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抬头看她,“季月堂与你家世、相貌倒也匹配,只是这人是个书痴,你未必受得了他的性情。”
杨怡回望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似乎真的很在乎自己。
“杨季两家联姻的好处,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她垂下目光,小声说。
“我杨慎还不至于要靠卖妹子来维系杨家,”他起身,背对着她说,“那季月堂你若喜欢就嫁,不喜欢就不嫁,其它的你不必管。”
“那杨家呢?”
“护不住就不要了。”杨慎说,他母亲自始至终都没进杨家祖坟,想来也不愿进,这杨家他不会主动毁,相反为了安身立命,倒可以使劲护一护,护不住的话就算了。
杨怡难以置信,这可是杨家,世家之首,百年荣耀,要是断在他们这一辈,要怎么跟先辈交代。
她没想到大哥居然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当即后退一步,求证道:“你……是认真的吗?”
杨慎听出她语气不对,回过头来见她面色惨白,笑道:“你怕什么,就算我想不管杨家,太子那边能同意?只要大梁还姓元,杨家就倒不了,自然也用不着你去做什么。”
杨怡不是小孩子,杨慎三两句话打消不了她心里的怀疑,但她也不愿跟杨慎撕破脸皮,只顺着他说:“大哥说的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打发走杨怡,杨慎捏着手里的密报打道去了东宫。
近日,他去东宫走动频繁,守卫见了从不拦他。
东宫自十多年前修缮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动过。如今雕栏画柱一片斑驳,虽然也还能看得过去,但终归寒碜了些。
杨慎看在眼里,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入了偏殿,太子元熠正在发火,一婢女端了杯热茶给他,烫得他一激灵,他正发作那个婢女呢。
杨慎眼观鼻鼻观心,静等太子腾出空来。
良久,那婢女浑身染血倒地不动了,元熠才停下来,挥挥手让人把她拖下去。
杨慎拿过侍从手里的帕子递给他,说:“事到如今你心焦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扳回一城。”
元熠没接帕子,反而把染着鲜血的右手抬到眼前,细细观赏着。
突然,他转身攫住杨慎的脖颈,湿冷的血迹蹭到那白皙的颈侧肌肤上,红得刺眼。元熠的手没有收紧,只是虚虚地搭在上面,他摩挲着杨慎跳动的颈部血管,轻声说:“你知道吗?近来我时常有脖子被人掐住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
杨慎垂眸,看着掐住自己的那只手说:“我当初就劝你不要打温挽的主意,你瞧,把人惹毛了吧。温承章、元晦、珞珈山再加一个宁州楚家,现在全因为一个女人搅成一团,往后,不好办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元熠收回手,疯一样把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杨慎退后一步,皱眉说道:“你别忘了,我们手中还有一张王牌,还远远不到自乱阵脚的时候。”
听见“王牌”两个字,元熠像被人点住了周身大穴,脸上逐渐浮现出屈辱的神情,咬牙切齿回道:“别给我提这些。”语气倒是软了下来,“你来找我做什么?”
杨慎见他终于有心思干正事,便把手中的密折递给他说:“上林苑被封,西边的盐道需暂时关闭一阵子。”
元熠接过折子看了两眼,“谁封的?”
“刑部,顾是非。”
“大哥的人?”
“是。”
元熠突然就慌了,双手攀住杨慎,磕磕巴巴地问:“大哥……大哥是不是查到当年的事了?”
杨慎倒也没糊弄他,而是点点头回到:“有这种可能。”
元熠噗通一声跪坐在地,满脸呆滞地絮絮说道:“怎么办?他不会放过我的,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觉得最近几年自己跟着他上蹿下跳像是一场闹剧,元熠此人有野心却不够狠,远不及元晦杀伐果断。
“大朝会在即,温承章复起已板上钉钉,上林苑之事说不定也会一同被翻出来,留给你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杨慎说。
“不会的,刑部、户部、吏部不都在我们手上?不会毫无办法的。”
“是,我是可以帮殿下颠倒黑白,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过,若殿下登顶,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登顶?”元熠迷茫地重复了一遍。
“是。”
第53章出战
大朝会当日,一场瓢泼大雨从后半夜一直下到天亮,半点没有停歇的意思。
众大臣披着水汽站在大殿上,摇曳的烛光把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藏起来,不过藏得不深,仔细看也还能看出些端倪来。
户部尚书钱邕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一脸菜色的他眼睛里写满了惊惶,像只被人拿捏住翅膀的小鸡子;权铮脸色也不好看,顾是非跳过他直接封了上林苑,他脸色能好看才怪;杨慎倒是一脸坦然。
“皇上驾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人跪拜。
仁敬帝昨夜风邪入体,早上醒来时头疼的厉害,现下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勉力站在高处,俯视底下埋着脑袋的众人,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不像先帝那样经才伟略,他连守成都守的磕磕巴巴。本以为立了太子元晦就可以高枕无忧,奈何自此便党争不断。
“高禄。”仁敬帝摆手。
高公公捧出圣旨,跨前一步,琅琅宣读声中,众人互换眼色,都在等人带头发声。不过直到高公公宣读完毕,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陛下圣明,右相位空悬已久,今归位于温相,实属百姓之福。”工部尚书高声道。
语毕,无人附和。
一阵寂静之后,杨慎朗声道:“陛下圣明。”
这次附和的声音多了起来。
仁敬帝摆手,仍旧没有叫众人平身的意思,“昨夜,朕收到玉凉急报,蛮族正在纠集大军,不日将南下。”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梁无可用之将,玉凉关只有一个郁长冬,谁能出战?
“是否有和谈的机会?”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刚才还窃窃私语如市井小贩的群众突然安静下来,一脸期盼地望向上面那位。
仁敬帝木着脸问:“诸位是想再送三城出去?”
“可陛下……近年连连天灾,国库不丰,若硬要出兵的话,恐胜算不足啊。”钱邕说,他好歹守着国库守了好几年,这些话他是说得的。
“太子说呢?”仁敬帝问。
元熠斟酌片刻,道:“此前玉凉关一战,乌伽尝到了甜头,这次卷土重来,怕是有更大的野心,须得打回去才行,不然恐生大祸。”
“那便战吧。”
“陛下三思!”主和派高呼。
仁敬帝摆手,“兵部拟几个领军的将领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从郁家被夺权后,新上来的兵部尚书叫高临,是个在侍郎位蹉跎多年的老油条,已年过六旬。
“陛下,郁长冬郁大人可用。”
“哼,”仁敬帝冷哼,“他不就在玉凉?你看他挡住了?”
“这……那就只有容王了,他跟乌伽交过手,也了解玉凉关的情况,容王出征再合适不过了。”
仁敬帝直接回他:“容王不行。”
杨慎附和着跟了一句说:“容王定能大胜还朝。”
群臣立马附和,“臣首推容王。”
“臣附议。”
仁敬帝越听脸色越难看,他扫视一圈,一字一句重重说道:“朕说了,换人。”
存在感一直很低的容王突然轻笑出声,“承蒙各位抬爱,本王若是拒绝倒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越众而出,跪地,目光沉静地看着仁敬帝说:“儿臣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准!”仁敬地咬着后槽牙吐出这两个字。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轰然雷声,震得窗棂吱吱作响,众人无端打了个机灵,不敢再多说话。
待雷声稍小,仁敬帝沉声说:“兵部稍后把人选送上来,退朝。”
随后,他拂袖而去,众大臣面面相觑。
太子似乎想要追着父皇出去,才刚迈了一步便被元晦喊住。
“元熠。”
众人应声回首,只见容王背对着大家缓缓起身,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群臣却觉得恍若一柄宝剑出鞘,寒锋毕现。
太子元熠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定定站着,迟迟不肯转身面对他。
容王逼近,众人能看见太子瞬间绷紧了身体。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那两人之间莫名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杨慎快走两步,插在二人中间,说:“两位殿下有什么事不妨私下解决。”
元晦冷笑一声,“本王想说的可不是私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哥想说什么?”太子背对着他问。
“你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元熠身形猛地一震。
元晦继续说道:“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太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转了个方向走了。
目送他走远后,元晦转身去了御书房,没人知道那天下午容王与仁敬帝谈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仁敬帝连下三道圣旨,一道是册封容王元晦为镇北大将军,西北边军一律归其调遣,即刻挥师北上,抵御乌伽;第二道是恢复玉凉铁骑编制,铁骑为镇北大将军私军,任何人不得干涉;第三道则是温相复起,亲自协调玉凉一战。
三道圣旨一下,朝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温家接到圣旨那一刻,温挽就知道元晦要带兵打仗的事。
夜里,忙着做北上准备的元晦抽空来了一趟温府,他没有惊动温家人,而是直接□□去了温挽的院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人一落地,温挽便推开了窗,两人隔着窗对望良久。
元晦先开口,“我天亮就得走了,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温挽点头,“我等你回来。”
“嗯,等我回来就迎娶你过门。”
温挽低头一笑:“好。”
“这雨下个不停,待会就不要去城门口送我了,天凉。”
温挽望着他不说话,单手撑着窗台翻出来,贴着他站定,说:“那我便提前将送别礼赠你吧。”
话毕,踮脚吻上了元晦的唇。
唇上温热的触感唤回了元晦被惊住的神志,他反客为主,揽住温挽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檐外雨声淅沥,清凉的风带着盛夏的燥热吹到二人身上,久久不歇。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晦一路上颇多周折。
他此次北上将自己养在京郊的玉凉铁骑都带上了,监军是兵部杨家的人,一门心思要往京城递容王私养军队的事。
因为军需都得通过监军来向朝廷索要,所以元晦一路都让着他,偏偏这人以为拿捏住了容王,行事越发嚣张,到最后逼得元晦一刀结果了他。
行军到达玉凉关的时候,那边正人心惶惶。
乌伽大军来过两趟,不知为何每次都是露个面转一圈就走,郁长冬带人住在城楼上,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他开城门把元晦迎进来,一打照面就直接不客气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将军万勿轻举妄动,战场上刀剑无眼,伤了你我不好跟陛下交代。”
走在一旁的傲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们王爷在玉凉死战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温柔乡里躺着呢,轮得着你在这里教我们王爷做事。”
“你!”郁长冬仗着自己年长元晦几岁,好心叮嘱,没想到弄了个没脸,当即怒道,“他再怎么厉害,也只败军之将。上一回侥幸捡回一条命,这次未必能有好运气。”
傲血气极,“败军之将?要不是你们那位太子殿下勾结乌伽出卖我们王爷,我们行军的路线怎会被敌人知晓。如今为了皇位,同样的把戏又搞一出,不要脸!”
这些话他在京城不敢说,回到玉凉,回到他们自己的地盘,难道他还憋着不成。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郁长冬求证似的看向元晦,却见他头也不回说道:“傲血,下封口令。”
“是,爷。”傲血拱手,随后高声道,“方才所言若有一个字传出去,一个不留。”
旁边的士兵齐刷刷跪地,高呼:“是!”
郁长冬难以置信地倒退两步,讷讷开口问道:“是真的?”
傲血懒得理他,白了他一眼后,追着自家王爷走了。
元晦之前在玉凉有个两进的小院做府邸,这次进城他也照常回小院,招来玉凉铁骑和地方外军议事,郁长冬也沉默的混在其中。
“秋收还未开始,乌伽便提早南下,这对我们来说是绝佳的取胜契机。”
说这话的是苑州前任兵马司,苑、望、朔三州如今还在乌伽手里,打从失城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一夜睡安稳过。
后来,容王派人联系上他,要他为大战做准备,所以他才一直招兵买马,积蓄力量。
是的,早在大半年前容王就派人找上他了,不光找的他,所有在那场战败中幸存的将领他都找了,大家都在为这一天偷偷做准备,只不过无人知晓罢了。
郁长冬能听懂他的意思,乌伽六部逐水草而居,极少种粮。缺粮了就率部犯边,抢些秋收的粮食来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年因为别的原因提早南下,辎重该是跟不上的。况且此前那场大战,他们也只是惨胜而已,至今没有恢复元气,否则被占去的那三州早已炊烟遍地,何至于十室九空。
“这一战我们等了太久,”元晦说,“无论乌伽为什么南下,本王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另外,三州失地也该回来了。”
第54章北上
玉凉关外,定水河边。
关外黄沙漫漫,这条定水河虽然有水,但河边却寸草不生,也算一景。有人说定水河之所以有水无草,是被经年战死的亡魂死气侵染的。
天色未亮之前,这里刚刚结束一场死战。
近处一具尸体伏在岸边,半拉脑袋垂在水里,断口被河水冲得发白。再远处,燃着火的旗子要倒不倒,斜斜地插在黄沙了,笔直地指向天空。旗面上是一只凶狠的被烧得只剩一小半的狼。
乌伽战败了,他们天生神力的三王子索棘首战失利,白白给大梁的镇北将军添了笔战功。
消息传回京城,上下一片振奋,皇上下令嘉奖,责令户部加紧粮饷筹措,万不可断了前线供应。
户部尚书钱邕口头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开始找各种借口拖延。温承章有心为元晦走动,奈何户部无人可用,一时使不上力气。
此时的大梁边关告急,朝中诸臣各有自己的小心思,真正是风雨飘摇,国本动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熠近日常常呆在东宫,每天收一封玉凉关的战报,看完再转给杨慎。
“乌伽首战败了,”元熠将战报递给杨慎,“看来大哥早有准备。”
杨慎看了一眼,将战报放下,说:“早先我就不信他那只铁骑全部战死,现在看来,他是把它好好藏在某处,只等今日。呵,失势王爷,你瞧他哪里失势,都有钱私养一只军队,而且还藏得挺严实。”
“一切只是你的猜测。”
“怎么?到这个时候太子还心软?”
“他,毕竟是我大哥。”
杨慎冷笑一声,“要狠就狠到底,你这不上不下的,做给谁看。”
“你!”
引乌伽入关的是他,同意趁机除掉元晦的也是他,这时候还来表演兄弟情深,未免太难看了。这也是杨慎一直看不上元熠的原因,论谋略论心胸论才智元熠就算拍马也追不上元晦,但谁叫他才是自己的表弟,不扶持他杨家怎么屹立下去。
“太子,事到如今,咱们离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了,你可万不能心软。”杨慎给他一颗甜枣,“做手脚的人已经成功混进去了,这回他必死。”
元熠蓦然打了冷战,避开杨慎阴鸷的目光,强自镇定地喊来在隔壁候着的锦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锦衣低眉顺眼地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帮太子隔断杨慎的探究,温声对元熠说:“太子是不是累了,锦衣服侍你下去歇息?”
元熠连连称是。
杨慎退后一步,垂首恭送太子,余光瞧见太子的手重重叠在锦衣白嫩的手上,眉心皱了一下。
另一边,楚令渊比朝廷还早一步收到玉凉粮草告急的消息。
他楚家早早就站在元晦这边,也是凭着元晦这层关系,他楚家的家底才能越来越厚,如今玉凉战事起,正是需要楚家的时候,这点楚令渊和元晦都没瞒过温挽。
自元晦北上后,温挽就开始帮着楚令渊打点生意,扩大营收,短时间内又令楚家的资产翻了好几番。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坐镇楚家在京城的布庄,马上就要入冬,前来准备冬衣的客人很多。
这日,布庄迎来了罕见的男客,皮肤白净,说话细声细嗓,他要挑店内最贵的一匹缎子,说是得老板亲自接待。
温挽提着茶水出来,一打眼就知道此人出自宫里。
“大人相中了哪匹布?”她问。
锦衣不答话,挑起眼打量了她一阵说:“姑娘举止气度非凡,王爷好福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温挽敛了眼中笑意,上前亲自给人斟茶,说:“大人谬赞。”
锦衣连忙起身,从她手里接过茶壶,自己给自己斟了半杯,说:“小可还有杂务在身,就不多留了,请姑娘挑店里最贵的一匹布来,小可这就该走了。”
温挽捏紧刚才被塞进手中的字条,招呼伙计取布,“公子稍等,东西这就备好。”
待锦衣抱着布离开,温挽转身进了后堂,展开字条细细看,只见上头写着四个蝇头小楷,“暗杀,玉凉。”
温挽眉头狠狠皱起。
——
老李是镖局的人,跑京城到玉凉这条线跑了不知道几回。
这次他受雇送一位夫人回玉凉乡下养病,要说这位夫人也是真受宠,随从跟了一大批不说,光家当就够一家人吃上好几辈子的。
“夫人,前头有河,要不要下车休整片刻?”
老李驱马走到马车旁边,低声询问。
温挽轻轻摇了摇头,坐在一旁的凌霜受意,出声回老李道:“夫人思乡心切,师傅还是快些赶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霜被元晦留下来保护温挽,一直贴身跟在她左右,几乎半步不离。
老李摸摸后脑勺退下去了,自打从京城出发,他还没见过马车里的人。现在北边在打战,大家都往南边跑,还真没有反着跑的,要不是给的钱足够多,他也不敢。
一行人快马加鞭,把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缩短了一半。
元晦听说南边送来粮饷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在意,只派了傲血去接应,结果一打照面,傲血差点跪了。
“您……您怎么来了?”
他翻身下马,矮身问温挽。
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位姑奶奶一袭白纱站在荒得不能再荒的黄沙地上,实在扎眼。
温挽上前一步,“王爷在哪?”
“在巡视营房。”
“带我过去。”
“这……军营不让女人随意出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温挽点点头,“那就直接回王爷下榻的地方,这批粮草是楚家筹的,没法走明面,傲血大哥处理的时候稍稍低调点。”她说完又转身对老李说,“这一路有劳了。”
老李诚惶诚恐,他哪里想到自己护送的居然是这样一位大人物。
傲血接管了粮草,转头就叫人去通知王爷。
元晦收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虽然没有当场结束巡视,但步伐明显是加快了的。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亲自去接管粮草,反而让傲血先一步接到了人。
入夜,他才披着露水回到府邸。
正厅一盏昏黄的小灯晃晃悠悠亮着,灯下的人儿单手托着腮打着瞌睡,光在她眉眼间勾勒了深深的阴影出来,显得她整个人消瘦不少。
元晦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了很久,浮躁了一下午的心思终于沉静下来。
“王爷打算看多久?”
温挽闭着眼睛问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元晦笑笑,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走过去披到她身上说:“累了吧。”
温挽睁开眼睛,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定了定神,看向元晦说:“累了。”
这两个字软软地从她舌尖里滚出来,又在元晦心坎上滚了一遍,烫得他胸口发热。待回过神来,他已经将人揽进怀里,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温挽顺势揽住他的腰,说:“不放心,太子又要对下黑手。”
这个“又”字两人心照不宣。
“哪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元晦低笑了一声,“他安插在这边的人全被我换了,放心。”
温挽抬起头,“倒是我多虑了。”
“怎么会,我很高兴。”
“我听傲血说王爷想趁势收回苑、望、朔三州?”
说起正事,元晦敛了笑意,挨着温挽坐下来,说:“是有这个打算,乌伽此次出兵匆忙,人疲马乏,粮草又供应不足,胜算还是大的。”
“可大梁也兵力有限呐,”温挽沉吟道,她这句兵力有限还算委婉,此前一战,耗空了国库,想要从地方军抽调兵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王爷的玉凉铁骑够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足够了,此前主力被我打散了安置在玉凉各处,带回京城的只是小部分。这一年多来不断扩充,足够把虎视眈眈的乌伽打回老家去。等赶走这批豺狗,大梁就可以安心地休养生息了。”
“我猜也是,”温挽起身,转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道,“王爷尽管放开手脚打,粮饷自有楚家和我,粮道我已经帮王爷走出来了。”
元晦挑眉,“我以为你是担心我才来的。”
“我自然也是担心你的,开通粮道只是顺便。”温挽说。
楚家商号从京城一路开到关外,他家自用的商道直接挪过来就可以用,当初元晦扶持楚家,目的也正是这个。温挽早些年帮着楚令渊打理过楚家,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路上她都有在联系商号老板,后面北上的粮饷都会经她的手上来。
元晦此时正处在难得的放松时刻,他在想如果没有温挽,此时的他大概是独坐孤灯下,一个人默默地筹划着所有的事。
第55章完结
捷报再次传来的时候,元熠坐不住了,借着杨家在内军剩下的势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仁敬帝请去了西山别宫修养,自己则以太子的身份监国,全面停止了朝廷对玉凉的支持。
期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居然是郁家,毕竟郁长冬还在玉凉,朝廷不管的话,不就相当于放任他自生自灭了吗?
奈何太子借钱邕之口使了拖延大法,说国库空虚,秋收之后定补上。
郁家一口老血往肚子里咽,有怒不敢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倒是温承章一反常态没有任何表示,只埋着头处理寒士入朝一事,自他复起,引入了不少地方寒士承接庶务。原本这些细末庶务就少有世家子弟愿意接手,如今寒士掺和进来,他们表面上老大不愿意,实际上心里也没多反对。
朝廷上一个二个对于太子监国一事都闭口不言,若不是仁敬帝还未发布退位诏书,这些个大臣早就对着元熠山呼万岁了。
————
自太子上位后,楚令渊便低调地回去了宁州,顺便将所有对北边的支援转到了暗处。
他楚家不算富可敌国,独立支撑玉凉十天半月还好,时间再长他也有些吃力。好在温挽去北边也没闲着,游说了北边几个比较大的世家,以“一荣俱荣”为由,半强制半忽悠地让他们加入供粮的队伍,这才让元晦没有了后顾之忧。
乌伽一连吃了败仗,原本承诺的好处一分也没拿到,自己倒是折损了不少,王庭那边催着退兵,三王子索棘迟迟不应,非要把吃的败仗讨回来不可。
这大概是最后一场对峙,温挽换了利索的男装,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元晦身边,沉着脸望着对面黑黢黢的乌伽大军。
对面为首的那个长得人高马大,目光阴鸷,满脸络腮胡。
“此人性子急躁,拖他一时三刻便会自乱阵脚,”元晦说,“打完这一战,再去收复三州,我就可以带着你回家了。”
温挽闻言,转头语气轻松地说:“太子鸠占鹊巢,你我怕是回不去了。”
她指的是太子监国这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晦扫了眼满战场冷冰冰的弓箭刀戟,目光阴鸷地说:“他不配。”
这一战打得不算艰难,乌伽士气低落,反观大梁这边,将军和将军夫人亲上战场,杀人如砍瓜切菜,玉凉铁骑士气大振,追鸡撵狗一般把乌伽赶出关外。
多年以后,玉凉关还流传着帝后上阵御敌的佳话。
玉凉大胜,元晦又带人趁机收复了苑、望、朔三州,将玉凉铁骑打散安置在三州境内,一方面守卫领土,另一方面也是休养生息。
至此,容王元晦一洗前战失利的耻辱,带着莫大荣耀南下还朝。
入夜后,太子元熠坐在皇椅上,右手重重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形浮雕,低声问锦衣:“大哥还有多久到达京城。”
锦衣跪伏在椅侧,双手包着他的右手说:“听说天亮就会入城了。”
元熠泄了气,身子往后瘫靠在椅背上,偏头目光虚虚地望着锦衣说:“那你会回到他身边去吗?”
锦衣呆住。
元熠嗤笑一声,“我多余问这一句,你是他的人,弄我下台后你自然是要回去的。”
“太……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怕什么,你现在就走吧,天亮这皇宫乱起来,我怕是护不了你。”
“太子!”
“行了,走吧。”
锦衣双手扯着他的下摆,“我不走,太子去哪我去哪。”
“你不怕死?”
“怕,但跟太子在一处就不怕了。”
元熠低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看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半晌,他低低叹道:“随你罢。”
两人依偎着坐等天光一点点照进大殿。
出乎意料的是,这日的早朝循例开了,元晦解盔卸甲以朝臣的身份站在众臣之中,身旁便是杨慎。
元熠目光灼灼地审视着自己的这位大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慎率先开口,“玉凉关已然收复,北下的流民陆续往三州涌入,相信用不了多久北边便会恢复生机,此战容王殿下居高至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子硬着头皮正要开口,却忽然被截断了话头。
“朕对容王自有封赏,就不劳杨卿费心了。”
仁敬帝在近卫的簇拥下突然现身,绕过太子坐在了龙椅上。天子此前为避嫌,一直坐在偏椅子上。
见仁敬帝来,元熠不仅没有起身,反而吓得瘫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被皇帝近卫架着胳膊抬了下去,安置在杨慎身边。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敢高声,尤其钱邕,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钱爱卿很冷?”仁敬帝问。
钱邕噗通一声跪下,话都说不利索。
仁敬帝也不理他,径直开口道:“有本起奏。”
顾是非越众而出,呈上一份折子,“臣奉命查抄上林苑,发现掌事牵头制□□流往宁州,如数换成私盐后又流到了关外。朝中竟有人饲敌,望陛下明察。”
仁敬帝接过折子,翻也没翻,直接道:“继续。”
“回陛下,此番乌伽无故进犯,臣顺着那条私盐道发现了乌伽与朝中人往来的信件。”顾是非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这是他跟元晦他们商量过的,太子勾结敌国,说出来太过动摇民心,点到即止便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倏然间四下一片哗然,唯容王老神在在。
“空口说白话谁不会,”杨慎冷着脸说,他还想再挣扎一二,“大人可要拿出证据来。”
“证据?”顾是非转头看他,“证据自然是有的,这是来往信件,这是宁州的账本,若杨大人还嫌不够,我们可传唤宁州皇盐商楚令渊。”
楚家前阵子遭山贼抢劫,山贼进府扑了个空,从此楚令渊行踪成迷。
杨慎忽然明白,他与太子做局陷杀容王,容王何曾不是将计就计,趁着他们注意力都在北边的时候,加紧搜集证据。
朝中上下均知此次北边的粮饷大部分是楚家出的,也都知道楚令渊与容王似是私交甚好,没想到还有这诸多牵扯。
一时间,大家把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到元晦身上。
容王此时还带着面具,这是他近两年来惯常的装扮,脸上那道狰狞的疤既是伤痕也是战败的耻辱。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元晦微勾起嘴角,缓缓抬手摘掉脸上的面具。
诸位大臣倒吸一口凉气,此前暗中有传言称容王脸上的伤见好,众人没有亲眼所见,如今一看果然一点痕迹也找不出来,那脸俊美如故,被一袭亲王服衬着越发光彩摄人。
“儿臣有话要说,”他拱手对仁敬帝说,“乌伽在北边虎视眈眈大梁多年,一年前儿臣便发觉朝中有人与乌伽勾结,顺势暗访,这才发现□□这条线。另,儿臣奏请为一年多前战死玉凉的将士们追封,当时儿臣作战计划遭人泄露,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围困,将士死战,这才换回儿臣的一条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晦说得克制,众人却从他平静的叙述中闻到了血的味道。
当年战败在前元晦失踪在后,群臣只顾着寻找元晦的踪迹,根本顾不上去查背后的真相,待元晦归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战败之过元晦不想背也不行。
这一年多来,杨家衰落,大家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容王刚才那番话说的是谁。
杨慎硬扛着大家打量目光,沉沉开口:“上林苑隶属户部管辖,钱大人就没什么要说的?”
钱邕此时早已委顿在地,双目发直,听见杨慎叫自己,他勉力打起精神,哆哆嗦嗦道:“臣……臣罪该万死……”
他将所有罪责一肩揽下,把杨慎等人摘得干干净净。
仁敬帝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低头回避。可见他们并非不知道区区钱邕哪有胆子里通外敌,但仁敬帝也清楚,强行把杨家按倒,在场的诸世家未必能同意。
“儿臣监国不利,自请守皇陵三年。”元熠突然开口,杨慎皱眉,他们事先没有商量过此事。
“殿下三思。”杨慎拱手劝道,目光满是警告。
元熠避开他的目光,缓声道:“表哥……随行吧。”
杨慎倒退一大步,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元熠,良久,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大梁,终究姓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仁敬帝趁热打铁,“朕准了。”
太子自请守皇陵,这太子位自然是保不住的,仁敬帝干脆收了诏命,未等下朝便将人送了出去。
顺着钱邕这条线,上到户部下到造币、盐道各方发落了数百人,该治罪的都治了,一个没落,是大梁开国以来牵扯最广的案子。
散朝,元晦走在最前头。
巍峨的大殿门外是一片明晃晃的阳光,他停下,不顾背后众臣疑惑的目光,眯着眼瞧了半晌,后微微一笑,提脚踩进了光里。
回去的路上,他又穿过那条红墙青瓦的宫道。两道高墙把阴沉沉的天空裁成长长的一条,远没有玉凉关那么开阔,每次走这一趟,元晦都觉着压抑的很。
不过这次不同,沉寂的宫道尽头站了一抹霜雪白的身影,敛了半里秋日骄阳,明晃晃地伫在朱红色宫墙之前,像是一把劈开腐朽淤血的长剑。
“你怎么来了。”他柔声问。
温挽仰头回他:“我来接王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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