,全社上下100多号,要记住每个人的生世,绝非易事。

“娘娘腔”再次响起的时候,声音已经很抑郁:“萧灏儒同志为我们的报社和我们的读者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他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的离去,是我们重大的损失……”

这不是在作悼词吗?接下去该不会是“继承遗志”、“化悲痛为力量”之类了吧!荒唐。我霍地立起身子,全然不屑场内众多疑惑和探询的目光,转身向门外快步走去。

“下面有请萧灏儒先生讲话。”农夫山泉般有点甜的声音从走廊的那一头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我独自苦笑着步入了电梯。喧嚣嘎然而止,耳跟一片清净。

外面下着雨,淅沥淅沥淅沥。

在雨中,我踽踽地向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最新小说: 丁一蓝文集 独向一隅文集 邓岚心文集 弄哭那个小呆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竹马总想扑倒我 苏苏修炼法则 丹房主人文集 戴高山文集 冬日小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