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难道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微乎其微!”雷天久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今天的酒没喝多,声音清晰,语言层次分明,“盗了50多个版,赃证俱全,什么《迈克杰克逊》、《麦当娜》、《黑教堂》、《玫瑰与枪炮》等等,尽是人家花大本钱引进的大片。”
“那是以前的行为,理应区别对待,总不能混为一谈嘛!”
“既然改邪归正了,干吗还要留着这些‘宝贝’?能当饭吃?于情于理都讲不过去,难以自圆其说啊!谁能证明他现在没有重操旧业?我不能证明,你也不能证明!”
我拿了两听啤酒放在雷天久面前的茶几上,深有感触地唏嘘:“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见楚楚走进办事处,我点了点头,让她在沙发上坐定后,继续把脸转向雷天久,“也怪我们粗心大意,明明知道他以前干过这个,置若罔闻,眼皮底下藏匿着这么多的‘定时炸弹’,竟然毫无察觉,以前如能过问一下,也许就不至于酿成今天的悲剧。”
雷天久慢腾腾地喝起啤酒:“宏哥的事有我们奔波,你就不用操心了。当务之急,是筹集资金将机器重新运转起来,往者不可复兮,冀来今之可望。”
“尽力而为吧!”我向雷天久点了点头,慢慢把脸转向一声不吭的楚楚,“不要愁眉锁眼。叫阿坚先到我这儿上班,其他人员暂时休整一段时间,发工资的钱由我这边拿过去。哎,你还住在朋友家里吗?搬过来吧,搬到我这边来住!”
“萧老板,谢谢你!港宏给你捅的漏子已经够大了,我怎好意思再添你的麻烦?”楚楚惴惴看着我,眼圈黑黑的,眼瞳里布满血丝,疲倦,憔悴,柔弱,“为了以备急需,港宏以前曾给我留下了10万元钱,这次算是配上用场了。我已在你们后面租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我一人住着太孤单,想叫茵茵和小英一起住过去,你看……”
我淡淡一笑:“好啊,身边有几个伴,日子会好过些。房租由我来支付。”
“我已将一年的租金全部付清了。”楚楚的眉头紧蹩,眼眶已经湿润,说话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萧老板,我代表港宏,向你说一声……对……对不起了!”
“楚楚,别这样。宏哥对我恩重如山,受点损失算什么,如果他能平安无事早日出来,就是倒廪倾囷倾尽所有,我也在所不惜!哎,以后就在我这边吃饭吧!”
楚楚一边抹眼,一边点头。
2
一如往日,正午醒来,撩开全玻门绿色长幔,窥视阳光在“空中花园”里舞蹈。自谢港宏出事后一个礼拜,昨晚睡得最香。“老姑娘”赤裸的安闲点燃我的烟瘾。美滋滋吸了口烟,喝了口茶,茶是隔夜的残茶,透过杯玻璃,沉淀下细细森森的叶子,绿得幽深,剩下暗暗的香,就像微型的热带芭蕉,在熏风欲醉的7月带来快意淋漓的清凉。
雷天久坐在客厅沙发上自斟自饮,见我过来,他只微微点了点头,又自管自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岚岚用不屑一顾的眼神冷冷地瞟了我一下,继续伏案整理曲目资料,这几天遭遇冷落心里不悦,显然此时还在耿耿于怀。我朝她的脸上悠忽忽地吐了一泡烟圈:“岚岚,这几天看你老是耷拉着脑袋,是不是心里不舒服,谁又惹到你啦?”
“心情好的不得了。”岚岚瞪我一下,怪怪的眼神。
茵茵已把饭菜摆了一桌子,她一边将油腻腻的双手在小围兜上擦拭,一边笑眯眯地对我说:“萧老板,吃饭了!”
“吃饭,吃饭。”我以身作则占据餐桌中的最佳位置,楚楚和小英积极响应,争先恐后地坐在了我的对面,我在室内环视了一圈,问道,“哎,‘两阿’同志呢?”
“来了,来了!”阿文和阿坚一边搭腔,一边从门外进来。
“各位,吃饭前耽误大家几分钟。”人员全部齐集后,我用眼光示意大家先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目前的情况我就不多说了。不管怎样,硬着头皮都得走出困境,我预算了一下,重新启动最少也得300万资金,虽然杭城公司想方设法凑了100万,缺口仍然很大。我准备将车子先卖了……”
“这怎么行呢?”楚楚打断我的话,一脸的羞愧和不安。
“非常时期,能艰苦就艰苦一点嘛!”我竭力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后,开始布置工作,“‘两阿’同志下午马上动身,分散在客户手上的100多万元应收款,一个礼拜内收清。岚岚和小英把以前的版子打散重新组合,所有工作务须在一个礼拜内完成。大家清楚了吗?”
岚岚翘着嘴巴,爱理不理。
“还有一件事顺便作个交代,现在茵茵和小英搬到楚楚那边去住了,让岚岚一个女孩子守库房似乎不太合适,还是‘两阿’搬过去吧!岚岚暂时住办事处这边的小客房。”
我的这一决策意味着什么,大家当然心知肚明,雷天久眯着小眼睛冲着岚岚笑,岚岚悄悄瞄了我一眼,原本阴郁的脸色顿时阳光灿烂。
一顿饭吃得我大汗淋淋漓漓。打开空调,习习凉风拂面而来,顿觉神清气爽。坐在沙发上慢悠悠的喝着茶,慢悠悠的抽着烟,慢悠悠的吐着烟圈圈,慢悠悠的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徐志摩,只有他才有再别康桥的寂寞和安逸,但写得如此冷静,波涛不澜,柔波中的水草,淡淡的西天云彩,渗着冷清,摇曳的都是永不回返的夏天。又或者是菲茨杰拉德笔下繁华的都市,没有太多的暖色,女人们半露的肩,懒懒的熏衣草淡香。赤日炎炎,唯一的快乐是脱离烦恼后的清凉。
“萧老板,在闭目养神,心情不错嘛!”
咦,这声音怎么这样熟悉?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把我惊的目瞪口呆:“哎呀,许老板大驾光临,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许席铭的突然出现,倒真的让我感到了难堪,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礼节去接待他,“岚岚,上茶!”
“不用,不用,顺道过来看看,呆会就走。”许席铭把包包往沙发边一搁,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我的身边,“萧老板这儿真是风水宝地,干大事业的就得有这样的气派。”
“许老板,还认识我吗?”雷天久从洗手间里出来,一边系裤子,一边把手向许席铭面前伸去,许席铭起身正想与他握手,他却把手伸向了茶几上的啤酒罐,瞧着许席铭的狼狈相,他显得很得意,“听说许老板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小打小闹,不成气候。”许席铭慢腾腾喝了一口茶,吸了一口烟,突然转换了话题,“哎,听说宏哥出了点麻烦?”
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哦,你的消息还蛮灵通的嘛!”
“外面早已沸沸扬扬。唉,怎么说呢?”许席铭叹了口气,“我早就向你敲过警钟,这回得到验证了吧!不是我背地里说宏哥的坏话,他既然同你合作走正道,就不该两面三刀背着你偷偷做‘水货’。唉,害人不浅啊!”
许席铭是向我提醒过,不到一个月,谢港宏果然翻了船。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怅然,倒不是为没听他的规劝悔心顿首,而是为他在短短时间内一反常态两次光顾疑窦顿生:这里面会不会蕴藏一种玄机,宏哥的落魄是偶然还是必然?
“灏儒,你的路没走错,种种迹象表明上面已痛下决心治理音像市场,你该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投入大制作大赚一把。”许席铭见我沉默不语,一边老调重弹,一边数落如意算盘,“我知道,你现在重新启动难免资金短缺,需要多少,你就说个数,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不遗余力。”
“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已心领!”我淡然一笑,再次断然回绝他的“好意”,心里却在琢磨:你许席铭的虎口里吐不出象牙,我萧灏儒的钱囊没你饱满,骨气比你有的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考虑考虑,有需要就打我手机。好了,我有事先走,bye!”许席铭起身把大包包背在肩膀上,向我挥了挥手,转身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身把我拉到大门口,边拿眼往里面的岚岚身上溜达,边神秘兮兮地把嘴巴伸到我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悄悄话。
我淡然一笑,望着许席铭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绿荫中。
雷天久喝了口啤酒,嘴里哼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就是生意人的精明独到之处。”我点上一根烟,慢腾腾吸了一口,嘴角微微蠕动,似在自言自语,“当前情形之下,与许席铭联手,不失为是最佳的选择。”
“怎么,你真打算同他合作?”雷天久霍地从沙发上弹起,小眼睛定定地盯住我。
我笑着问:“怎么,不行吗?”
雷天久把空酒罐捏得稀巴烂:“行,Very good,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