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从桌子上的小背包中掏出呼机瞧了一会,眉头蹩了几下,又把它塞回包包中。
“怎么,不回个电话?谁Call你?”
“以往的一个小姐妹。早就同她没来往了,烦得很。”
也许我真得有些麻木了,竟然没有发觉露露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Call你这么频繁,说不准有急事,就给她回个电话吧!”
露露霍地绷下脸:“回,回,回,你去回!你清楚还是我清楚,你烦不烦!”气冲冲地轰完后,她嘭的一下坐在了沙发上。和她的声音一样,这一刻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容,这副面容非常清晰地告诉我,眼前的这个女人的情感世界由于某种因素的冲击刹那间已经达到了极致。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呆呆坐在这个女人的身边,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去适从。幸好,这样的难堪是极其短暂的,就像仲夏的雷阵雨,噼里啪啦没头没脑地砸了几十秒,回过头又是晴空万里。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慢慢挤出一轮太阳,光亮和热度虽然没有先前那么艳丽和灼人,但毕竟还是让我感到了自在。这时,她轻轻地挪挪身子,轻轻地靠在我身上,轻轻地抚摸我的手,轻轻地对我说:“灏儒,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有些事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好了,现在去忙你自己的吧!我这就去厨房帮小陈做菜。”也许为了稀释气氛,这个女人用比较有热度的嘴唇悄悄地在我的脸上吻了一下。
我的反应在这样的时刻通常是比较迟钝的。我的耳际仿佛依然响着嘀嘀嘀的呼机声,在我脑海里萦绕的只有一个问题:这打Call机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呢?
“萧老板,陆老板让我转告你,我们申请设立办事处的批文最近就能下来,他同市音像管理处的沈处长是老战友,关系挺融洽。他准备把沈处长约出来,与你见见面。”
“好啊,我一定盛情款待。”入乡还须随俗,现官不如现管,要想站稳脚跟,铺设一定的关系网还是必要的。相对来说,对于阿文的这类问题,我的反应就比较敏捷,我很快调整好情绪,随手把整理好的货单递过去,“阿文,你马上到童老板厂里去,按照这个货单给我杭城的公司发货。记住,今天下午一定要办妥。”
“OK,我这就办!”阿文接过单子,转身出了门外。
我坐在沙发上再次陷入深思……
“灏儒,过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我挣开眼睛,看见露露端着一个热腾腾的大盘子从厨房里出来,一刻钟前的某些不稳定的元素在她的脸孔上在她的声音里已经销声匿迹。我起身迎上去,用鼻子闻了闻,随口说:“嗯,不错,有进步!”
“没尝怎知不错?你啊,尽哄人!”露露翘起了嘴巴。
我勉强笑了笑,随手接过露露递来的筷子挟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不错,确实不错,同‘楼外楼’出自一个师傅。”
“我以后天天给你烧,只要你喜欢。”露露用手掌托住下巴,脸上漾着甜美的笑容。
“你自己也尝尝。”我把筷子递过去。
她摇着头把筷子推回来:“我比较喜欢看你吃!”
我搁下筷子:“还是等客人到了一起分享吧。”
她又把筷子推回来:“不,我只要你一个人分享!”
她说得很认真,很坚定,很直接。她的话语和她的眼神以及呈现在她脸蛋上的每个细微的情节,都让我感动,都让我忘掉某些危机,都让我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把她紧紧地搂进自己的怀抱里……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谢港宏的声音和身影一起从门外闯进来,楚楚和阿坚紧随其后。他们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我的心里有这样的怨怼,但我又不便说出口,只是把这种情绪有节制地流露在我的脸上。谢港宏并不理会我的不满,他的话尚未说完,桌子上的筷子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我和露露的中间,大大咧咧地享用美味,秋风扫落叶,不大一会便把一盘醋鱼扫得一干二净。吃完后,他抹了抹口角,做出了仲裁,“色香味俱全,OK,Very good!”
露露对我直瞪眼,似乎在说:你呀,叫你吃,你偏不吃,这会再让你去干瞪眼。我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露露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小陈端着热菜从厨房出来,不一会便摆了一餐桌。
“哎呀,还有这么多菜,我都吃饱了,怎么不早说。”谢港宏吃了醋鱼,又吃起了后悔药。
我和谢港宏一起,有说有笑的,不一会,心里头的某些忧郁不知不觉地化解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也所剩无几了。
“阿坚,到车上取一台VCD。”谢港宏搁下碗筷,开始在口袋里掏烟,我随手扔去一根,他边点烟边感叹,“童老板买了几台VCD,我要了两台,这是国产的第一代产品。造机器的已抢先一步,我们做碟片的还蒙在鼓里睡大觉。”
“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我们是要加快步伐了。我明天就把曲目编排好,先给吕社长传真过去,叫他立刻着手摄制。”
“过几天,我俩亲自去一趟,老吕制作一盘,我们审查一盘,你把工作交待一下,随时出发。”
“Yes!”我点点头。
3
车子顶着夕阳驶进“西丽园”。
告别谢港宏和楚楚,我和露露手拉手上了3楼,在走道上就听见室内的电话在急促地呼唤,开了门,进入客厅正欲抓过听筒,铃声嘎然而止。我刚刚在沙发上安定,那急促的铃声又肆无忌惮地喧闹起来。
“灏儒,接电话!”露露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出。
“噢!”我懒洋洋地把听筒贴到耳边:“您好!噢,在,在的,她在,您稍等!”我捂住话筒朝洗手间传言:“露露,找你的。”“问问他是谁?”“您好,请问……”我像传声筒一样又把讯息传过去:“露露,他姓韩。”露露说:“就说我不在!”“韩先生,对不起!露露说,她不在……”该死,我今天怎么了?正想向对方解释,电话嘟的一下断线了。
露露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无所谓的!”说罢,嫣然一笑,刚挨着我坐定,沙发边小背包里的呼机又嘀滴有节律的响了起来,她掏出呼机不屑一顾,关掉了电源。
我默默抽着烟,想着低柜抽屉里的那个镜框,想着照片中那位文质彬彬的青年。我不再吭声,我不想自讨没趣。
露露拉住了我的手:“吃醋啦?”
我无奈地笑:“那是‘醋鱼’吃得太多的缘故。”
露露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那以后不让你吃醋鱼了!”
感觉眉宇间有几条小虫子在蠕动,痒痒的很不自在。我竭力想把情绪舒展一点,再舒展一点,可是很遗憾,我做不到。幸好有虹云解围,否则我不知道怎么应付,我从口袋里掏出奏着音乐的手机,顺理成章地接起了电话:“虹云。货已经全部发了……噢,我住在仓库,有事就打我的手机吧……OK,bye!”接完电话,我把脸转向露露,怏怏地:“我现在都成骗子了,满口谎话。”
“以后,你也这么骗我吗?”露露瞪着眼睛。
“说不准。”我点点头,又摇了摇,“也许不会吧!”
“灏儒,不说这些了,冲个凉,睡吧。”
“嗯!”我点了点头。这些天身边的这个女人把我折腾的够呛,现在真的感到累了。我想,我这艘半旧半新的帆船再不到港湾避避风头,说不准哪一天真会散了架。冲了个热水澡后,独自躺在席梦思大床上,慢慢闭上眼睛,露露在洗手间冲凉发出的哗哗哗的水声渐渐离我远去……睡得很沉,很累,一直在做梦,醒来时却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这时外面的夜色已经深沉到了什么程度,但我知道此刻房间的灯还亮着,身边的女人的身子倚在床垫的靠背上,手里捧着一个相框,眼眶里涌动着的珍珠撒落在相框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我再次闭上眼睛,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惊动她,我当着什么都没看到,可是,我却把该看到的和不该看到的都完完全全地看到了……
如果只是个梦,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