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木木地坐着,木木地抽着烟。
燕燕冲到我面前:“傻傻愣着干吗?快,快去医院!”
医院!去医院?去医院干吗?我摁灭手上的烟卷,猛地清醒过来:“燕燕,怎么啦?是不是岚岚……”
燕燕拉着我上了电梯:“岚岚没事,我叫楚楚陪她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是婷婷,婷婷在医院动手术。”
全身颤抖,我推着燕燕的肩膀使劲地摇晃,说话的声音也在走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婷婷,婷婷该没事吧?啊……你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同我说……”
“哥,冷静点。婷婷没事的,她得了急性阑尾炎,只不过是小手术罢了!”燕燕握住我的手一个劲地安慰,“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是嫂子告诉我的。”
电梯刚刚停稳,我甩开燕燕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入大门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燕燕在后面大声地喊我:“哥,等等我……”
雨,淋淋漓漓,滂滂沛沛。
车子剪开雨幕,风驰电掣般地驶向市一医院。
婷婷已经做完手术,在病房里静静躺着,手腕上插着吊针,透明的液体沿着塑料管一滴一滴渗入到她那细嫩的肌肤中,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她已经睡着。虹云坐在床沿上,身上湿透湿透,薄薄的衣衫粘连在肌肤上,她轻轻摩挲着女儿的手臂,眼眶中泪水纵横。
“嫂子,回去换件衣服吧!”燕燕一边用干毛巾擦拭虹云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软语催促,“有我和哥守婷婷的身边,你就放宽心吧!”
虹云亲了亲女儿的脸蛋,悄悄向我瞥了一眼,一声不吭地向门外走去。
“爸,别责怪妈妈,都是我不好,害得……”
我握住女儿的手,喜上眉梢:“婷婷,你醒啦?哎,别说话,还疼不?”
婷婷摇了摇头,慢慢从床头边摸出一张照片,递到燕燕的手上:“姑姑,麻烦你交给岚岚阿姨好吗?”
燕燕接过照片细细端详。那是婷婷的照片,她坐在游船的船头,身边是水光潋滟的西子湖,她微微笑着,那是忧郁的笑,照片背后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亲爱的岚岚阿姨,请你不要责怪我的爸爸,照片上这个女孩永远记住你!
我望着女儿苍白的脸蛋,赧颜濡湿。
3
小日子难过,小日子照样要过。
东窗事发后,我和虹云表面上的融洽已然日落千丈,以往娇嫩的感觉日益变得苍老和迟钝。我搬出那间用落地窗帘和粉红色壁灯营造浪漫氛围的曾经充满温馨的卧房,没日没夜地把自己禁锢在婷婷旁边的小客房内闭门思过。
阳台上的月季花依然如火如荼。
天气一天一天热起来,公司的生意一天一天冷下去。我已焦头烂额江郎才尽,在这个家庭里,我充其量不过是一台只会制造麻烦的机器。我的心里时常有一种莫名的悲哀在涌动,有无穷无尽的歉疚,有牵肠挂肚的思念。
有音信自远方来:岚岚结婚了。岚岚说到做到,她兑现了曾经对我的告诫,她做了人家的新娘,她做了夏雨桦的新娘。这么快,快的让人发噱,快的让人难以置信。她拼命地把自己嫁出去,她到底为了什么?她爱她的新郎吗?她真的解脱了吗?我不知道,我怎么能够知道呐!
斯人已去,旧梦不再,我去问谁?接到林韫朗的电话,我把自己关在小客房里大哭了一场。
旧病重犯。我又迷上了迪吧,如痴如醉。
还是坐在临窗的那个角落,喝着绿色的液体,撩起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窗帘,让袒胸露臂摇头晃脑每一块肌肉都在颤动的疯狂男女在玻璃窗上的倒影与外面滂滂沱沱的雷雨一起舞蹈,那感觉真的很棒,很过瘾。
今夜的雨蒙蒙
想起昨夜月朦胧
你依偎在我的怀中
只有一片风声
我的梦我的梦
就像这雨朦胧……
长发从歌声中悠忽忽地飘过来,飘到我的身边,飘到我的脸上,柔软的青丝化作千缕万缕的情丝把我紧紧缠绕。那感觉是那么真切,那么怡然,那么不可抗拒。
我伸出双手把岚岚搂进怀中,欣喜若狂。
“先生,能温柔一点吗?你把我弄疼了。”
慢慢松开手,望着眼前那缕淡黄色的长发黯然失笑。我从口袋中摸出一张“老人头”,把它塞入面前半敞开的峰谷之中,轻轻向她挥了挥手。
今夜的雨蒙蒙
月光它不再朦胧
你也不在我的梦中
只有一片雨声
我的梦我的梦
就像这雨蒙蒙……
去吧,都去吧,从我的心里,从我的梦中,远走高飞,永远永远别再回来。
我大口大口喝着啤酒。
我想起了露露。
像雨,像雾,像风。飘飘渺渺,无边无际。
露露,你在哪里?你在她乡还好吗?你为何不给我音信?两年八个月了,好长,好长,如同过了一个世纪。你要知道,你是我一生的牵挂,一生的疼痛。我最爱的是你,最负的是你,最放心不下的是你,最魂牵梦萦的还是你。
心中的思念流成了河。
好想,伏在你的胸口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好想,把所有的不如意向你诉说。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露露,只有你才是我的唯一。
我的心声,你感应到了吗?
窗内的灯光迷迷蒙蒙,窗外的雨幕迷迷蒙蒙,黑夜伸向不可知的远方。
我要找露露去。
4
虹云:
我走了,我出去一段时间。不要问我到哪儿去?我始终都是你笼中的鸟,飞得再远也飞不出你的手心。放心吧!也许在婷婷放暑假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灏 儒 留书
第二天日落西山的时候,我把写好的条子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带上简单的行装,匆匆乘上北去的列车。
露露,我来了,我千里迢迢找你来了。
我看见露露,她姗姗向我走来,她站在我的面前,她朝我摇着头,她的泪腺已经干枯,她的嘴唇微微蠕动。
她说:萧大哥,你来啦?你来的太迟了!我的喉咙因为渴望的呼喊而哑默,只有耳朵还没有痴聋,还知道什么是歌唱,什么是噪音,还能听到夜行列车韧长的脚步声,能感觉风起于青萍之末,从蝉的嘶鸣里了解秋的来临。
我说:露露,我想成为一片红叶,经霜转红,与飞雪一起飘然坠下,在风里唱过,在雨里哭过,和月光相守过,不管是蒙尘还是碧亮,每天过得都是自然的日子。
她苦笑着:不可能,因为你是萧灏儒。
我也苦笑着:对,我是萧灏儒,一个荏弱无能的萧灏儒,一个永远都走不出自己的虚伪的萧灏儒。
露露的身影渐渐在我的眼前消失。
夜行列车“咣当咣当”的脚步声从天黑响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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